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家伙》泉竹茶

2、冬暮

　　北半球的冬天，四点是阳光跳离的信号。
　　几分钟，天光消失在地球的另一面。
　　风抚在脸上，露在空气中的手指上，倒是不怎么冷，带着些温暖的气息。
　　繁华的街，大大的落地玻璃橱窗一个接着一个，窗内灯光温暖，摆设得宜，窗外路人不由自主地调整身姿，偷偷打量自己，边用批评的目光观察周围。
　　乐狄轻巧地迈着步子。双手插进上衣口袋，仿佛舞蹈一样躲避接近着人们。耳边时时切换的声音，不同节奏轻重踩踏地面的脚步混合路灯提醒过街时间的哔哔、汽车开过划开的气声、不知来源的音乐，以及很稀有的那刻静止时泄露出来的鸟鸣，让他的眼睛里笑容满溢，在街道上随心所欲地前行。
　　柳青漫不经心地晃着。眼睛很亮。这个街道上随时都有有趣的场景。相互道别的小鸟一样的学生，两三聚在一起商量晚饭行程的亮丽上班族，路口犹豫不决拿着地图的旅行者，双手牵着的情侣，耳朵里带着耳机的独行客，叔叔阿姨辈的抱着迷你小狗散步，穿着运动服的青年人溜着大狗，周围人或好奇接近或避之不及。他的胸前挂着相机，暮色下随意而行。
　　日光留下变换莫测的云海，赶赴他方。墨青色的天空下，一点点亮起来的灯越来越显眼鲜艳。
　　两个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在拐进小小的街口的当口，长靴和运动鞋迎面相接，两两沉默。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点灯？”乐狄站在路灯还没有亮起的小路口，眺望着不远处的花花世界。人影缥缈暗香浮动。
　　“嗯。。给自己一点快乐一点安全感吧。”柳青歪歪头，从裤袋里淘出一支棒棒糖。
　　“灯有这种附加功能？”乐狄好奇地问。
　　柳青撕包装纸的当口问“你对灯光怎么想？”
　　“我喜欢黄色的，显得很温暖。不过就节能来说，还是白色的比较好。”
　　柳青吮着糖：“和理科的人就是没什么好说的。”
　　乐狄无言地伸手，握着他杵在唇边的糖棒用力搅和了两下，满意地听到牙齿被击打的轻微声响。
　　柳青泪眼汪汪，连忙打掉他的手：“死乐狄！”含糊不清地又咬到舌头，泪洒大地。
　　乐狄很快乐地大笑。
　　距离他们五米外的地方，是这个城市另一个样貌。风流不安定，豪华超出现实，甚至轻浮，让人觉得美丽又同时切实感知她的拒绝，让人带着一丝不甘地追求着，脚步踉跄又舍不得放弃。这个样貌被口口相传，变成标靶，树在风里任人投掷羡慕憎恨嫉妒艳羡轻蔑。
　　由暮色里不点灯的小小道路领向的地方，是城市的内里，有人在生活着，笑着，哭着，为明天的考试面试开奖聚会婚礼房屋按揭烦恼或者期待，为了自己的股票基金书房音乐收藏爱好衣料健康计划或者消沉。被暮色藏进深处的城市不比任何人聚居的地方神秘，也不比任何其他地方缺乏生的味道。
　　“灯可以把白天看不到的地方指出来。”乐狄把手举起来，凭空描画着起伏的光线。“白天找不到的出口，夜晚的灯会把门指出来。”
　　“防备比较松？”柳青拭干泪，咬着糖块。
　　“空间感比较明确。”乐狄耸耸肩膀。一时间只听到糖块被咬碎的声响。
　　“今天拍了什么？”“晚饭吃什么？”
　　乐狄和柳青同时问对方。
　　又是沉默。
　　“我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乐狄皱眉，声音从腹腔底部发出来。
　　“回家咯。”柳青挥着已经没有棒棒糖的糖棒，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个猪头到底要赖到什么时候？！已经四个月了啊！你是想在我这里过冬吗？”乐狄怪叫。
　　“晚饭我来做？”柳青缩缩肩膀，讨好。
　　“巧言令色鲜仁矣。”乐狄指着对方的鼻子。
　　“火锅怎么样？”
　　“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话？”
　　“什么底？”
　　“酸菜鱼。”
　　“好好。去超市吧？”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自。己。家里？ ”
　　“今天你下班好早。”
　　“做不出来，索性下班。”
　　“作息果然要有规律，看看这个可怜的脑残早衰孩子。”
　　“去死！！”
　　“呵呵呵呵，看照！”
　　“你才是真的在工作吗？⋯⋯⋯⋯棒棒糖给我。要柠檬的。”
　　金星木星和月亮的笑脸挂在城市上空。

作者有话说

　　痛苦的重新分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