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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番外 胡望全其人 ...

  •   胡望全是胡子,还是世袭的,得从他爷爷落草起局算起。
      胡子也有高低,绺子得分大小,当马贼的也势力倾轧互相算计,他十几岁的时候他家的绺子就被人吞了,剩他一个人逃出来。
      胡望全走南闯北,进过杠子班,干过林场子水场子。山河破碎,哀鸿遍野,人命最不值钱,谁不是踽踽独行求口饭吃。谁靠得住?官靠不住,兵靠不住,得靠自己。
      他杀过不少人,也救过人。
      他在河北的时候,有一次遇着几个落单的日本兵要强迫一个十几岁的女学生,他从背后上去偷袭,把人杀了。
      女学生很感激他,给他写了一封信。他当人家面拆开看,大字也不识几个。那女学生就教他念头两行。
      将军未挂封侯印,腰下常悬带血刀。
      他不太懂,但又有点得意,知道是在夸他,稀罕得很,放在小时候他娘给他做的荷包里,一生都带着。
      他喜欢那个齐耳短发的女学生,还动过娶她的心思。但自己只是个脚不沾地的亡命徒,何必扰人一生。

      后来他闯到清祖庭之地,投奔了最大的绺子挂柱,作保的是他水场子里的老师傅。
      上山要献礼,他预备找出一张虎皮。但杀一只老虎谈何容易,他在野林子守了三天,设了十几个陷阱,最终抓到一只吊睛白虎。
      大柜高兴,破例让他只身挂柱。
      胡子们给他头上顶着一坛酒,过堂,不许回头,只能朝前走。
      那时候大当家的是朝天豹,随意地举着枪指着他脑袋。
      砰地一声头上的酒坛碎了,十里香洒了他一头。胡望全抹了一把脸,抬头盯着朝天豹,呲牙笑了。
      “嗬!这小子顶硬气!”胡子们赞道。

      开香堂。
      香堂供着五祖与关帝,先斩凤凰再插香。

      为何来此?
      来入家门!
      来此为何?
      来学忠义!
      如违反规矩?
      叫大当家的插了(杀了)我!

      只是没想到没过两年,是他杀了朝天豹,坐上了大当家的位置。
      聚龙山本就是几个小绺子靠绺而成的大绺子,人心究竟不齐。再加上朝天豹刚愎自用,把手底下的弟兄不当人看,又要去拿洋人的好处,左右逢源,底下的人早有意见了。
      胡望全坐上头把交椅的那天,朝四梁八柱许诺让弟兄们都过上好日子。
      但他心里却明白,这动荡时局哪有好日子过。往大了说,洋人在自个儿地盘上撒尿,哪有给人当孙子的道理?
      何况一直当胡子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虽然老话说枪杆子不分官与民,土匪做大了就是皇帝,但还得想个法子披一身官皮。
      胡望全这番打算,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土匪生涯过腻味了。马贼都是亡命徒,他自己干翻过朝天豹,就不能不防着哪天有人想要取代他。绿林规矩绑不住崽子们,得用军令管着。这年头大大小小司令这么多,到时候捡个开价高的,做个旅长团长的,不惯是劫富济贫还是搜刮民脂,都别再干了。

      胡望全就在几个伸过来橄榄枝的军阀里挑肥拣瘦。
      他们聚龙山是辽东巨匪,可以与之匹敌的势力并不多,当然要捡个最合适的。
      关内的章昌宗司令是个大军阀,许他当团长。胡望全嫌他治下混乱挥霍无度,答应的头头是道,可那些好处到时候不一定能兑现;姓江的老头倒是让他当旅长,胡望全又觉得他那个小地方还不如自己的聚龙山舒坦;关外姓张的一老一小两位帅才,却对收编土匪不那么上心。

      胡望全琢磨着时局,一来二去不能决断,正巧探子带来消息,说是中俄边境有一列载满军火的列车,是俄国内战白俄军失败后仓皇撂下的。
      得到这批军火必然又多了讨价还价的筹码,胡望全决定自己去探探虚实,带着大成和翔子一起去,传信给附近的弟兄随时接应,务必不走漏风声。
      ——尤其是不能被黑熊岭的吴大脑袋知道。
      吴大脑袋别无长处,就是那顶大脑袋里坏主意多。
      既当土匪还要立牌坊,非要挂“义匪”的招牌,劫富济贫时说自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烧杀抢砸、作恶时就冒充聚龙山的名头。
      吴大脑袋的地盘离边境更近,决计不能叫他抢了先。

      胡望全连夜出发,没成想跑到半路马害了病,于是三人沿路打听,正巧找到一家牲口店。
      这店里的兽医扎眼得要命,桂色袄子皮肤白得晃眼,娘们儿兮兮的,力气却不小,和赌徒掰扯住店钱,三言两语竟然还扯到他身上。大成按着后腰的枪就要起身教训,胡望全却不愿耽搁,让他去给了两块现大洋赶紧把闹事儿的打发走。
      第二天按着探子的消息果然找到了那辆军列,但里面的军火却没有说的那么多。
      那能怎么办,不能白来一趟吧,还是招呼着兄弟们开搬。
      没想到,走到半道遇见黑熊岭的人,原来三角眼大成早已和吴大脑袋暗通款曲,在这儿等着他呢。

      敌众我寡,一番混战,逃出来的就他和翔子,分头朝两个方向跑。
      胡望全胳膊上挨了一枪,一个劲儿地淌血。他骑着马飞奔,翻过好几个山头,直到那匹马力竭而死。
      风雪大作,掩盖了他和马的踪迹。胡望全给它立了个无字木牌,荒郊野岭,十万大山里拜别了相伴几年的伙伴,一步一踉跄,独自向前。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意识已经趋于模糊。茫茫大山,暴雪封路,杳无人烟。
      他轰然倒下了。
      在一棵树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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