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雀花》城飞花

1、童谣

　　三月的湘西，细雨如丝，乍暖还寒。
　　成片的冬田早已蓄满了水，田底的软泥“咕咚咕咚”的冒着气泡。田水尚且刺骨，早有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农夫赶着老水牛在朦胧的烟雨里忙着春耕。
　　马路边开满成片成片的阳雀花，一朵朵淡紫色的花，如同蝴蝶般在碧绿的草地上翩翩飞舞。花丛中走来一位背着背笼牵着一个小女孩的老婆婆。
　　老婆婆的丝帕松了，她停下来把丝帕从头上取下来
　　仔细叠好，一阵微风吹来，散乱的银丝到处飞舞，她打了一个寒噤，赶忙戴上丝帕，在头上绕了两三圈扎好帕尾口里喃喃道：“老了老了，一点都受不得冷。” 再向花丛中摘花的小女孩招手道：“小年，冷得很，我们转屋里烧火烤去。”小年乖乖的牵着婆婆的手往家里走去。
　　细雨绵绵，山谷里传来一阵清脆的鸟叫声：“归贵阳，归贵阳……”老婆婆笑道：“好了好了，今年第一次阳雀叫已经听见了，运气肯定不错，小年你记住哦，要是每年第一次听到阳雀叫在解手的话会倒大霉的。”小年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老婆婆兴奋的唱道：“归贵阳，归贵阳，前娘杀鸡留鸡腿，后娘杀鸡留鸡肠，一挂挂到门槛上。”突然叹了口气，摸着小年的头道：“造孽的伢儿哟，你娘不死该有多好哇。”
　　后面有人笑道：“田婆婆，你又在想你儿媳妇了。”
　　田婆婆转身一瞧，只见一个围着黑丝帕穿着兰色对襟衣的中年妇女望着她笑。田婆婆笑道：“张嫂子，好快的脚力
　　，刚刚才看到你赶场去，这么快就追上我们了。”
　　张嫂子笑道：“你有个小伢儿走不动，我空手空脚的走的快些。”
　　田婆婆笑道：“背了一大背笼东西，还讲空手空脚。”
　　张嫂子笑道：“刚才听你再念她妈妈。”
　　田婆婆笑道：“可不是，这伢儿怪可怜的。”
　　张嫂子笑道：“她妈妈的脾气也大了点，两口子有什么说不好的，国成在外面陪别人吃饭喝点酒也不是什么大事，肚量大点，忍忍不就过去了，非得吃农药，听说死的时候这
　　伢儿还在她怀里找奶吃，唉!”
　　田婆婆眼圈发红，把小年的手握得紧紧的说：“我儿媳妇那是没话说的，人品样貌哪样不强，不是我夸口，沿河这么多村寨都是数一数二的，怪只怪我那个佬佬（儿子）不听话，东搞西搞，和现在这个搞到一起，她怎么不气。”
　　张嫂子叹了口气道：“幸亏你把小年养的这么好，你瞧瞧，这两个脸圆滚滚的。”
　　田婆婆笑道：“没了娘婆婆再好也代替不了。”
　　张嫂子道：“你把她送到她爸爸那里去罢。”
　　田婆婆把小年抱起来道：“我自己带还好些，交给他们，算了吧。”
　　张嫂子笑道：“这倒也是，后娘哪有自己亲娘好，跟着你还好些。”
　　两人边走边聊，竹林深处隐隐露出青砖红瓦，田婆婆道：“张嫂子，到我屋里烤火去。”
　　张嫂子笑道：“不要，不要，天色晚了，我还要去煮夜饭，家里还请了帮忙的。”两人笑着挥手道别。
　　田婆婆打开大门，走进院子里，院里种了一颗梨树，一颗杏树，两棵桔子树，墙角种了许多月季正妍妍的开着花。小年摘了一枝细细的竹枝，摘去竹叶，把地上掉落的杏花、梨花插上去玩。
　　田婆婆走进堂屋，把背笼放在神龛下方的大桌子上，然后打开东厢房，穿进厨房，绕到屋后拿来干柴在火坑烧火，烟囱里升起了袅袅青烟。
　　她走出厨房温柔的叫道：“小年宝宝，快来烤火，小心雨水打湿头发长虱子。”小年摇摇晃晃的走过去举起手里的花道：“婆，你看乖不乖？”田婆婆忙着淘米哄她道：“哎呀，我宝宝做的花怎么那么乖呀，世界第一乖哟。”小年高兴的笑了。
　　不一会便听得各家各户唤孩子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田婆婆站在屋头抱着小年指着下面的青石板路道：“快看，公公回来了。”小年甜甜的叫道：“公公。”公公戴着斗笠在下面笑咪咪的拖长声音道：“哎。”小年奶声奶气道：“回屋屋吃饭了。”公公高声笑道：“来了。”三步并做两步走了上来，接个小年，用胡须扎她的小脸蛋，小年怕痒，咯咯的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