《仙君又旷班了》渝冬

97、主上

　　神骨……

　　程颢颐不太能理解，他也不敢问，生怕一个呼吸的时间，错过了画面里的人。

　　荣明卿跟前的画面不断地在变，从黑漆漆的大殿，到数月前的浮云山，到宁清绥在凡间捡到他时的情形，一幕一幕都像是在重新让他观看。

　　最后，场景定格在了几百年前的十二重天。

　　荣明卿置身场景之中，脸上皆是茫然，他身上的衣裳已经变成了在九天之上的朝服，金色的薄纱环绕着白色的锦衫，手里的玉板上还刻着他的名讳，周遭都是来贺的群臣，他们的朝服与自己相同。

　　他是通过服饰，确定了现在的年份，毕竟几百年后的十二重天，已经不用穿这样繁冗的朝服了。

　　正当荣明卿持着玉板发愣之际，有人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膀，那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子默仙君，在仙桥一动不动，可是在思慕哪位佳人？”

　　逐字逐句，像水滴落在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淡淡的波纹。

　　荣明卿缓缓地侧过头去，看到了站在跟前的，活生生带着笑意的宁清绥。

　　宁清绥穿着与他相同的朝服，他的领子略有些高，杏眼叶眉，眼里满盛着清澈，一钗束发，半数的长发还散落在他的肩头，手里还把玩着一根细长的红线，十分慵懒的模样。

　　忽然间，他玉手一抬，玉板轻轻地拍了一下荣明卿的额前：“子默，怎的还愣住了？且先进去吧，今日可是个大好日子，耽搁不得。”

　　玉板敲在他额前，是真真切切的感觉，荣明卿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不自觉地便抬步跟在宁清绥的身后。

　　他耳背后面并无紫真所说的生死契纹样，白白净净的，发丝偶尔贴着耳背飘起，衬得他又秀气了几分。

　　荣明卿此时的心境，已与几百年前大相径庭。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宁清绥了，站在他跟前，朝气蓬勃的，还能与他说笑。

　　他们并肩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大殿，殿内歌舞升平，四处都能听见恭维的话，在人群之中，荣明卿看清了坐在大殿位子上的那个人。

　　是箬珩上神。

　　那个几百年前，因为‘禁术’，让荣明卿自爆元神与之同归于尽的箬珩上神。

　　若不是之前紫真不提的话，荣明卿对他的印象可以说是聊胜于无，现在再这么一看，果真有些不好的记忆一直反复地在他脑海里浮现。

　　他甚至不知道，他现在站在这里，到底是真是假。

　　今日是箬珩上神的七千岁生辰，是神帝张罗着要给他办的，还宴请了四方众神，离事发仅仅只有一两年的时光。

　　此时满目琳琅，周围都谈笑风生的众神，哪里会想得到十二重天届时的惨况？

　　就连箬珩上神的陨落，也只是让十二重天历经了一次风波，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反而是当初都恭维着上神的那些神仙，说出口的话也最是难听。

　　“子默仙君，入座吧，总觉得你今日心思特别重，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宁清绥的声音如同清泉一样，一点一点地滴在他心尖上。

　　荣明卿就坐在他边上，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没，没有。怀瑾仙君，你今日……很不一样。”

　　宁清绥明显怔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你才飞升数日，又未曾见过我多少面，觉得有不同之处实属正常。”

　　“不，不是。”荣明卿喉头哽咽了一下，很认真地看着跟前的人：“我说的是，你和往常都不一样，怀瑾，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荣明卿已经握住了宁清绥白皙的玉手，吓得宁清绥往回收，他确实不明白。

　　子默仙君是怎么了？为何他称自己如此亲密的字……

　　荣明卿深吸了口气，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举动吓到宁清绥，眼前的情形，就算是假的，他也甘之如饴，他想了多久，他盼了多久？

　　他做了很多的错事，他对不起怀瑾，但是却没有办法可以更好的弥补他，他还把怀瑾弄丢了……

　　看着荣明卿渐渐红润起来的眼眶，宁清绥有几分的不解，但本能驱使着他，抬起手，用衣袖轻轻地擦了擦他的眼眶：“为何？”

　　为何？

　　荣明卿要是早点知道为何，早点知道宁清绥眼中对他盛满了关切和爱意，他也不能当那个犯浑的小冤种！

　　“怀瑾。”荣明卿借势攥住了宁清绥的手腕，微微用了点力气，把人拉入了自己怀中：“我、我想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从不周山那时起，从他拼命地背着小小的宁清绥四下寻医起。

　　只是年幼无知，并不懂这到底是为何。

　　心里好像慢慢地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宁清绥脸色有些复杂，但他从未想过，子默可以这么快就洞穿了他心中所想，而且，还得到了他的回应。

　　渐渐的，宁清绥也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似乎是在回应一般：“好了子默仙君，这可是在大殿。”

　　大殿怎么了，他顾不上那么多，他现在抱在怀里的人，感觉那么真实，他一刻也不想撒手，他就是一个贪婪又自私的人。

　　好像只有把他抱紧了，他才不会消失。

　　“钱伯，荣大哥他真的没事吗？”站在画面外的程颢颐心急如焚，荣大哥看上去好像已经丢了神智一般……

　　他就静静地席地而坐，紧紧地环抱着自己的双臂，脸上还带着笑意，钱伯方才也与他解释了一通，这是一个冥想之境，是荣大哥他自己的劫，他们是进不去的。

　　荣大哥若是意志不坚定，说不定会永远地被困在那个冰冷的地方，出不来了。

　　程颢颐就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悄然地为荣明卿鼓舞，希望他可以早些走出自己的困境。

　　钱伯叹了口气，和老曾对视了一眼，有点语重心长：“怪不得主上总说少殿重情，这一关少殿若是过不去，真的会陷进去吧？”

　　他们是看不到荣明卿所经历的场景的，他们只知道，好像进入了冥想之境的荣明卿，比之前所见到的他，要有人气儿多了。

　　虽然这么形容一个神仙好似有点突兀，不过事实确实如此。

　　“我们真的不用去禀告主上吗？少殿的情况，若是真的出不来，第一个该急的是主上吧？”老曾戴着斗笠，看不出他的神情，反而是他的话语显得有些紧张过头了。

　　“再看看吧，我们都走到主上的地界了，主上肯定比我们先知道。”钱伯道。

　　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冥想之境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外界大不一样的是，荣明卿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路去走。

　　箬珩上神在生辰之后宴请宁清绥去十二重天，荣明卿给他拒了。

　　天君下令要荣明卿为将，围剿修炼禁术的箬珩上神，也让他给拒了。

　　没有经历同归于尽，拥有一个完整的元神，怀瑾也并未因为他而经历那些痛苦之事，没有因为自己让师尊降下雷罚。

　　在这个冥想之境里，他是完完整整的他，这对荣明卿来说，简直就是奢侈，他不愿意从里面走出来。

　　“子默，你看这两个风铃，是这个好看，还是这个？”宁清绥手里提着两个漂亮的小风铃，在荣明卿的跟前晃了晃。

　　微风轻轻拂动，风铃也发出了悦耳的声响，荣明卿忽然想到了曾经他送给宁清绥的那个风铃，就挂在揽月亭的屋檐上，每次路过的时候，它还会响动。

　　原来，真的能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都好看，两个都一样。”荣明卿说着，眼里满是真切。

　　宁清绥挑的东西，就该每样都好看。

　　哪知宁清绥放下了手中的风铃，语气有些闷闷的：“子默你这是怎么了，会张口哄我开心了？是有什么难事吗？”

　　在他飞升以后的那段时间里，他分明是见了他便绕道走，平日做事也不会来同他说话，甚至躲得远远的。

　　但是近日来他就不一样，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贴着自己。

　　宁清绥下意识觉得，荣明卿应该遇到了什么难事了，让他犯愁，所以才如此贴着他。

　　不是如此的话，怎会如此顺着他？

　　“没有。”荣明卿声音也变得有些喑哑：“我只是说实话。”

　　从前都是他不懂事，都是他的错，现在他不能再犯浑了。

　　宁清绥似乎打消了自己的疑虑，把风铃给收好。

　　两人一起上朝，一起用膳，一起练习术法，好像之前的不愉快，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荣明卿沉迷在这种享乐之中，无法抽身。

　　权杖点地的声音，把钱伯的瞌睡给唤醒了。

　　他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赶紧地拍了拍老曾的胳膊，半拖半拽的把人拉了过来，小心翼翼给跟前穿着斗篷的人行了个礼：“主上。”

　　老曾也甩了甩头，把瞌睡给甩走：“主上！”

　　主上？

　　是他们俩一直在念叨的那个人？

　　程颢颐好奇地顺着看了过去，他们身侧站着一个穿了斗篷的女人，从身形来看确实是女人，她年纪应该不轻了，稍微有些驼背，手中杵着一根权杖，权杖看上去也是有些故事，手握的那一头，是一只凌厉的鹰。

　　正当他打量的时候，女人忽然开口，不耐地问道：“怎么还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