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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迟慕端着木盆晃到厨房时正是下午。厨娘在熬晚上喝的粥,备小菜。迟慕拿着个勺子把样菜都点评一道,直到三十岁的肥胖厨娘愤怒的举起笤帚才夹起尾巴溜出去。

      拍拍头,叹口气。自己多半被砸傻了,不然怎么会和主子打那个赌呢。

      赢了还好,要是输了——阿勒,我没和主子约定输了会怎么样诶!赢了得一千两银子和画屏姑娘,输了待定……这样想这赌也不是打不得的。迟慕嘴角又弯了弯,端起那个木盆去了澡堂。

      李府的人经常看见迟慕端个盆子搬个箱子四处走动,其实都是在消极怠工。

      接近黄昏,大家吃晚饭去了,澡堂没人。自己烧了桶热水,把刚刚在厨娘眼皮子底下偷出来的白醋和米汤调和成去色的汁,用布蘸着一点点在身上擦。栀子黄染过的枯黄渐渐褪去,露出原本光洁白润的皮肤。黄色的水顺着流畅挺秀的脊椎留到地上,从地上的排水沟流出屋外。

      洗罢,溜回平日和小四合住的住的破屋。环顾四周,一贫如洗。两张小床个靠着南北两面墙,屋中一张断了三条腿又被他辛勤接上的方桌,再摆不下其他东西。小四果然不在,桌上有两块熏肉,多半是小四讨来的。迟慕叹了口气,小四和厨娘关系好,每次都要得到肉,自己就老被赶出来。他两口把自己那份肉吞下去,又吞了口口水。

      没有柜子,衣服就堆在破单人床的床角。扒拉扒拉,从皱巴巴的衣服堆底层扒拉出一件叠得整齐的上好月白长衫。抖抖抖,穿上。拿起小四桌上有半面镜子,拿起来。

      傍晚的夕阳从残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灿烂的光带。镜中人就站在这条光带中,眉若秀峰,眼如明星,清秀挺拔的鼻梁,薄薄一片唇。墨色长发湿漉漉的贴着白皙的脖子,色彩艳丽。

      这种美不是画里那种柳眉桃花眼和樱唇组合起来的呆板的美,而是自上而下贯穿全身的光华气质。迟慕和画中美人的区别就像一株庭院里精心栽培的枫树和在山野里不经意间瞥到的流云般的枫林的区别。有些东西永远不能被画纸所禁锢。蓦然看一眼,天上的鸿雁也会掉下来,水里的游鱼也会沉下去。

      镜中人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拿起长衫自头上套入。追画屏姑娘用掉了最近两个月的大半工钱,剩下就五两银子,明显不够进青楼,只有翻墙了。迟慕掂掂可怜的最后一点银子带在身上,蹑手蹑脚走偏门出府。临走前不忘在小四的熏肉上咬一口,尽量不要想象回来时小四愤怒的脸。

      画屏姑娘今天晚上正好有空。后天宰相张知正要在自家府邸举行江南文会,要遍请江南才子新俊。有才子自然要有佳人,所以藏芳楼的花魁画屏姑娘也在出席之列。今天她特地差遣开丫头,独自一个人在廊下对着七弦琴练宴会宴会唱的小调。

      月光很好,如泄地水银。

      琴声分外清亮。

      先弹了曲长清,又试曲佩兰。一个失神,徽部上一个音错了。

      曲有误,周郎顾。

      一个清冷的影子投在琴上。一双如玉的手温柔在弦上一挑,将音正了过来。

      回头,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位翩翩公子。月光如银,人如月光。恍若幻觉。

      画屏一时不知道该惊讶还是惊呼。

      音声未喊出来,来人已经在她身边坐下。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画屏姑娘的确是个清幽美人啊。”迟慕对怔怔的画屏灿然一笑,笑得人畜无害,月光失色。

      见画屏还是怔怔的,又在欺身向前,手从后面绕过她的窄肩够住琴弦,叮叮咚咚抚了一支曲子。末了把脸放在画屏肩上,笑问:“姐姐,知道这个是什么曲子么?”

      身后有股淡淡异香,纵是情场上老道的画屏此时也是面红耳赤,全身僵硬,勉强才答道:“这是嵇康的孤馆遇神。能把这首曲子弹出清幽空濛之气的,公子是第一人。”

      “姐姐可知这首曲子的来历?”迟慕又笑嘻嘻的问,见画屏不语,接着说:“嵇康先生曾夜宿仙台,见月光泻泻,清风徐徐,也是今日的光景。忽然空谷里传来幽幽琴声,寻身而去,见一处幽馆。馆中有一位神巫姐姐,长得清丽,就像画屏姐姐一样……(摸摸美女的长发)。神巫姐姐教给嵇康的就是这支曲子。嵇康忘不掉美丽的神女姐姐,一生都在弹这首曲子,于是它就流传下来了(最后一句是迟慕自己杜撰的)。不过今夜来看,画屏姐姐要比几百年前的神女姐姐漂亮一百倍挖……”

      “幽于勾栏之地和幽于深谷有什么区别呢,姐姐不如跟我……”

      话说道一半就停了,抚摸着画屏长发的手被人愤怒的捉住。

      回头,脸部抽搐,看到李子鱼愤怒的脸——哇靠,主子今天怎么来了?!

      李子鱼带着赵秋墨冲破藏芳楼老鸨丫鬟的层层阻隔冲上了画屏住的西楼。远远就听到有人弹曲孤馆遇神,音色空濛深邃。转过一个回廊,却看到画屏被一个人环在怀里。迟慕,看背影应当是迟慕。你竟敢……看着他的手放在女人的头发上心中就是一股莫名的火气。竟然真的和我打赌,你还当我是主子么?

      愤怒的拉过他的手,再一用力,整个人站不稳直接倒在自己怀里了。

      再低头看怀里被自己粗暴拉过来的这个人。

      月色清晰,李子鱼大脑嗡的停止了。

      不是他,不是他,不可能是他。但是这个感觉,这个味道是不会错的。就是那个人的味道,那个人的琴声……

      自己从来没见过他的脸,但是放下面纱也应当是如此的绝色吧。挺秀的鼻梁,没反应过来还微微迷惘着的眼睛,一抹薄唇如水。他总是散发着月光的气质。

      “是你?”李子鱼静静的问,“你回来了?”

      迟慕正倒在主子怀里暗叫不好,抬头就对上主子紧皱的眉峰和喷火的眼神。忽然见这张英气的脸上透出一丝迷惘,问自己是否回来了,就知道主子没认出来。阿弥陀佛幸好出门前处理了一下形象。

      既然你认不出是我,那我就不负责任了啊。

      迟慕暗自发力,借了个巧劲从李子鱼怀里挣脱出来。主子抱得着实紧,一挣未果,再发力。脚尖点地,飞上对面楼屋檐。

      李子鱼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闪身追过去。

      赵秋墨暗笑一声,也跟上去。单留一个画屏目瞪口呆的留在廊上。

      李子鱼想,找了你这么多年,怎么能让你跑了,即使伤了你也要带你回去。遂全力阻拦,几招都十分凶险。

      迟慕想的是,被主子抓到怎么得了,不死就是被打残。当然还有个选择,更痛苦,所以避免去想。于是全力逃脱。

      赵秋墨想的是,好玩。这个美人是谁,让一天换个床伴的白王如此看重,亲自动手捉人,不如逮住问问。于是全力帮忙。

      二比一啊,三十六计溜为上。迟慕自恃轻功不错,找了个空隙脱身而出,嗷的一叫飘出十丈地。嗷的一叫是飘出去那瞬间被白王一掌打到胸口,一口血还没吐出来就憋了下去。

      今天不划算,偷鸡不成蚀把米。得赶快回去,还要在天亮前把皮肤颜色染回去,头发弄乱,然后去厨房劈柴。还得费脑细胞跟小四解释今天为什么不在屋子睡觉——嗷,越想胸口越痛!

      再往外飘出十丈,忽然听候身后一声闷响。

      一支箭自后贯穿李子鱼胸部。他嘴角渗出一丝血,头发的夜风中散开。他笔直而缓慢的向后倒下。而他此时正站在屋檐上,身后是虚空。

      黑暗中有轻微的脚步声,弓剑相击的声音——白王和赵将军中埋伏了!暗杀!

      迟慕暗自运气,眼睛一闭,压下胸前那股翻腾的血气往楼下一跳,飘过二十丈准备去接他主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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