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遏断行云》圣穆登西

1、梦来

　　乔星宇揉着发疼的脑袋从画室里睁开眼，他起身要去倒水喝。
　　迎面一股扑鼻的铅笔屑味和着水彩颜料的潮湿气息袭来，他楞了一下，翻身坐起在床边发呆，自己昏睡之前干了什么？脑袋现在这么疼，打架喝酒宿醉了？他试着舒展筋骨，身上没有特别疼的地方，就是沉重得很；对手掌哈一口气，也没有酒精味儿，看来也不是宿醉；但他抬手间，发现小指还沾着铅笔灰，看来自己睡之前是一直在画素描；难不成就和聊斋里写到的一样自己这是被画里的人吸食了精气？乔星宇一哂，都什么年代了，自己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应该只是昨夜做了个噩梦，没睡好而已。
　　他趿拉着鞋子，有些踉跄地走到卫生间，挤出些牙膏，再向漱口杯里倒些温水；一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刷牙，无论他再怎么摆男人气概的姿势，镜子里的男人都是英气不足阴柔有余，张牙舞爪的样子反倒让人想到野生的薮猫。再加上那淡青的眼底配一副厌世的表情，总不像是个干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人，倒像是个百媚千娇的男妓，随即镜子里的人皱了眉，对他的想法表达了其无声的不满。他耸耸肩，将牙刷随手往漱口杯里一丢，摸摸下巴，那里还很光滑，左右打量一番，没什么胡子茬要长出来的痕迹。刚想走出去，发现马桶边上还有颜料干结成块的残迹，可能是自己冲颜料板的时候溅上去的，乔星宇拿起花洒，将五颜六色的颜料冲散冲淡。
　　清洁完，他趿拉着拖鞋拎着热水瓶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发现电视没有关，里面滋哩喀喇的播报着新闻，好像又是一架飞船出事，乔星宇向桌子上的杯子里兑热水，幸好自己没有听从父母的心愿成为一名星际护卫，要不然他就有可能成为那个出事的人了，那还能在这里悠哉地看电视，他将兑好的温水送到嘴边，水汽氤氲，电视上那个飞行员脸看不太清，他再定睛一看，不就是刚才在镜中见到的自己。折翼坠落的飞船化作一把利刃，直奔他而来，要刺穿他的脑仁。
　　正当他要再仔细看一看时，画室里响起了砸门声。
　　说是砸门，一点也没差，哐哐哐哐的，离破门而入就差一句“FBI open the door！”
　　“干嘛呀？干嘛呀？死人了还是怎的？乔星宇捂着抽痛的脑袋含混地回了一句嘴，关上电视，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将门开一条小缝准备探头往外看。没成想外面的龟孙儿，一把拉开门，哐的一声巨响，龟孙儿闪亮登场，可怜的门把手使劲儿撞在了墙上，磕下一片墙皮，乔星宇自己被甩飞出门外，撞到了那鳖孙儿怀里，本来就不太好使的脑袋瞬间被撞得嗡嗡作响。
　　“哎呀呀，乔大画家，您这是才睡醒呐，您看看，您看看，这都几点了？啊？”乔星宇刚被扶住，聒噪的唠叨声就在头顶响起，震得乔星宇脑仁儿颤颤巍巍，酥酥麻麻，一阵不清明，不过倒也不那么疼了。
　　乔星宇一感到不疼，活力值就立刻恢复，他推开那人快贴到自己脸上的手表，顺势抓住来人的肩膀仔细打量。翻来覆去，看来看去得了五个字：败絮藏金玉。
　　夸张的服饰，装饰有金蛇镜边的大墨镜，现在年轻人是爱打扮，但眼前的这位明显用力过猛，本来妙不可言的轮廓和曲线都被掩埋或隔断；如此好的底子，硬生生被他自己打扮成了百货架子，本来一个端正的青年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乔星宇看到美人被埋没，总觉得有些扼腕。
　　来人见他不说话只是摇头叹息，以为自己粗野夸张的行为惹他生气了，瞬间转变为乖巧模式，礼貌地摘下墨镜自我介绍“乔老师，我叫林铭轩，今年二十四岁，喜欢……”乔星宇看着面前的青年，清瘦但不单薄，摘下墨镜更见五官端庄，剑眉星目，鼻子尤其的漂亮。爱美之心督促他要拯救这个大好美人，额不，青年。
　　“铭轩同学。”乔星宇将林铭轩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握住，语重心长地说“你须知道，美学之路，还璞归真才是正道。”
　　“哦，我知道，我知道！”林铭轩吃惊地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他见乔星宇愿意说话了，眼神一下子亮晶晶地看着他，激动地手一拧，反握住他的手，力气之大，让乔星宇听见自己的骨头正在咯吱惨叫；微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登时两行清泪就淌了下来。
　　额的老天爷啊，这美人吃什么长大的，力气也忒大了点吧。
　　“进来坐吧，站在门口多不合适啊。”乔星宇不动声色地将手在美人掌中蜷曲扭动，想抽出来。可惜这呆美人没察觉一样，手依旧像老虎钳一样紧紧钳住，两个眼睛眯成两弯月牙。
　　“你撒开！”乔星宇疼得受不住了，对着林铭轩的脸就狂吼。
　　林铭轩先是一愣，随后眉毛皱起，蹲下身来，单膝跪地，哀哀地望着乔星宇“您怎么生气了？”抬眸之间，凤眼变杏目，眸子水汪汪的望着乔星宇，颇有些摇尾乞怜的意思。
　　乔星宇老脸一红，心里躺了几年没动弹的老鹿突然诈尸跳起，撞得乔星宇心神荡漾，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擦美人泪珠，林铭轩就将整张脸迎过来埋在乔星宇的掌间。
　　“我做错了什么吗？”语气颇有种怨妇的口吻，睫毛又长又密，扫得乔星宇心痒痒，脸温软细腻的触感由掌心传达到乔星宇的心脏，乔星宇的腐朽小灵魂瞬间出窍升天。
　　“没，没有，是我，是我要给你泡茶啊~哈哈哈哈”乔星宇尬笑着清醒过来，一根一根撬开美人紧箍着的手指。
　　这孩子，一个不小心就是用力过猛。
　　泡完茶红肿着手端茶杯的乔星宇，看着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悠闲喝茶的林铭轩，暗叹自己几十年来手指都没这么粗过，对面的人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而自己竟然还觉得他喝茶的样子有几分仙气。
　　“哈哈，不知道林同学这次来是干什么的啊？”乔星宇直奔主题，想赶快结束荒唐的一天，倒床就睡，也许一觉睡醒，自己就什么都记起来了呢。
　　“我想要乔老师帮我画一画我嗑药后的画面。”林铭轩放下茶盏，一脸正气，双手扶着茶几，眸子死死盯着乔星宇的眼，就差扑到茶几对面，跟乔星宇来个脸贴脸了。
　　哎，多漂亮的孩子啊，怎么就不是个正经人儿呢？乔星宇摇摇头，在心里默默地为林家的二老哀叹。能把孩子养这么大还这么漂亮，实属不易，可惜人心隔肚皮，一朝走火入魔，亲人两行热泪。
　　“你爹妈养你不容易，就算你为他们着想，也不该从事这种违法犯罪的事情。”乔星宇觉得在这个青年失足跌入深渊之前，自己作为一个知情的大人很有必要给他一些忠告，他将茶盏垛在茶盘上，发出卡啦一声脆响，乔星宇很满意这声脆响，这是在警告林铭轩他很生气。
　　“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林铭轩困惑地眨眨眼。
　　“买卖吸食毒品，是违法犯罪的！出门左拐，自己去警局自首去！”乔星宇见他这样脸不红心不跳的，自己一拳揍到了棉花上，于是换成义正辞严地朝他吼。
　　林铭轩听完端着茶盏静静盯着乔星宇瞧了许久，两人僵持着 ，一动不动；正盯得乔星宇直发毛，林铭轩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不好意思啊乔老师，是我，哈哈哈，是我用词不当，惊吓到了您，哎呦，我的意思是吃药！我吃了安眠药之后，您帮我画一张我的睡颜，您看行吗？”一时间，林铭轩周围充满了欢乐的氛围。
　　乔星宇连忙拿起茶杯喝茶掩盖自己尴尬的神色。看着面前疯狂拍桌子大笑的林铭轩，打心里觉得他是该吃药，而今天这货绝对是吃错了兴奋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