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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话才出口,皇帝又避不可免地回想起当时婉仪说他老了不少。

      他抚了抚下巴,突然颇觉心酸。后宫那么多女人见他跟蚊子见了血一般,哪个不是千方百计地求他垂怜?他被缠的不甚烦,在他眼里这些女人都是千篇一律的性格和脸,他终日活在这种阿谀奉承里。没想到临了受了这么一句,很伤人,也很残酷。

      婉仪被他飞来一句砸的眼晕,同样想起了那个惨痛的教训,嗫嚅着赶紧说:“我瞧您貌似潘安,玉树临风,风采照人……”

      皇帝被她说的老脸一红,赶紧抬手制止这漫无边际的追捧。但不可否认地是,他确实被夸的心情舒畅。

      看来男人也爱甜言蜜语啊!皇帝在心里感慨。

      “说吧,你找朕有何事?”

      婉仪慢腾腾绞着手指头说:“听说大哥哥大嫂要设宴…我能不能去瞧一瞧?”

      皇帝心头警铃大作,侧过头盯着她:“你自然是要坐在屏风后面看的,怎么?”

      “那个…”婉仪手指头绞的更加紧了,皇帝看的简直心惊,心想女人的手怎么可以这样软,好像没有骨头似的。

      “我觉得坐在屏风后面看不真切……”

      “这不碍事,”皇帝移开眼,漫不经心地一下一下抚着翡翠扳指,“那个屏风有讲究,保准你能看清人脸。”

      “那也不成…”婉仪笑的像朵花,那种娇憨的语气听在皇帝耳朵里就像有所图谋,“大哥哥,选秀的时候您还可以问话呢对不,我想着相貌其次,言谈品行才是第一,您说对不对!”

      皇帝听到这里明白了,原来她打着和那些男人亲切交流的目的呢!他断然拒绝,“折有违礼法,不可。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女儿家得格外讲究尊贵体面。”

      婉仪有一点好,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儿,她眨巴着眼睛说:“可是万一这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怎么办?妹妹那就被人家骗婚啦!”

      皇帝噎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开口:“这些人都是朕和皇后亲自挑选的,此类事绝无可能。”

      婉仪扯长了嗓子敲缸沿:“那可就不好说咯…万一人家有隐疾怎么办呢?”

      见她一脸讳莫如深,皇帝简直如遭雷劈,颤巍巍地指着她:“慕容婉仪呀慕容婉仪,朕看你是在应天呆的不着四六,规矩全撂到脑袋后头去了!这些话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嘛!”

      说完咬牙高声喝道,“朕派去管教她的嬷嬷是怎么办的差事!来人,去启祥宫把那两个嬷嬷给朕罚到慎刑司外头顶碗去!什么时候跪明白了,什么时候回去跟长公主请渎职的罪过!”

      婉仪闻言也慌了神,她虽然同两个嬷嬷不对付,可人家到底是在宫里的老人。真要因为她去顶碗罚跪,一辈子攒下的脸面可就全没了,那她可真是罪过大了!

      赶忙伸长脖子唉唉的止住了正要去传旨的小太监:“嗳,说你呐!急什么呀,去歇会儿喝口茶。”

      那小太监一看是不太能得罪的元庆公主,耸肩塌腰的僵在门口直请罪:“殿下,您饶了奴才吧!这是爷爷吩咐的差事,奴才干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婉仪赶紧扯扯皇帝的龙袍袖子,讨好地笑着,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模样:“大哥哥,您别介啊!这些嬷嬷是半道儿接管我的,岁数也不小了,您罚她们还不如直接罚我。”

      皇帝感觉心太累了。你说她懂事吧,隐疾这种词她能张口就来;可你说她不懂事吧,该慈悲该乖顺的时候她比哪个都一本正经。

      瞧她这滚刀肉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别过脑袋很是嫌弃:“你还想为她们求情?你回去先思量思量你的冒失!朕告诉你,别想一出是一出,给朕老老实实坐在屏风后头相看!”

      那个小太监瞧见冯祥老神在在地对自己挥了挥手示意下去,便如释负重地出了一口气,虾腰退下去了。

      婉仪泄气地哦了声,这种结局她早有预料,所以也不见得有多失望,就是皇帝好像又被自己气到了,这貌似不大好。

      见她抬脚准备告退,皇帝没留她,可能还在努力平复心中被她那一句“有隐疾”引发的惊涛骇浪。

      她走了几步,出了门槛还回头朝皇帝傻乎乎一笑:“大哥哥,我记得你以前在应天特别喜欢吃鸭油酥饼和清炖狮子头,我都给您在食盒里温着呢,您要是饿了,也能垫巴垫巴。”

      皇帝闻言一怔,抬眼看着她,婉仪说完就走了,只见到她后脑勺下微露的一段莹白脖颈,延伸进彤色绣金云霞纹襟子里,于走动间不经意显出略显单薄的脊背。

      也不知站了多久,皇帝转过去唤冯祥,声线发涩:“你把食盒给朕拿来。”

      冯祥知道皇帝指的是要元庆公主带来的,赶紧应了声,转身去提那漆木红食盒。

      他把食盒揭开,宫里的东西都很精巧,小小的食盒也有大玄机,虽然元庆公主一路将这些菜拎过来,此刻居然还是热气腾腾。

      冯祥将酥饼、狮子头并酒酿甜汤一一摆在桌上,喊了声爷爷。

      皇帝眼神飘过去,内心有小小的欢喜,可步伐踌躇,一副想吃还要端着架子的模样。前脚儿还厉声厉色的教训了人家一顿,后脚就去吃人家的东西,未免太没有帝王的架子了。

      他的纠结被冯祥看在眼里,赶忙体贴一笑:“爷爷,练了这么久的字也该歇歇了,不然容易伤神。”

      冯祥递了台阶下,皇帝也就顺顺当当的迈步坐到了桌子上,还要十分自矜自傲的为自己开解:“午膳进的少,眼下也差不多克化了,用点小食也不违养身之道。”

      说完执筷夹了一口狮子头,这淮扬厨子手艺却是不赖,肥瘦相宜还含着汁水,嫩的像豆腐,品咂开来竟是一点也不油腻,甚至清淡可口。

      皇帝又咬了口酥饼,饼皮酥脆层层有鸭油的香气,可见火候拿捏的刚刚好,比记忆中的味道还要更胜三分。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皇帝向来掌握的很好,他安静优雅地把这些菜品了一遍,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当年在应天带婉仪微服出巡,随意挑了家小酒楼点的几道菜里他最爱这两样,没想到当年的随口一提竟让婉仪记到今日,她当年不过才八岁而已。仔细想想,何曾有人这样坦诚的对自己上心过?

      皇帝用膳规矩多,一道菜若是夹了第四筷便能几个月不见这菜的影子,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皇帝不宜有个人的偏好,如同在后宫也要雨露均沾一样,你有了偏爱,便是对敌人露了破绽。

      没来由的一股愁绪,皇帝撂了筷子静静地看着菜,突然觉得眼角发涩,是旁人无法体会的寂寞。

      回了启祥宫,两位嬷嬷些许是得了风声,早早儿的候在门口要叩头谢恩,对婉仪感激不已。要知道要是她们真被皇帝斥责,那不光丢的是脸面,也没法在宫里混下去了。

      她们没有想到向来不对付的主子居然没借机除了她们这两个眼中钉,反而帮她们出面维护,简直感动的老泪纵横。

      婉仪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不觉得自己是做了多大一件善事,面对她们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嬷嬷这样是何故!快起来吧!”

      “主子您体恤下人,真是救了老奴的命啊!”两位嬷嬷直抹眼泪,在心里发誓以后绝不用教条严苛要求长公主了。人就是这样的奇怪,当你受过一个人的恩泽时,心便会不由自主地偏向她几分。

      瞧瞧咱们主子长的多俊呐,这慈悲心肠,这和煦模样!

      婉仪简直哭笑不得,明明因为自己才会受罚,还这样对自己感激涕零。

      “京城的人都好生奇怪,”她事后跟身边人点评道,“一点儿也不讲究因果缘由。”

      红果儿塌腰给她及腰的长发打胰子,摇了摇头:“毕竟这可是在宫里啊,重重规矩撂在那里,谁敢说不?”

      “没意思极了,还是在应天好…”婉仪嘟囔着将头埋进水里咕噜咕噜吹泡,“今儿个咱们看到的宫里的小主,瞧着跟我差不多大,居然肚子里都有宝宝了。”

      自己这个主子,从小就活在万般宠爱里,这些宠爱似蚕丝将她与污浊人世隔开,所以她内心坦荡,心思剔透却逃不开那股未脱的稚气。

      红果儿稳重,想的比婉仪多得多,她一边替她浣发一边庆幸主子迟嫁有迟嫁得好,就算行事出格了点,但良好的德行是扎在骨子里的,得和她朝夕相处下来才知道她的好,所以也不用愁长公主出降后会不顺遂。

      婉仪闭了眼舒服的叹了一声,司浴宫女沉默着给她擦洗身子,她忽然身子一动,吓得几个宫女连忙抬了手,生怕指甲在这样娇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婉仪似是激动万分:“我想到了挑驸马的一个好法子!”

      红果儿突然有股不详的预感,干巴巴的笑道:“主子,您有何妙计啊!”

      “别问,”婉仪乐滋滋的一挑眼,神神秘秘的样子,“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知晓了。”

      元庆公主正忧愁该如何才能跟驸马聊聊天谈谈心,京城里一处宅子也闹的停在屋脊上的鸟都飞走了。

      “娘,我不去那什么宴!我死都不去!”尹沛安在院子里边逃边嚷嚷,发髻散乱,浑似打了一场恶仗。

      他娘尹夫人气势汹汹提着板子追在后面,骂道:“你懂个屁!你知道老娘为了你能得这张帖子,疏通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银子吗!我抬也要给你抬过去!”

      尹沛安哀嚎不已,机敏的踹开一个试图用麻袋套住他的小厮:“娘,您是我亲娘吗?你不知道我跟那长公主有仇啊!你这不是送我去死么!”

      尹夫人虽然彪悍,但奈何保养多年脚力不足,由丫鬟搀着直喘气:“老话说不打不相识,元庆公主一回京就被你闹了一场,心底肯定对你有点印象!你比其他人都有优势啊我的儿!”

      尹沛安心说有优势个屁,别进了宫又挨她踹一脚,上回给他踹下车的事他还没忘呐!他声音颤抖着有了哭腔:“娘,我万一进了宫就出不来了可怎么办,咱们尹家就没后了!”

      “唉,你这孩子就不懂了,”尹夫人直擦汗,对爬到假山上的尹沛安喊道,“你想想,你当初骂殿下那么重的话,殿下也没多计较,你说是不是殿下觉得你还不赖?”

      尹沛安被她说的莫名有种歉疚,其实元庆公主踹他是事出有因。

      他是京城里有名号的纨绔,当日长公主坐车进京,他跟在后面赶着去酒楼赴他一帮兄弟的宴,心急之下非要挤到她马车前头先行一步,没想到那驾车的小丫鬟瞧着弱不禁风,竟是一个好把式,丝毫没让,差点儿惊了他的马。

      气急之下他探出马车骂道“赶着去奔丧呢么你!”

      眼见下车的是一个姑娘家,面容瞧着是京里女子没有的风姿,他本来已经心软,又听到她说我就是来奔丧的,更觉的太对不住人家这个弱女子了。

      结果他支吾着刚想道歉,那姑娘跟他娘一样的彪悍,直接将他一把拽出,又飞起一脚给他从车辕上踹到了地上。

      当时尹沛安躺在地上屁股生疼,内心感慨万千——原来漂亮的姑娘都是惹不起的哇!这脚力也太狠了!

      尹沛安停止了悲伤的回忆,感觉屁股又隐隐作疼,对她娘好言相劝:“你说你花那么多心思干嘛,你儿子心里有数,元庆公主瞧不上我!”

      当然我也不敢娶她,这种女人娶回家,夫纲就不用提了,肯定是没有,说不得还要被欺压。

      尹沛安在心里默默添了句。

      没想到尹夫人很是乐观:“我自己养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吗?你就是做事荒唐了点,其他还是勉强可以拿得出手的,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说不定元庆公主能看上你呢!”

      尹沛安用脚威胁着假山下聚来的一众小厮,简直要哭出来:“哪儿有这样逼着儿子的道理!我不想娶妻!”

      他话才说完,没想到做假山的师傅偷工减料,只听到他手扒拉着的地方发出清脆断裂声,他暗道不好,刚想松手便觉身子一空,竟是一屁股掉了下去。

      在被麻袋套住头,黑暗随之而来的时候,尹沛安暗骂道:姥姥的,又伤了屁股,老子先前儿的伤还没养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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