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黑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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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一次见到宇智波君的时间并不久远。
任课老师在指派学生抄满的黑板边悠闲喝茶，做让人羡慕的工资小偷。前排的玖辛奈一点没抬头，正在偷看桌子底下的封印书。同桌翻开笔记本，笔尖晃动充当好学生。右边的宇智波，在聚精会神地写写画画，愉快地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
这人上课上的太快乐了，就让别人忍不住想找点麻烦。我不着痕迹地靠近一点，目光轻悄地潜行到了他的手边——
呃哦。
画的好灵魂喔。
上次从熊面具怀里摸走的厨艺书还扔在玖辛奈的枕头旁边，拖它的福，做了一个味蕾掉进垃圾桶的梦，值得怀疑年轻的宇智波君是否与其作者有艺术创作上的共同语言，至少他笔下疑似史前人类的软体生物已然失去了上吊权，各自游弋的四肢一站起来就有很大的篓子可以捅。
看完不敢自杀，怕走马灯再看一遍。
「稍微、…不，果然有点过分了吧！」
聆听到了受伤的声音。
遭到语言攻击的受害者对我眨眼，皮肉下圆形的眼像从蚌肉里挖出的珍珠，泛着一点点水光，显出被伤害也只是呼吸的温驯。
好奇怪的联想，错觉吗。
这家伙完全是在炫耀自己的长睫毛。
或许是对方那张与以前的朋友、…卷毛宇智波前辈，与他微妙相似的脸在发挥作用，钻出嘴唇的语句不由自主地刻薄起来。
「欸？有吗？真是苦恼。那、‘能画成这样还是蛮厉害的’？」
愚蠢的讨人慊，自顾自地跑来、又自顾自地跑走，最后在不知道的地方死掉了。心甘情愿吃掉苦涩的果实，为别人付出了代价，简直是个傻瓜。
「小弥——」
「——止水君。认真上课啊？」
连名字的读音都一样，熟悉起来的称呼也是，“小光——”“小光——”，一天到晚地这么喊着，稍微有点迁怒。
值得怀疑，世界是不是已经被思考逻辑诡异的异能力提前挑选了一遍。
泉和泉美，也只是写法不同。
致力于给我塞死掉的朋友，是这样的爱好吗？
永远无法理解它的思考。
但这到底是我选的呀？火气勉强从嗓子咽下来。
现在，无法回避地对视，簌簌作响的森林中，不得不与宇智波君面对面了。
往常会让人感到温暖的黑色眼睛，正泥塑石偶般凝固。斜斜上挑的纤长眼睫下、眼瞳中的颜色，艳丽的，宛如从温暖的人体喷涌而出的新鲜血液，华丽的景观装饰，如果能够触摸，会有柔软的稍低于体温的潮湿感，稍稍用力就能戳破，轻易到让我有了那拘在眼底的颜色涌出来的幻想。森林撒下的晃动的黑暗中，迟钝地联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做过的那个梦，迷幻的光晕，漆黑的玄关，跳动着铅笔线条那样的阴影，还有扑面而来把我盖满的人的红雨，温暖和淡淡的眩晕。
雪白的皮肉，漆黑的头发，褪去讨巧可亲的笑意，面无表情的时候会觉得，果然是宇智波呀。
宇智波给人的印象总是更偏激一点，说不定是几十年的族内通婚让遗传性精神病表达更明显了呢？我猜的。
“……小弥？”
“是我呀。”
这会儿无法转过头不听，讨厌。
不远处望着我，擅长独来独往的那个家伙，爽朗的温和面容仿佛嵌进了碎掉的镜子，像一只无端开裂的瓷器，阳光照射在光滑的表面折射出一点反光，黑色的缝隙无端使人心里发毛。
……嗯，但是。说到底。
人类是柔软的啊。
或许这样想有点冒犯，但宇智波君像我曾经买过的昂贵人偶。
有着柔韧的手臂和大腿，手指按压的时候 ，内侧的棉花填充物会让被挤压的人造表皮在松开后恢复原样，轻盈稳定的骨骼易于玩赏，是比树脂玩偶更符合人心意的消耗品。
说是消耗品，是因为很脆弱。
疏松多孔，在制作过程中膨胀起来的材质，很容易被外界任何染色剂污染，且不易祛除，最好的方法只能是等它慢慢自己吃掉。迭代缓慢的骨架，摆出动作幅度超过一点，肩膀和髋骨的零件就会开裂。
连生产商也是工期不可信只会道歉和装死的家伙。
后面连道歉也没有了，对于询问邮件直接无视了啊！
不那么遥远的过去，成长到与小孩有了区别、但依然不大的年纪，距离死掉没剩几年的第一次生命中，获得了能够随意挥霍满足物欲的金钱之后，我存款的大部分都投入了购买各种人偶里。
简直是无底洞没错。或许也和那段时间乍然变成有钱人的报复性消费有关，总之到后面我完全没在记账了。
花了大价钱拿到手里，合心意的新品通通购入，买到宽敞的房间变得拥挤、不得不雇人帮忙整理归类，到最后无所事事坐在旁边，没有摆弄的欲望。
满足只有付款和拆出的一瞬间，以及等待中不确定的期待感。
拿到手的时候其实会觉得也就那样。
说到底，我喜欢的还是花钱啊。
……脑袋晕晕的，一定是被甲醛腌入味了。
稍微走神了一会，宇智波同学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前。
什么时候靠近过来的？完全没有声音？
也许是抚摸路边动物的思维惯性作祟，自然而然伸出了手。
果然还是在发呆吧。
这样想着，一张雪白的脸躺在了我的手心。
好莫名其妙。
但一想到在做梦，早已陷入这无逻辑、轻飘飘的真实，洋溢着笑容，亲吻死者的嘴唇，随处可见的复活，好像发生什么都不值得奇怪了。
放置在我手掌上的头颅，果然是柔软的触感。刚刚还一直盯着我的眼睛，这会儿靠近反而低垂下了，眼睫飞蛾那样不安地颤动。
宛如枝头垂落的果实，与根茎脆弱的链接，轻轻合拢五指便能摘下。
让我想起我好久以前抚摸过的小狗，有一种无力反抗的动物的畏怯。这么弱，这么可怜，脊背上在尘土里打过滚的绒毛，被入冬的风拨弄，这样静静的躺在路边，如果放着不管，很快就会死掉。好担心，以后究竟要怎么办呀？
鬓边的发丝蹭着我的指腹。
他头发是末梢翘起来的，很黑很黑的黑色，熟悉的卷度，就算挨着头皮按下，也会顽强地翘起来。黑色的动物总是会被认为带来不详，为村落招引灾厄，受到驱逐也是家常便饭。偶尔也会有不走运的家伙，以意外疲弱的姿态飞落在掌心。落在人类手里了啊？
合拢手指，靠在脸颊旁边，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好痛、抱歉、实在对不起。」
「请原谅我。」
多可怜的声音啊。
到底为什么，从我身边飞走了呢？
说起来也没有多深的感情，但是你离我这么近。
暖烘烘的血从身体里冒出来，头也不回地沉入了河水中，就连觉得祭拜没有意义的我，在那之后，也找不到地方自言自语。
果然是不好的、带来灾厄的动物，真的有点伤心。
什么都好，下辈子绝对不要再当人了，抛弃多余的思考才会幸福啊？蚂蚁，瓢虫，飞蛾，走兽。不，你这样的笨蛋，还是做一只鸟吧？被雨打湿羽毛，饿肚子的时候，飞到我的窗台上，至少还有饵食可以吃。
黑鸟红色的眼睛在流泪。循环着这悲惨的故事，连墓碑都没有的河边，那时候说了这么多，如果你的尸体能听到，就当做是陌生人的梦话吧。
所以，望着对方长长的、鸟儿一样的睫毛。
我这么说。
“止水，止水。怎么还在这里呢？如果不去学校，那就快回家吧。”
太阳到了正中，上午就要结束了。
怎么还在这里呀？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根本不想听，无论什么答案都随便吧。巢穴，家族，栖息地，不管哪个，你都不要去想了。如果一定要死在哪里，那么就展开翅膀，飞向天空，被我的弓失射落吧。
流淌下鲜血，撕裂黑夜，化作星辰。
留下赤红的、死去的长长拖尾。用你的痛苦聊以慰藉我。
“……小弥。”
掌心感到虚浮的鼻息。
抬起的红色眼睛中，是熟悉的万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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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道残留着水淹没口鼻的窒息感。
好奇怪、好难受，睡着了好久醒来的感觉。
脑子模模糊糊的，昨天今天明天，零碎的记忆像互相切割的刀片，把神经搅和的一团遭。
宛如对糖分过于眷恋那样、牙齿传来深入骨头的疼痛，随着血管的鼓点敲击头骨。
每一个恍恍惚惚的片段碎裂的边缘闪烁着光亮，昨天今天明天，……我都做了什么来着？
「止水。」
松开手指。镜子蔓延出碎裂的痕迹，脸被切割成迷幻的十几份。
「止水。」
记忆里坐在左边的同桌晃晃笔，眼睫毛落下去三分之一。
心脏跳的好快，内脏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止水。」
淡淡的蓝灰色，很浅、很无神的眼睛。
不远不近，烦躁不高兴的样子。
尽管是轮回转世般陌生的世界。
怎么办。无论如何都无法讨厌的。
一眼就认出了你。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黑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