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舞舞》寂笔

1、第 1 章

　　（一）
　　“青青，你永远成不了最好的舞者。因为，你只为自己而舞.”
　　

　　（二）
　　“常春, 跪下. 你知错了么?”
　　“常春, 为什么不说话?”
　　“常春, 伸出手来!”
　　“你看什么?!”
　　“你的眼睛和你娘一样! 毒!”
　　

　　（三）
　　围笼, 锦衣孩童持棍, 捅戳着里面骨枝细小披头散发的女孩.
　　“跳呀, 跳呀!”
　　“哈哈, 你们快来看, 猴子跳舞!”
　　“哎, 跳呀!”
　　“没劲! 捅都不跳! 猪都没你懒.”
　　“阿佳.”
　　“哎, 少爷.”
　　“晚上不用给它吃饭了. 吃那么多动都不动, 浪费粮食!”
　　
　　（四）
　　“三十文?”
　　“……”
　　“阿婉这孩子, 长得不错, 身子骨也软, 年纪也小, 好调教. 您看, 能不能再多给点儿?”

　　“低一点, 再低一点儿!”
　　“说多少遍你没长耳朵吗? 再低!”
　　老师傅甩了竹鞭三步两步抢上前去, 架起小娃的身子, 架起膝, 横撑着小娃的腰, 狠狠将小娃儿两边压折下去, 像一匹布袋子.
　　
　　（一舞）
　　“皇上要把青青赏给安王呢.”
　　“那个安王?”
　　“嘘……”

　　“青姑娘, 安王观星楼宴客, 叫你去献舞. 你把这衣服换上吧.”
　　金丝银片的镂空舞裙, 没有一丝布褛遮羞.

　　“青青姑娘! 你还没换衣服呢!”
　　“青青姑娘! 你不能穿那个去.”
　　“青青姑娘!”
　　“算了, 由她去吧, 反正进去也不需要衣服了.”

　　“咦, 这是谁? 怎么穿这种衣服进来? 把它脱了!”
　　青青轻笑, 从没有过的妩媚: “王爷, 青青脱给你看, 好不好?”
　　痴肥满皱的老脸上, 昏腻的眼珠子发光. “呵呵, 青青, 你要给本王个惊喜? 好, 好. 你脱. 你跳, 到中央去.”

　　展步, 飞移, 牵挂着梁柱旋绕, 娇笑.
　　青青, 你只为自己而舞.

　　登临楼阑前, 临风软折腰. 水袖荷叶清, 芙蓉舞轻影. 十四年寒暑不改的苦练, 只为了今夜一脱衣?

　　唉, 师傅, 青青懂了, 青青永远成不了最好的舞者. 再怎么争, 再怎么勤苦, 再怎样高的天资, 青青…… 学不会这舞台上起舞的规矩.

　　青青……只为自己而舞.

　　舞绝人间登仙宫, 夜星银河共相邀.

　　倚风飘上高阁楼栏杆, 漫步, 飞扬, 风烈烈颯爽, 吹不碎一生最后的笑颜. 我歌我舞笑苍天......

　　青青, 跳下去, 跳下去……

　　

　　（二应）
　　夜凉了, 冷. 也许让人冷的不是夜, 是……?

　　常春搓了搓快僵了的手. 自他瘸了一条腿, 花了半张脸之后, 艺班子里再不用他上太了. 没有彩声, 没有纷纷落场的铜钱, 没有大小少爷老爷们经班主暗递过来的信笺, 玉牌, 请帖, 银钱.

　　也没有班主三不五时地说: “常春, 怕什么? 你又不是娘们, 又不嫁相公, 一两次, 谁知道?”

　　常春搓着手, “哗. 呲”拉过戏板, 拖着拖着, 往后头进去了.

　　忽然里, 想起大娘笑眯眯抽筋似的脸, “常春, 你不毒, 你和你娘一样, 下贱.”

　　补记:
　　梨园贵公子常春, 十五岁出师, 三年名动京师. 年十八, 为世袭三等侯, 盛安将军献艺贺寿, 为将军留府夜宿. 婉拒. 强禁将军府三日逐出, 棒伤累累, 蹩一足, 后, 自毁其容……
　　

　　（三结）
　　异宠录:
　　淮阴黄姓大户人家, 自游艺人购得一铁笼圈养的七指女童, 为子弟闲时戏乐. 以棍棒鞭炮引逗其上下蹿动为舞, 赏玩比较各人所促成新舞步. 称猴舞, 一时引四邻同乡子弟聚众博击围观. 少时兴败, 闲置与家畜同饲. 时四年余, 身张笼细, 不得出, 闷闭. 其尸身骨曲, 关节有断裂处, 骨穿皮肉, 不成人形.
　　

　　（四了）
　　梁县杂志:
　　嘉平二年. 东城汉水娘娘祭, 请戏团杂耍凑兴, 尤一剧名登仙进宝，架十二尺高杆, 由女顶金锡包裹砖石，攀掾而上. 中途杆折, 女落, 砖砸而下, 额骨碎, 命毙当场. 其腰骨断折, 两头抬而失手, 女尸立折叠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