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今古》史前巨型沙雕

1、女郎

　　本科毕业到现在快两年了，我一直在这家小小的培训学校工作。我在这儿当钢琴老师，还要兼职给学生上乐理课。实际上，任务并不算重，现在音乐培训机构越来越多了，分散到各个培训学校，是以这里的学生并没有很多。更何况，并不是每个学生都是来学钢琴的。
　　我是这里少有的全职教师。其他的老师们许多都还只是在校生，用空闲时间来给他们的学生上课。但我的薪水和他们一样低——咱们干的活其实也差不多。
　　不过我很少担心钱的问题。我父母是做小生意的，年收入有几十万，称不上大富大贵，却能让我轻松不少。
　　有了经济支撑，我在学校旁边不远处租了个一室一厅的房子，还有阳台和书房，非常适合我这样喜欢休闲的人住。从这个房子走到学校，只需要十分钟。因为嫌麻烦，我没有在租的房子这里放置钢琴，平常我都是在这家培训机构的琴房练琴。
　　来这儿上课的学生多半都是中小学生，他们只有周末来得勤快，其他时间也都是晚上才有人来，所以在工作日的白天，琴房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
　　校长同时经营着两家这样的音乐培训机构，没有学生的时候，他一般不会过来。这样一来，整间屋子就只有我一个人。
　　虽然自在快活，但麻烦的是一旦有人敲门，就得我去招待。
　　通常情况下，如果是老师、或者前来咨询的学生家长要来，都会和校长预约，校长再和我联系。但偶尔校长忙不过来，或是因为别的原因有所遗漏，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这是个天气晴朗的星期二，五月的未城已经入夏，气温逐渐升高，我穿了件普通的短袖出门。校长没有给我发消息，我以为今天可以安稳平静地独自度过，没想到上午十点多，就有人按响了门铃。
　　我有些不耐烦地离开座位，走到客厅去开门。然而门打开的一瞬间我惊诧了，门口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郎，淡妆打扮，好看的眉眼下，红唇轻轻上挑。
　　“啊，您好，您请进。”我很快地反应过来，请她进屋坐下。她穿着艳丽的大红长裙，阳光洒在她身上又反射到我眼里，晃得我有些头晕。
　　“我想咨询一下这边的钢琴课，这孩子今年八岁，想学钢琴。”
　　她的声音温柔婉转，我听得心里痒痒的。这就是悦耳声音的魅力吧，在大学期间我就很羡慕声歌系的同学，他们一开口就能令人惊艳。
　　此时，我注意到了她身边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静静地站在她身侧，抬起头用她那纯真无邪的眼神望着我。
　　我面上保持着微笑，实际上有苦难言。我本就不喜欢小孩子，因为我根本不懂小孩子在想什么，他可能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哭得一塌糊涂，这一点在我两年不到的教学生涯中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好在十岁以下的孩子并不多，否则我可能要立刻辞职。
　　只不知这个孩子和她是什么关系？她看起来似乎还不到三十岁，这个孩子八岁，她若是孩子母亲，岂不是二十岁左右就怀孕生子了？
　　我没有细想，坐在了她身边，尽职尽责地把一般家长比较好奇的事项说明白。上课时间、上课内容、学费……我想了想，补上一句：“我就是这里的钢琴老师，有空的话可以现在就来试课。”
　　她抿唇一笑，看向那个小孩说：“依依，想先上一节课试试吗？”
　　原来这个小孩叫依依，真是俗透了。我暗自偷笑，耳边就听到小孩清脆的声音：“我要上课！”
　　我带依依来到琴房，让她坐在琴凳上，我坐在她身边，用自认为亲切的语气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胡依依。”
　　哈，原以为依依是小名，没想到就叫依依。现在居然还有给孩子起名这样随意的父母。
　　我耐心地教她认五线谱和钢琴键，教她弹哆来咪发唆。这小孩学得挺快，最重要的是不哭不闹。一个小时匆匆而过，我笑着问胡依依：“感觉如何？有收获吗？”
　　胡依依重重地点头说：“感觉很开心。”
　　我笑了笑，正满足于自己又一次成功地上了课，身侧传来那位女郎动听的声音。“那我们就报个半年的班吧，二十四个课时，2880块钱，对吧？”
　　天啊，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在我旁边的？刚刚上课太认真了，竟然没注意到。
　　还有，她不会一直就在旁边看着吧？我突然感到窘迫。按理说这不应该啊，毕竟我办过音乐会、参加过国际比赛，被成千上万的人注目过，没理由因为一个人的注视而尴尬。
　　但事实如此。我想尽快摆脱这种糟糕的情绪，快步走向书桌，很快打印出了一份收据。我把收据递给她，她已经使用二维码扫描完成了支付。见她接过收据，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试课结束，学费也缴了，她们该离开了吧。可我没想到女郎竟然突然靠近了我，我下意识地向旁边躲闪，可惜这个椅子有扶手，能躲避的空间有限。
　　她的脸近在咫尺，我很少有这样和人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于是垂下眼睛不去看她。那时的我竟然没有去思考，去反抗，我只记得那时头脑一片空白，身体似乎不听使唤。
　　她在我耳畔低声说：“瞧瞧，你耳朵红了。”
　　感到身侧的人渐渐远去，我才坐直了身子，正巧看到胡依依从卫生间出来，我赶紧换上了一副笑脸。
　　“给老师说再见。”
　　胡依依听话地对我道了声“老师再见”，我点点头，笑着送走了她们。关上门，我重新坐回琴凳上，才恍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刚刚好像发生了什么。
　　她在我耳畔，对我说我耳朵红了。
　　就这？我手指在键盘上一阵乱弹。就这也让我莫名其妙地头脑空白了？
　　我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事实是，我下午根本无心练琴，晚上回到家也在想着那位女郎。校长给我发来她的微信时，我甚至激动地“哇”了一声。
　　紧接着我又紧张起来，我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让我记挂了大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