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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清风水面涟漪荡(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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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谧。
窗外无星无月,空气有些许沉闷,看来不过多久便要落雨。柳月蓉准备关窗的时候,清风中几缕乐音飘渺传出。
声音清而不低,细而不利,似萧非萧,似笙非笙,断断续续,浅浅传来,悦耳至极。不知是何人用何种乐器在吹奏?
雨,已下。
音,未停。
远处,一人影迈着步子于雨中走来,脚步不停,端木无忧一边平静悠闲的吹着树叶一边看向来人,此人撑着油纸伞,步履缓慢,院中清风流动,满院桃梨若有若无的香气隐隐飘出,她便如踏着清风暗香而来,在离他不到五步处顿住脚步。
叶声悠悠,穿过层层细雨所织的珠帘就那样轻柔的传进人的耳朵,柳月蓉站在雨中听着他吹奏,眉黛如远山悠长,伞下的眼睫低垂,未看吹叶之人,她依旧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走,面色平静如镜,然眼眸波涛暗涌,仿佛听得极是认真,又仿佛是在想自己的心事。
夜冷深寒,雨势渐大,风也更着不安分的骚动起来,斜风细雨使得两人发丝拂动轻轻扫过面颊,衣袂微摆,雨或顺着扇边沿或垂直坠下,一曲终罢,她湿了肩膀,而端木无忧,湿了大片衣衫。
但柳月蓉依旧只是站在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不再上前——她并没有为他挡风遮雨的打算。
端木无忧手持着树叶,雨水冰冷落下,浇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如白纸一般的指尖微微泛着青紫色,与他夹着的绿叶相比,衬的那枚树叶越发青碧。端木无忧凝瞬看着她,等了片刻,只听柳月蓉淡淡道,“下雨了。”端木无忧点头不语,仍旧看着她。默然片刻,柳月蓉突地问道,“刘伯一直是端木府的管家么?”端木无忧又点点头,回答,“刘伯做府上管家已有十余年。”于是柳月蓉没有说话,端木无忧依然目不转睛的看她,等待他继续说下去,仰或不说下去。伞下的那张脸上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埋头思虑了一会儿,终是抬起头来,慢慢道,“刘伯带我到宿处走了三次同样的路。”一句完毕,柳月蓉折身往回走。
指尖轻弹,树叶翩然而下,落在地面,被下落雨水淹没,“你去住客栈罢?”端木无忧用他一贯的语气问柳月蓉,虽说是问,但平淡口气中却依然微微透着让人不可反驳的强硬。柳月蓉顿住脚步,“好。”她的回答极为爽快,“我明日就搬往云来客栈。”未有回头,身形渐渐于雨中淹没,雨水打得她的伞淅沥作响,然而她走得很稳,手中的伞也拿得稳,漫天细雨密布中,此时那伞仿佛将她分隔到了另一个世界,她就那样呆在自已用伞织成的世界里,全然不关心其它。端木无忧斯斯文文振了振袖子,抖落肩上的落花,心想如此风雨夜晚,满院桃梨枝叶晃动,不知明朝花落有多少?
柳月蓉如来时一般踏着雨水缓步离开。
端木无忧悠然自得坐立于雨中,背靠一株桃树,闭目不言,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无害。“嗖嗖”几声细微的响动,桃梨树后出来一人。端木无忧闭目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你果然还是来了。”那人眉目转动,笑得风情万种,“端二公子人中之龙,我朝思暮想倾心已久,如何能不来?”吃吃一笑,“何况……我并不相信自己能瞒得过每个人,自然也不会一厢情愿的认为能瞒过你。”
“那是因为你自负,自负,所以不屑,不屑……当然就不可能瞒得过任何人,” 端木无忧头摇得极其漫不经心,他的眼睛睁得也颇为漫不经心,“你扮作端木清鸿,不过懒得打理其他人而已……端木府上下一百二十三口人,眼目耳目众多,但即便有人抱有疑虑,也决计不会想到与自己朝夕相伴的端木大少爷竟然是假的。”
“我若知道你没死……”那人指尖悄然搭上自己的嘴唇,一下一下轻击唇瓣,他及其幽怨的道,“你呀……你若早点出来,也不会让我做如此多的无用功了……”端木无忧眉目微抬,看向那个易容成端木清鸿模样的人,继续道,“……我很奇怪,你既然无心假扮端木清鸿,为何要用迷香将我昏迷……”
“原来那夜你并没有被摄魂香所迷……”站着的人眼眸流光溢彩妖异鬼橘一闪即逝,接着他笑了,笑声低柔,有一种慑人心魄的惑力,“那你就当我先前还是想扮作端木清鸿的罢。”眉眼如丝,他吃吃的笑,“如你这般聪明,可知道我为何来此?”他问端木无忧,端木无忧不可置否,坦然的脸上笑容越发善解人意,“不知道你找何物,不算知道。”
站在雨中的人衣袖一伸,接住头顶翩然降下的落花,那红粉桃花躺在他纤嫩白皙柔软到无可挑剔的掌心之中竟也黯然失色,“原来,你所知道的并不如我料想的多。”端木无忧诧异,“你是如何料想的?”一声风魅入骨的笑,“你清晨去探视了我寻物之处,我以为你若不知道我要找的是何物,岂不是枉费我一番期待?”腰肢轻摆,手腕转动,丢掉手中花瓣,末了从枝头折下一截梨花。他用一个慵懒的姿势靠在一株大树上,轮廓分明的脸经过雨水的冲打并不显得与平时有何不同,雨水顺着脸迅速滑落如在光滑的皮革上滚动一般——显然并不是他真正的脸。“我要和你作个交易。”他说得理所当然,端木无忧露出一个早已了然的笑容,心里十分清明的道:“你想用端木清鸿换你所寻之物。”眼角略微向后一收,淡雅的笑意中明显带着不屑——他的脸上一惯都是一成不变的文雅冲淡的笑,少有不屑,但他现在的表情十分不屑。
那人横了他一眼,对他的不屑若视无睹,“我想要之物,没有得不到的。”他低声轻笑,这一声轻笑笑得勾魂摄魄,然颇为自负。端木无忧端坐在雨中,有些诧异的抬头,用一种审视人的眼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眼神忽明忽暗,半晌笑了起来,“如果在下没有猜错,阁下可是‘秋水为姿玉为骨’秋玉骨?”
秋玉骨笑得花枝乱颤,“端木无忧果然是端木无忧!”他极为满意的看着端坐在地上的人,手腕一抬顺势扯去脸上的人皮面具,撕掉外面暗色的夹袄,露出同样暗色的衣衫:绸料质地柔软细滑,暗红为底,金线绣花,繁而不杂,然出奇的宽阔,暗红的长袍随意搭在肩上却有意无意滑落露出半边肩头,那肩上的锁骨骨感分明肌肤细腻柔滑,颊边湿漉的乌发随意搭在润泽的肌肤之上……明明是男儿身姿却比女子更显妖艳无双。一眼看来,竟然连端木无忧都不觉怦然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