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惟余茫茫》柒末湮

40、『追暮追暮』.拾肆

　　盛旗浮最终在穆之末想要杀人的表情下离开。

　　盛旗浮离开后，过望的种种如走马观花般在眼前展开。

　　穆之末头痛欲裂，恨不得一头撞死墙上，只是，如果他那么死了，不就遂了天帝那帮人的愿了？既然他现在还喘着一口气，就要让它发挥到最大价值。

　　没多久，一群狱卒走进来，不由分说地架起穆之末便走。穆之末虽然稍微恢复了些，勉强能走几步路，却还是装作疼的不行的样子仍由他们拖着他。

　　穆之末对天牢的构造极其熟悉，走过长长的走廊，转而又上了好几层楼。其实这个天牢更像是一个地窖，只不过里面关了犯人。地下常年不见阳光，里面的人都极其虚弱，基本上没有一个活过三年的。

　　此时是夜晚，穆之末听见宫中传来打更声，这样也好，起码那阳光不会刺伤他这本来就不太好的眼睛。

　　不过穆之末虽然天牢走过好几回，但皇宫却一次也没有来过。那群狱卒把他送出来后，又有一群人把他接上了轿子。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轿子停下，穆之末抬眼望去，只见如仙境般的宫殿矗立在他面前，朱红的墙，琉璃的瓦，在夜晚中与星辰相互照映，熠熠生辉。

　　此时又来一拨人把他接进去，里面比外面更加辉煌，其中玉器古玩琳琅满目，随随便便一个茶杯都不知道是出自那位大师之手，一个个都是天价。家具物什都是各地运来的名贵木材所做，极尽奢靡。

　　穆之末感叹他这个神经弟弟比他这个做哥哥的混得好多了，他这辈子就没富过一天，盛旗浮随便一个东西都值他这辈子的所有家当了。

　　可悲，真是可悲。

　　君子流落，小人当道。

　　他休息了一夜。只是这名贵的榻实在睡不舒服，加上今天动了那么大的气，穆之末几乎是一夜无眠。直到天快明时才勉强睡着。

　　翌日，天帝及有权势的几个文武官都来看他。穆之末看着他们那虚伪的笑，实在反胃的不行。

　　盛旗浮是真的豪气，光那嫁衣都给他做了十几件，红艳艳的晃得他眼睛疼。

　　他并非不想成婚，只是不像和不爱的人成婚。

　　黎无夜，明天会来吗……

　　且说黎无夜被乔珏保出去后就一直被关在家中，他发了疯似的求她，只求能再见穆之末一面，他甚至都想到了以死来威胁她。可惜乔珏也不是什么慈母，派了五个人昼夜看着他，以防他出现什么意外。

　　黎无夜喊得嗓子都哑了，像是新丧的妇女般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没几日就害了病，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三月十四晚，一个仆从突然来报，说是盛旗浮新嫁，要他一定要去。可惜黎无夜对除了穆之末之外的事都不上心，只是推脱不去。

　　那仆从道：“十一皇子说，他嫁的那人是九百无迹山的头领——穆之末。告诉黎少爷一定要去……”

　　黎无夜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被这故意传来的消息气的直吐出一大口血来，许久未修剪的指甲深深刺入肉中。

　　三月十五，北海裘流岛。

　　天帝携文武百官共庆这一场不情不愿的盛大婚礼，天帝坐了上首，由于盛旗浮的另一个母亲早亡，旁边便做了盛旗萱。

　　盛旗萱心情是极其复杂的，她本来不想来，这本就是再婚，却弄得比第一次都隆重。但无奈天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她也只得过来做场戏。

　　她对盛旗浮是极其厌恶的，盛旗浮本来就是天帝临幸的某个北海小姐生下的私生子，比不得她这名门望族的嫡女。后来那家倒了，那小姐也死在慌乱中。剩下盛旗浮被托付给一个家仆，那家仆原是东洲人士，回了东洲替他找了户好人家。只是三年前突然被认回了用来制衡她这个皇太女的一个工具。

　　盛旗萱对他是极其不屑的，可惜天帝一定要抬举他，她也只能暂且忍气吞声，但终有一天，她还是会坐上天帝的宝座！

　　再次面对穆之末时，她都不知道该叫叔叔还是叫弟婿。她看了眼面色苍白的黎无夜，只可怜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穆之末穿了一袭火红的嫁衣，苍白的脸上被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粉，穆之末看了眼自己，只觉得死了三天的人都比他面色好。

　　一旁的仆从轻声对他道：“穆头领，有个叫许愿的人来了。”

　　穆之末无神的眼睛突然多了些光彩，他道:“快请他进来。”

　　许愿今年不过二十四五年纪，却显得像十七八岁一般。他穿了一身黑衣——这是在婚庆时负责保卫的士兵穿的。

　　穆之末遣散了众人，对他道：“昨日一直无时间见你，我现在有一事需要你来帮忙，很可能会让你由此丧命，不知你愿意否。”

　　许愿认真道：“头领只管吩咐，许愿万死不辞。”

　　穆之末嘱咐了他事情，许愿没有丝毫迟疑便答应了。穆之末看着铜镜里憔悴的人，眼中重新有了希望的曙光。

　　“吉时到。”

　　盛旗浮一身不菲的红嫁衣穿在身上，眼角间尽显少年风华。

　　黎无夜看着他，心中不住地升起愤怒之情，他忍不住咳出声来，低头一看，手心中有了丝丝血迹。

　　姜君贤也来了，他左臂袖子空荡荡的，只顾喝酒。想他姜君贤也是天下闻名的公子，一心爱慕着那皇子，最后落了夫夫和离，唯一的女儿也被带走了。皇子转身嫁了他的仇人，这酒啊，真是越喝越苦。

　　穆之末来了。

　　黎无夜看着那人，十几日不见，恍若隔世。穆之末也看向了他，视线相交，让穆之末想起了黑暗的废墟下的那些话，除夕夜荒唐的一晚，以及透过牢门的那道目光。

　　众人都看那令十一皇子神魂颠倒的人，那人是在算不上好看——苍白的脸半点血色也无，身子比那幼苗还弱不禁风，生怕一阵风来把他吹倒。

　　穆之末走到盛旗浮身边，他比盛旗浮高差不多半个头，实话实说，这两看上去真不相配。

　　盛旗浮刚牵起他的手，就被穆之末一把扼住喉咙，他想反抗却被穆之末另一只手一拳狠狠地打在脸上，这一拳虽然没用全力，但也把他打了个半死不活。

　　许愿从队伍中窜出来，在穆之末身后抵御着反应过来的一众官兵。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穆之末带着盛旗浮一跃跃下悬崖，坠入海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待黎无夜反应过来时，哪里还有穆之末的影子。

　　他甚至想跳海去寻穆之末，幸好一旁的仆从眼疾手快地拉住他。

　　“放开我啊！”他挣扎着哭喊道：“他不会游泳啊！”

　　或许是过于悲痛，他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追暮追暮，不见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