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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士人逆案” ...

  •   虽然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宫廷,从宫里零星流传的一点消息和胤祺偶尔会和我说起的一点事情,我还是能够大概判断出,南方似乎出了些事情。联想到翼昭之前递给我的纸条,我知道这十有八九是翼昭在南方有所举动。

      由于我有时表现出的一点直言不讳和被胤祺称之为“民本思想”的思想,以及我小心翼翼掌握着不会从根本上触动他阶级本质的分寸,五皇子近来似乎很愿意和我讨论一点外面的事情,虽然只是有限的一点,终究使我有了看到外面世界的一扇残缺的窗户。

      “你说,皇阿玛对待南方那些前朝遗臣不薄,他们为什么还不知足呢?”胤祺的习惯是在写字的时候和我聊天。果然南方有事,前段时间我还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猜测,今天他终于自己说出来了。

      “奴婢平日只是竭力做好宫女的本分,却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事情发生。”我露出了最无辜的表情。胤祺点点头:“也难怪,你们平时又不出宫,和外面几乎没什么接触,消息闭塞也是正常的。按理说这些事情本来与你无关,可我就是觉得,你的想法也许值得一听,而且你使我感到信任。”

      不知怎的,我听了这话,竟有一些发自内心的心花怒放的感觉,仿佛空气都一下子明媚起来。我表面上仍维持着一贯的谦恭谨慎,一点不敢失礼数地回答:“奴婢谢过爷错爱。”可我心中却禁不住有些波澜,难道是他的信任让我如此温暖吗?

      听胤祺说,仿佛是一夜之间,南方许多省大街小巷相继出现了许多告示,写告示的显然不是等闲之辈,就连胤祺都忍不住称赞:“那等辞彩、气魄自非一般人写得出来。”

      告示的内容,听说是关于反清的。大意是说自从清兵入关以来人们被分为三六九等,八旗贵族将人当作奴隶随意打杀或买卖,“有逆人道,更悖天道”;而且控制舆论和知识,“帝禁西人于方寸,拥西术于宫闱,自习西洋知识技法而愚黔首”。

      除此之外,告示中还提到了其实在以前任何一个朝代包括在21世纪都广泛存在的腐败现象。总之号召“读诗书明天理之人”“怀丹心重气节之士”以笔为刀枪,迫使皇帝停止对西方先进科学技术的垄断,以及使每个人都有参与国事的权利。

      胤祺对于写告示的人士很有些惋惜的:“有如此之才,倘能为我大清所用,必当成就一统霸业啊!只可惜却是乱臣逆党。”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一笑。

      无论是前朝遗臣还是市井百姓,清朝的人们应该都没有这种见识,显然是翼昭已经开始动手。她的性格有些急,这我是知道的,然而一出手动静就这么大,她从小就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啊,现在仍然不是。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刚才的话,胤祺突然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来,递到我面前,道:“菡菱你看,这一定是出自逆党首领的手笔。有人抄了拿给皇阿玛看,我也抄了一份。若是只从这等气势和才华上来看,这人若不能为我大清所用,就必须早日铲除,以绝后患。”

      听了这话,我心中不由得一颤。胤祺看着我的眼神仍然是温暖的,我却还是感到一阵寒意,那一瞬间我似乎有点理解了翼昭的坚持。胤祺并非残暴之人,可是在涉及到他们大清江山的时候,他却如此冷酷而毫不犹豫。有些迟疑地,我接过那张纸,展开来看。

      “告我汉族士子同胞:满人自入关以来,以我华夏族为异类贱民,更视人如草芥,每见旗人有权势者,将人如畜类随意发落,或打、或杀、或买卖,实违我华夏圣人之训,有逆人道,更悖天道。虎狼之师,禽兽之为,必为昭昭日月所不齿,朗朗乾坤所不容。

      “自前朝‘番僧’利马窦起,多有西人与我□□互通有无,来华者亦夷人之英才,多有宜国宜民之言,更善西技,倘为我所用,亦能使民安居、使国兴盛。然帝禁西人于方寸,拥西术于宫闱,自习西洋知识技法而愚黔首,非圣君所为。

      “满人曾以精兵铁骑覆灭前朝,既拥江山,时围于猎场,名为游猎,实则耀武扬威,令民不敢怒,士不敢言。然我汉人志士,壮志未泯、正气犹存!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虽遭铁蹄践踏,犹念武穆遗篇。

      “以人为畜随意货之,是为不仁;欺压各族独尊八旗,是为非义;明阻暗扰祭拜岳王,是为无礼;不准西术造福天下,是为乏智;屡禁腐败而屡不止,是为失信。如此不仁非义无礼乏智失信之朝,气运已衰。

      “今若有读诗书明天理之人、怀丹心重气节之士,秉笔直书,则必上达天听。满清强权一旦覆亡,则必天下为公。老有所养,幼有所托,鳏寡孤独皆有所依。将无人不饱暖、无处不幸福。更兼西术将为大众所用,师夷长技,吾国自强。更使人皆可议朝政,斯天下微帝一人所有,人皆为公民,如此方为大同,必天下人之乐土。”

      一气读下来,我愈发确信,这一定是翼昭所写。这篇檄文一样的告示,虽然前半部分看似都是号召大家“反清复明”,实际上的重点却在后半部分尤其是最后一段。只有我才能看出来,翼昭想要做的并非“反清复明”,而是要颠覆一种体制。

      “五爷,奴婢所想和五爷一样,此人若不能除,必成大患。”我小心地将胤祺抄的这张纸重新折好,恭恭敬敬地递还给他,之后驯顺地说。

      我说的话是真心话,颠覆满清政权原本就是翼昭的目的。可是我那恭谨柔顺的表情。却实在有些违心。我虽已经习惯了这个时代、这种生活,不希望我的生活平生变故,可是我也同样不希望翼昭那个热血青年受到伤害。

      胤祺还在临帖,并没有认真看我,当然也就没有看出我头脑中的纠结。他随手将抄的那张“大字报”接过去收好,又摇了摇头道:“话虽如此说,可是当真想要拿住这反贼,又谈何容易!”

      听到五皇子这样的话,我又有些不明白了。翼昭早就说过不指望文人能做什么,可是听胤祺的口气,似乎朝廷想要镇压这件事也并不像翼昭估计的那样容易。难道就连她这么自负的人,这次也低估了她自己?

      这样想着,我斟酌了一下语言,问:“如今政治清明,万岁爷又最是神武圣明,区区几个文人反贼,怎么能成得了气候呢?”这样的问题,一半是我故意扮演不懂外事的宫女,一半也是因为,我确实没有想出答案。

      胤祺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答道:“话虽如此说,可是朝中派了钦差下去查办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见那写了这告示之人的踪影。那些贴告示的闲汉们,既不识字,更说不出究竟是什么人授意他们做这“大逆不道”之事,只有砍头了事。”

      听了这话,我心中又忍不住长长地送了一口气。按照翼昭纸条上的意思,似乎她在写出大字报之后也并没有打算在这同一件事上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毕竟他自己也说过,她只是想试探一下舆论,顺便造成一点小混乱而已。既然这样,我突然意识到,对我来说,这也是个进一步赢得五皇子注意的机会。

      想到这里,我用宽慰的语气对五皇子道:“五爷也不用太担忧了。既然自称士人,这种时候就算出来送死,也不会做个缩头乌龟。这样说来很可能那始作俑者已经混在那些闲汉当中被正法了也说不定。况且如今见了这事情查办如此迅速,就算是那逆贼的头目还活着,恐怕也不敢再出头了吧。”

      五皇子或许觉得我的话有些道理,便点点头,没在说什么,自顾自地继续写字。大约是觉得练够了,便让我收拾了笔墨纸砚。我一一照做,也没出什么问题。

      南方的士人逆案暂且告一段落,由于镇压及时有力,响应告示的文人们纷纷被斩,株连九族。只是最终仍然找不到告示的始作俑者,那个疑似宇文翼昭的作者似乎只是出来闹了这一下,再没动静。于是这场文字狱终于在血泊中结束了。

      将无数文人士子推上断头台的翼昭也再没有再跟我有任何联系,直到这个文字狱事件渐渐平息下来,几乎已淡出人们视野的时候,我才又接到翼昭的纸条。

      我不用关心翼昭如何在我打扫庭院的时候准确地将纸条“空投”到我面前而不被别人发现,上一次她也是这样做的。这一次翼昭让我自己找见面地点,而她则会从我出了皇宫就在空中跟着我,直到我对她发出可以露面的信号。

      我有些踟蹰,身为宫女,想要出去见什么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宫里耳目众多,自然也不是合适的地方。可我实在急于见到翼昭,于是我鼓起了勇气请求胤祺。胤祺心善,就算不能准我出去,至少也不会因为我的请求而责罚我,所以我至少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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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1、“士人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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