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魂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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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舟遥没有成魔的那个时候，受尽屈辱。
自己当年被选进御音门，成为御音门下的正式弟子之时，庆幸的认为自己之后会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又是另一轮加倍的折磨。
清风吹卷着淡紫色的轻纱隔帘，谢舟遥倚坐在高位之上打了个哈欠，低头看向那躯颤抖着匍匐在自己身边的仆人，不屑的笑了一声。
二十年的光阴，谁又曾想到当年那个刚从乡里被人带到门下耻笑的乡下小子，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当真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久居高位，过于纸醉金迷的生活让他有些怀念起年少时的粗茶淡饭。
统领修仙界这些年，虽说日子舒服，但还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心头莫名感觉空落落的。
累，一股从未有的感觉涌上谢舟遥的心头。他揉了揉自己两边的太阳穴，抬头看向这空荡荡的大殿，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孤寂。
忙活了近大半生，自己身边连一个忠实可靠的人都没有，当真是可笑至极。
谢舟遥烦躁的踢开那个趴在自己脚边的人，由于惯性，那个被踢开的人下意识的往后倾来使自己保持平衡却没想到自己后面是长长的台阶。
他顺着一层层台阶滚落下去，最后倒在地上，发出一阵阵痛呼。
“噗。”
谢舟遥仿佛找到取乐的法子，偏冷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上：“没想到当年风光无限好的李长老竟然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听到谢舟遥的话，吐了口血沫：“谢舟遥，你要是还想保命就赶紧放了我，不然等到五大门派联合起来攻打祁风涯你就别想活了。”
谢舟遥呵呵一声。
“李严御，你觉得我遣散了所有人，却唯独留你在我身边，是什么原因？”
李严御神色一滞，紧接着像是想到什么浑身颤抖起来：“你疯了…”
谢舟遥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李严御的嘴立马不受控制的自己紧闭，身体也僵硬在原地，只留下剧烈的“唔唔”声。
“还有，你所说的五大门派，恐怕现在已经寥寥数几了吧。”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难道你还不清楚？现在剩下的人，怕是只有你那个新上任的掌门在‘苟延残喘’了”
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谢舟遥懒散地抬头用魔气透过屋檐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
算算时辰，他们，也该到了。
谢舟遥起身，缓缓地走向李严御。他嘴角上扬，纤细白嫩的手指勾起李严御的下巴：“走吧，我们来好好迎接即将到来的‘客人们’。”
浓云密布在祁风涯四周，连续数十天的浴血奋战已经使这些从四面八方招来的修仙者疲惫不堪，他们纷纷靠在四周的乱石上，稍作休息，等待着这最后一战。
而在他们休息之时，程文旭却独自一人登上离魔尊住处较近的最高处，紧盯着耸立在涯上的宫殿。
“程长老。”休子寒见程文旭一人立着，不禁起身走到他身边，毕恭毕敬道。
程文旭转身，见是一张面孔较生的人，疑惑开口：“你是？”
休子寒面色和善，一举一动充满着温润书生之气：“在下月华门弟子。”
“月华门弟子？莫非你师尊…”程文旭吃了一惊，眼神中透露着欣喜。
“抱歉，程长老，我师尊并未前来。”休子寒略微有点歉意。
毕竟剿灭魔族关乎于天下苍生安危之际，自家师尊不来确实有点不符合常理。但是师尊向来性情让人捉摸不透，这也让人无可奈何。
“也是…”程文旭料到似的点点头：“我之前与你们师尊商议过一次被拒绝，他不来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程文旭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白衣少年，气质皎如玉树临风前,修为灵力上乘，当真不愧为月华门弟子。
“今日除魔之征，还要多加麻烦您来相助了。”程文旭知晓人情世故，直直对着休子寒一拜。
休子寒立马双手扶起程文旭：“除魔本是我们这些正道之人的责任，何谈麻不麻烦？都是我们应该的，程长老还是不必如此，休某受不起。”
“况且…”休子寒一顿，惭愧地摇头：“我这次并不是奉师尊之令来协助各位，而是自己偷跑下山。若是有我师尊相助，想必除魔定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少年正值血气方刚之时，见自己师尊拒绝参与除魔之征，便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思，找了个机会偷溜下山。
程文旭点点头，表示理解。
“休公子能来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不必劳烦月华门尊主亲自前来。况且，这一次杀了谢舟遥我们有八成的信心。”程文旭眸中闪过一丝血色。
休子寒刚想开口问，却被一边等候的人打断。
“程长老，修士们已经休息完毕，是否可以开始动身？”
“好！”
程文旭声音颤抖，神色里狂卷着滔天怒火。他等着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时境过迁，这个被魔尊统领的时代早该翻篇了。
当程文旭浩浩荡荡引领了一大堆义士赶到谢舟遥的宫殿前，谢舟遥早已带着李严御在殿檐上等候多时。
“好久不见，程长老。”谢舟遥微微一笑，语气里倒真是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程文旭像是被恶心到了，他指着剑对着谢舟遥怒吼道：“谢舟遥，人在做，天在看，你如今所作所为迟早会遭天谴！”
谢舟遥听后猛然大笑：“天谴？它算什么东西，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些吗？”
“我灭宗门，虐杀同门师兄弟。将自己的师尊灵丹刨出，挖了他的双眼，断了他的双腿，使他不死不活的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你见天道有惩罚过我吗？”
“还是说，你这个作为御音派掌门的弟弟，想要为你兄长报仇，所以才替天道来讨伐我？”
“可笑，当真是可笑至极!”
程文旭被激起一身怒火，他咬牙切齿，刚想御剑与谢舟遥打斗一番，却被休子寒制止。
“程长老，切勿冲动，当心有计，一切按计划行事。”
休子寒的提醒像是平复了程文旭的怒气，理智逐渐占据上风。
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之前安排的修士布阵，那些修士领命，立马隐蔽气息，分散各处。
“谢舟遥，你别得意太早，谁胜谁败，还不一定。”程文旭情绪逐渐稳定，他冷静的抬头看着立在殿檐上的那抹黑，神色中的犀利像是想要将谢舟遥穿透。
谢舟遥只是笑笑并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保持着和刚才相同的姿势看着他们。
不对，反常，他太反常了。
程文旭心中忽然觉得不对劲，疑虑越来越大，但时况不允许他想太多。不一会，他安排的修士们就已经布好了阵。
金光瞬间刺破暗沉的天空，带着浓浓的灵气，布起了一张金色的大网，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呵，这就是你的本事吗？”谢舟遥抬头看着天空上那张细密的网，感觉自己的魔气被压制，立马嗤笑。
谢舟遥嘴中默念，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魔气，一把剑隐约出现在他面前。
刹那间，天崩地裂，更有震慑群威之气从剑内涌出来。
金网的光泽被这剑影响的也暗淡了些。
“是离殇！”其中一名散修惊恐的喊道。
众人大惊，皆向后退了几步，一时间慌了手脚。谁都知道，这离殇剑乃是上古魔族圣器，能掠去人的心神，触碰到人身上更是能融骨化水。
可，这离殇剑不应该早在数千年之前就被封印了吗，怎么会在谢舟遥手里，还被他给收服了。
原本安排细致的计划在离殇剑出现的时候瞬间被打破。程文旭见周围求助自己的数道目光，他握紧手中的剑，大喊：“我们这次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不管胜算如何，这次一定要杀了谢舟遥！”
话音刚落，一阵阵义愤填膺的声音在人群中爆发。
“杀了谢舟遥，灭奸除恶！”
因为起带头作用，程文旭率先御剑与谢舟遥交缠打斗。
剑光四起，程文旭眼中闪过冷光，斜劈而下，谢舟遥灵巧的躲开，紧接着又上来一个修士的攻击困住了他。
“有意思。”谢舟遥对于这个丝毫不放在眼里，拿剑的手一转，反击身后困住自己的那名修士。
“啊！”那名修士不及谢舟遥的修为，接剑的手立马化为一滩液体，惨叫一声。
看人数众多，谢舟遥也丝毫不惊慌，他闭眼，顿时在他周围又出现了上万把离殇剑，朝着那些人袭来。
程文旭继续攻击，却被谢舟遥的剑打的无处还手，眼看就要被逼到死角处，一道白光将离殇剑弹开。
谢舟遥这时才一阵讶异，他抬眼，一个白衣少年御剑站在他上方，对上了他的眼，休子寒也并未紧张，只是朝他示意点头。
“赐教！”谢舟遥难得碰上一个敢接他剑的人，杀意渐浓，邪笑的说了一声，便朝着休子寒的方向飞去。
休子寒被逼人的剑气击退了几步，紧接着默念着心法，运转身体里的灵气，来接着谢舟遥的攻击。
谢舟遥对于休子寒这由攻到守的招式惹得一身烦躁，刚想一剑用力解决了休子寒，却只听耳边休子寒说道，
“抱歉了。”
然后闪在他身后，对着谢舟遥毫无防备的后背一击，立马将谢舟遥打落至地面上。
“咳，倒是我轻敌了。”谢舟遥起身，离殇剑掉落在一边，而自己被休子寒的灵力压制，无法使用魔气，他用手抹掉了嘴边的血迹。
程文旭见有时机，立刻飞身上去，瞄准谢舟遥的心脏想要一剑穿透。
谢舟遥像是要准备去赴死一样，原地不动，看着程文旭的剑离自己越来越近。
忽然周身一松，压制自己的灵力消失。谢舟遥抬眼，见休子寒满脸紧张的盯着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奇，一袭紫衣挡在了自己面前。
“唔！”血瞬间溢出嘴角，女子皱着眉，看着冰冷的剑刺进自己的心窝，并没有恐惧之色。
随之而来的疼痛并未降临，谢舟遥转回目光，见是一位女子挡在他身前，心下不觉一顿。
再一细看，谢舟遥淡然自若的面孔瞬间崩裂，他心一揪，像被万千之手撕扯着自己，将他弄得四分五裂。
“阿姐！”
谢舟遥立刻将程文旭拍开，将谢常乐搂紧怀里。
程文旭提剑刚想再补一剑，却被休子寒的灵力困住。
“休公子，你这是何意，莫非你也投了这个魔头？”程文旭眼一眯，看着休子寒眼神里充满着怀疑。
休子寒没有理程文旭，负手御剑在空中。
“小九…”谢常乐倒在谢舟遥的身上，她看着谢舟遥眼中不断流出的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滑下，艰难地抬手想要替他抹掉。
“小九…阿姐终于找到你了。”谢常乐欣喜的流着泪，她不断咳着，血染尽了她的蓝衫。
“这么多年…你明明认出我了，为何…为何不认阿姐？”谢常乐回想起曾经帮助过自己数次的少年郎，还有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开口。
“我……”谢舟遥被谢常乐逼问的有些手无足措。
“莫不是，这些年，你还怪着阿姐…怪阿姐当年抛下你，自己一个人走了？”
“不是…不是的。”谢舟遥摇着头，泪一滴滴的砸在了地上。
“我从未怪过阿姐你…”
谢舟遥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因难产而死，父亲在失去爱妻后不久也死于一场疾病当中。
从小，谢舟遥就是被拉扯到大。在他五岁之际，他们投靠了远亲，也就是位于临沂的谢家。
谢常乐及笄之时，谢家的钱庄亏损严重，于是谢蓉就将她卖掉，来填补自己的亏空。他还记得，谢常乐在被拉走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九要好好的，谢家对我们有收养之恩，待阿姐走后，要听话，不可以闹脾气。”
他的阿姐一向是这个脾气，不怨，始终保持着温柔的态度待人处事。
谢舟遥听从谢常乐的话就一直在谢家打工，同时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姐姐的音讯。
直到自己成魔，派手下去寻找的时候，这才得知了自己姐姐被大户人家收养，已经被许配给了人，还有了孩子。
那一家人一直想要谢常乐跟随他们姓，一来是因为对家族有利，二是对她自身有保护。可是谢常乐一直坚持，那家人最终也就放弃了。
但她在自己夫婿家的生活并不好过，她们家是修仙大家，丈夫是修仙子弟，在家中排行老大，经常不着家。
那家的老夫人一向看不惯自己姐姐低等人的身份，经常欺辱她。
碍于自己目前身份，谢舟遥不方便与谢常乐相聚。所以谢舟遥有时候隐去自己的魔气，经常在危难之际暗地里出手帮助她。
谢常乐看着谢舟遥伤心欲绝，他的泪像是砸进了自己的心口，牵引着伤口，一阵疼痛。
“他们跟我说，你成魔了，还杀了人，我不信。我的小九，我自己带大的我还能不知道…他一定是有苦衷的，不然不会走到这一步。”
“小九，小九……你要，好好的。”谢常乐紧紧抓着谢舟遥的衣角，一遍遍唤着。良久，手重重的垂了下去，没了生息。
谢舟遥眼神发直，一时间一口气咽在嗓子里下不去。他拼命地喘着气，眼眶发红。
休子寒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中存着怜悯。
“啧，白费了我一番好意，将事情真相告诉她，引她跟来。本来想要借她之手杀了你，倒是成了绊脚石。”程文旭厌恶道。
“果然是妇人之仁。”
谢舟遥听后眼神死死盯着程文旭：“你说什么？”
“我说，你阿姐是我骗来的。”程文旭见谢舟遥满眼愤怒的看着自己，心中不免爽快。
“谢舟遥，都是你自找的，你活该，注定不得好死!”
见谢舟遥低头不动，休子寒刚想放下心神，心念一动，盯着某处，暗叫道：“不好！”
反应过来，谢舟遥已经凝下心神，浑身笼罩着一个透明的屏障。
“程长老，他要自爆，快阻止他！”
程文旭一惊，他知道一个谢舟遥的修为自爆起来是多厉害，刚想施法阻止，四周像是被限制了一样，浑身动弹不了，僵硬在原地。
“你们陪我一起去死吧 !”
谢舟遥眼睛像是被血浸染，红的吓人，他抬手，透明的屏障盖住了他们设的金网，天空翻云覆雨，阴沉压抑的可怕。
“不…不！”
在程文旭惊恐的目光下，爆炸声响彻在透明屏障内，连外界也被牵扯着地动山摇了一阵。
当真是孑然一身，踽踽独行了大半辈子。
这是谢舟遥在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脑内浮现的最后一句话。
祈风涯带动的地崩山摇，惊醒了深山处一直闭关着的人。
他睁开眸子，清冷的目光定了一会，便消失在原地。
也不知是否受到谢舟遥自爆的影响，引的魔界这个本无四季的天气，下起了大雪。
良久，地面上便积起一层厚厚的雪。
“沙沙”的踩雪声越来越近，休子寒手指一颤，他没想到最后谢舟遥竟然留了自己一命，用离殇剑护住了自己。
周身已被雪覆盖，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连抬头都无法做到。
紧接着一股温柔的灵力包裹着自己，滋润着自己的伤口。
休子寒只听耳边的一声轻叹和一抹白色的衣角便失去了意识。
男子垂下眉眼，撑着伞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拾起破碎的离殇剑，放开自己的灵识反复搜寻。终于，在一处角落里，他发现了谢舟遥。
此时的谢舟遥，没了活人的气息，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正躺在冰冷的雪地里，任由雪打在他脸上。
堂堂魔界尊主，最后落到这种地步，说出来别人也不相信。
他像是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手中一直握着的伞滑落到地上。
男子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淡定，步伐凌乱的跑到谢舟遥身边，看见谢舟遥这幅模样，他浑身上下的血像是逆流了一样，手脚冰凉。
“不，我不会让你出事的，谢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魂祭（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