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满先生与鹅小姐》凡岁

47、第 47 章

　　数学课上到一半，教导主任急匆匆的赶过来，她对正在上课的数学老师示意了一下，然后走进教室，直奔沈桐的位置。

　　“沈桐，跟我来一下，跟我出来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沈桐身上，她只能在众目睽睽下跟着教导主任离开了教室。

　　“今天上午你见到周嘉了么？”

　　“没有。”沈桐摇头。

　　“就是说她来了学校，但没有到班上上课？”教导主任的语气很急促，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么？”沈桐问。

　　“哦，她因为贫血在操场晕倒了，被在上体育课的同学发现后送到了医务室。我们要通知她父母来接她回家休息，她却执意要先见你一面。”

　　沈桐飞快的睨了教导主任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你和她关系很好么？”教导主任的话里有更深一层的暗示，“经历了那样的事后，你们应该算是惺惺相惜吧。”

　　“一般。”

　　两个人来到医务室，周嘉果然坐在休息用的病床上。她看见沈桐还笑了笑，“沈桐，你来了。”

　　“周嘉，我现在去给你父母打电话，你不要再耍小心思跟我玩捉迷藏。”没好气的说完，教导主任就出去了。

　　等到教导主任将医务室的门关上后沈桐才问周嘉：“发生什么事了？你来了学校怎么不到班上去上课？”

　　“我不想去上课呀，你也不想的吧。”周嘉故作轻松的回答，“早上没吃早饭就出来了，结果饿晕过去了。医务室的老师发现了这个，就通知了教导主任。她说要找我父母谈谈，我说没必要呀，没必要的，我父母都知道，但他们根本不在意。”

　　她把袖子往上撩了撩，沈桐才看清楚她所说的“这个”是指哪个。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几道疤痕，有深有浅，看起来像是周嘉自己用刀子划的。

　　“你怎么啦？”沈桐吓了一跳，她远没有想到周嘉会这么伤害自己。

　　“我也不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哪怕过去了十几年，那一天的医务室，病床上铺的白色床单，校医披着的白大褂，还有周嘉架在床沿不断晃荡的小腿，这些细节沈桐一直都记得。

　　这天之后发生了什么沈桐却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后来周嘉开始休学不来上课，然后罗颐菲转学过来，和她成为了朋友。初三毕业前，沈桐从外面往教室走的时候久违的碰见了周嘉，她是来拿东西的，说着自己要去住院了。

　　“医生建议我住院治疗会比较好，我最近的状况要比之前好转许多啦，沈桐，等上了高中我们要是还能在一个班就好了。”周嘉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除了她比沈桐上一次见到时清瘦了一些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改变。

　　“你生病了么？”沈桐忍不住问。

　　“嗯。”周嘉点头，“反反复复，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我妈说再这样下去就不要我了，我就去死就好了，不要再给家里添麻烦。”

　　“……”

　　见沈桐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周嘉又笑了，“放心吧，等我住完院应该就没问题了。”

　　说完，周嘉就带着她放在教室里的东西往校门口走去。等沈桐再从别人那里听说她的消息时才知道，就在初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她的父母离婚了，而她也因为吞下了大量的安眠药被送去了医院洗胃。

　　从此和母亲开始生活的周嘉的病情丝毫没有任何好转，即便升上了高中，周嘉仍旧很少来学校，她的病情也一直反反复复，虽然学校同意她在家学习，她的成绩也一直维持在中等水平，但等到高中毕业高考结束后，沈桐彻底和她断了联系。

　　说是断了联系，也只是彼此不再主动说话，但沈桐仍然有她的微信和□□，甚至还保留着她用了很久的博客，从这些地方多少能看到她的近况。

　　周嘉的动态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早些时候也有去过大学，毕业后在一个小公司里坐着文员的工作，有时候抱怨一下因为没要到生活费转而对她恶言相向的母亲。

　　后来……

　　两年前，周嘉最后一次联系沈桐，似乎是在一个圣诞前夜里。沈桐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突然就看见微信里蹦出了周嘉的消息。

　　“沈桐，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么？你还在江城么？”

　　“啊，周嘉，好久没联系了，你还好么？”

　　“我还是老样子，你呢？在做什么工作？我记得你以前说以后要当时尚杂志的编辑的吧？”

　　“哈哈，没有，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白领，工作只是为了生存。”

　　“那也不错啊，我也是，工作只是为了生存。你有男朋友了么？我那天翻到了班长的朋友圈，才发现她发了婚礼的照片。”

　　“嗯……我也结婚了。”

　　“……哇！恭喜你沈桐！太好了！”

　　“嗯……”其实也没什么好恭喜的。

　　“真好，我们之中好歹还有一个你能获得幸福！我还记得那时候班上的人都说我们将来不会幸福的，你还记得么？她们说我们是杀人犯，哈，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我……”其实并不幸福。

　　结婚是为了个钱，嫁的人不爱自己自己也不爱他。未来会好么？谁也说不准。所以并没有幸福。对沈桐而言，结婚并不代表幸福。

　　但这些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告诉周嘉，她已经承受了太多，或许一丝虚假的光都能给她带来希望，沈桐不能告诉她实话。

　　“对了，沈桐，你想养宠物么？”

　　“嗯？”

　　“我养了一只大鹅，过段时间我要出一趟远门，一时半会回不来。像鹅这种宠物，一般宠物店也不愿意帮忙寄养，因为没经验么，如果可以的话，能帮我照顾一段时间么。”

　　“啊？可是……”

　　“拜托啦！我只能拜托你了，沈桐。”

　　“那好吧。”

　　“哈哈！谢谢！明天能过来一趟把它带到你那边么。顺便一提，它有名字的，随我，姓周，我给它起名叫周英俊，等等哈，我把它的帅照发给你看。”

　　然后沈桐就看见了周英俊的照片，一只白白的大鹅，胸前竟然还戴了个红色的领结。

　　“可爱吧！是不是很想立刻’涌有’它？”

　　“……你为什么会想养鹅啊。”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鹅这么可爱，比猫猫狗狗可爱多了。”

　　“行吧……”

　　“你明天一定要来哦！千万要来哦！”

　　“嗯嗯，知道啦。”

　　这一晚和周嘉的聊天，一切看似风平浪静。第二天沈桐按照周嘉发来的地址去到她的住处去接周英俊，见到的却是一个比读书时胖了很多女人。

　　“抱歉啊，我没有减肥成功，可能是因为吃药的缘故，整个人内分泌都紊乱了。”周嘉把已经提前塞进猫包里的周英俊递给了沈桐，“那……我家英俊就交给你了。”

　　“好。”

　　没有其他多余的对话，沈桐带着周英俊就这么回家了。而她没有料到，这一面是她和周嘉见的最后一面。

　　在那场山洪后，活下来的人继续活下去的，已经死去的人依旧长眠。但谁就真正幸福了么？似乎也没有那么的绝对。

　　背负着被洪水冲走的同学的诅咒，背负着父母离异带来的吊唁，周嘉终于在步入二十岁后选择了她一开始就想做的选择。

　　“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当洪水把她们冲走时，当她们在山洪里奋力挣扎想要活下来时，她们会想些什么呢？会想到其实屋子里还有两个同学没有被冲走么？会想自己还没来得及向喜欢的人告白么？她们的时间就那样永远的静止下去了，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沈桐，真的太奇怪了。我会忍不住在想，会不会如果换做是我死掉会更好？会不会她们活下来的意义更大？我的生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压根不想活下去。我连呼吸都是在浪费这个世界的氧气。”

　　在周嘉留给沈桐的最后的留言里，她这么说道。

　　等沈桐看见的时候，她的任何回复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周英俊也因此被永远留在了她这里。

　　回忆到此告一段落。

　　把周英俊的粮放置妥当，沈桐才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泡面。时间一晃过去了两年，她没有删去周嘉的好友，却再也不敢点开她的头像去翻阅她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罗颐菲发来微信，告诉她今天和万宸碰了一面，还告诉了他有关沈桐曾经的一些经历。沈桐内心没有太多波澜，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在乎万宸在知道那些过往后会有什么反应了。

　　“桐桐，你和万总吵架啦？离家出走这招用得要慎重，走得多了对方也就习以为常了。当然啦，如果是万总的错，那我还是支持你的，不过我和他接触下来感觉万总还是个挺明事理的人啊，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说清楚就好了，最怕的就是不沟通，那样只是让误会越变越大。”

　　“嗯，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我和他都需要冷静冷静，好好思考一下我们是不是还有必要继续这样的关系。”

　　“嗯……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但我总归是站在你这边。”

　　罗颐菲的话让沈桐心头一暖。她始终是庆幸的，在露营的事情发生后她能遇见罗颐菲，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那她的结局说不定也会和周嘉一样。

　　沈桐给罗颐菲回复了一个“爱你”的表情包，随后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愣了愣，看了眼电话号码，是一串手机号。

　　她接起来，本来还以为是快递的，没想到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方便让我上来坐一坐么。”

　　“……”该怎么回答？是答应还是拒绝？沈桐的大脑一时间如同宕机了一样变得无法思考。可身体却比大脑先行一步，她踢掉拖鞋，换上了一双运动鞋，推门而出后走向电梯间，“我这就下来。”

　　“嗯，我在大堂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