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扬波之女》孤羽成舟

29、自由的祭品

　　自由，一个正治哲学概念，在这个条件下人类可以自我支配，凭借自身意志而行动，并对自身的行为负责。它的基本含义是不受限制和阻碍，或者说限制和阻碍的不存在。

　　普兰读到这些字句的时候刚满十四岁，正是少年向青年过渡、身量快速抽条的好年纪。

　　他读书专用的那座中堂有很高的穹顶，半圆天花板顶端涂抹成清澈的蓝天油画，抬头仰望时总会产生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错觉。

　　未来很多次的梦境与回忆当中，除了天空色的穹顶以外他所处的世界全部都是黑白的，包括许多面容模糊的家庭教师，从落地窗台方向传来的零碎欢笑，或者一路吹进拂过耳侧碎发的微风，还有捧着书本的他自己。

　　然后他会听见一个声音。

　　【夜来得太晚啦太晚啦
　　错过了鸟起飞的航程
　　我等得太久啦太久啦
　　你在梦里唱着鸟儿的歌】

　　软绵绵的童音唱着古老的歌谣，来自那个踮着脚尖趴在窗台上的小不点背影，他们中间总是隔着说不清长短的走廊，盛满了他枯燥少年岁月创造的一星半点苍白。

　　梦中的他不看天空不看书，只默默望着小孩子那么一点点大的背影，和他一样灰色干燥的头发，跟着小孩脑袋晃啊晃，慢慢的，就把周围的黑白世界全部染上明亮颜色。

　　其实小时候他也喜欢趴在那个窗台。

　　那里是整座房子视野最好的地方，从上往下眺望能清楚地看见园丁静心打理过的庭院，还有远处全部属于穆伽德王国的国土。

　　可他站在那里，看得从来不是庭院花草，不是庭院里面打闹玩乐的弟弟，更不是那群熙熙攘攘属于穆伽德的子民。

　　他所眺望的，是比这些更遥远的地方、更加缥缈的摸不着碰不见的事物。

　　小孩子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唱那首童谣，七歪八扭地跑着调，晃晃脑袋踢踏两条小肉腿。

　　他们是一类人。

　　意识到这个事实是在某个他不记得的瞬间，而下定决心则是在那之后的下一秒。

　　他想，一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他要给他【自由】。

　　……

　　“萨博！喂、萨博，听得见吗？”

　　迎面而来的风使得眼睛生理性地眯起，水管绕着戴皮质手套的左手转过一圈向后一送，没料到攻击范围突然改变的敌人就被击中肋骨处闷哼一声倒下去，与此同时右手成爪架住斜侧砍来的刀，武装色霸气相撞后碎掉的是那把冷兵.器，年轻的金发男人势不可挡一路奔跑，猛的一个急刹绕弯拐进小巷，这才抽出大衣怀里的电话虫开口回应。

　　“我在听，你说。”

　　“天啊，你能接电话真是太好了。”那边的哈库明显松了口气，“这个情报非同凡响……”

　　萨博听着鱼人接下来急促的讲述不由皱眉。

　　革命军最开始的行动理由是因为截获了一条海军G5支部的讯息。

　　某个来自新世界穆伽德王国，自称【委托人】的不知名人物，主动联络G5一名在编少将雅恩提出了【交易】的请求。

　　顶上战争过后海军换帅，新任元帅萨卡斯基作风严明激进，不光改换了总部位置，还下令将五个支部全部翻新，从人员审查到设备维护一全套整治，硬件方面革命军完全不是海军对手，导致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情报战上落于下风，于是这条无意中截获的讯息理所当然引起了重视。

　　随着调查深入更多线索被整理出，逐渐能拼凑成完整的叙事逻辑。

　　【委托人】希望那位素有特立独行微妙名声的女少将以个人名义出动，到穆伽德王国殖民地帮助他保护一个人。相对的，他会提供名列王下七武海的Jocker违反与世界□□签订协议的切实证据作为报酬。

　　那名叫作雅恩的少将答应了这个交易。

　　巧的是，在地下世界小有名气的黑色王国穆伽德正好是革命军的下一个战略目标。

　　更巧的是，【委托人】拖住Jocker引对方上钩的诱饵是参谋总长一直追查的烧烧果实。

　　于公于私这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番分工下来，萨博乔装贵族调查情报，克尔拉潜入岛国背后支持，哈库则带领一支小队牵制Jocker并借机夺取果实。他们是老搭档，能力互补知根知底，计划制定也非常稳妥周密，原本谁都不认为会出什么差错。

　　现在看来，事情却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那个【委托人】，我也弄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了……抓住起义组织尾巴的是他、放水让他们混进角斗场的也是他，让人盯紧那个奴隶的是他、买下强劲对手保证小鬼获胜的还是他！出卖七武海、委托海军保护贵族、替起义军瞒住海军，这些全部是他！”

　　哈库显然对于眼下的状况非常焦虑，萨博听完他有些混乱的叙述却很冷静。

　　“我们被耍了。”他肯定地说，一边敏捷地在小巷之间穿梭，“不止我们，委托人自己也被摆了一道。Bye和Jocker是一伙的。”

　　“你是说……？！”哈库到抽一口凉气，“可他们的立场不应该、怎么会？”

　　“晚点解释，当务之急是趁乱疏散民众解放奴隶，做到这一点就是我们的胜利。”

　　“那烧烧果实……”

　　“之后我再想办法。”萨博没有犹豫，口气甚至是轻快的，“先这样。”

　　哈库还想再说什么，他却直接切断了通讯，脚下转过最后一个弯，不远处克尔拉正朝他挥手，身后聚着一群表情些许茫然无措的角斗场奴隶，时间全部卡得刚刚好，萨博快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上自己。

　　不远处角斗场方向火势更甚，后续导致的连锁爆炸带起一片硝烟，哈库那边的行动有效地将混乱扩大至整片岛，他们这支队伍不断壮大，沿路遇见王国护卫队或者阴影组织的阻拦都被领头的金发男人轻松击退，前进方向直指岛屿海角一艘藏好的巨型帆船。

　　克尔拉和哈库指挥人群有秩序地登船时，远处再次传来大规模爆炸的巨响，浓烈光焰将天空染成无比鲜明的颜色，简直像一株蓬勃生长云蒸霞蔚的花树。

　　萨博望着那个方向，伸手摘下头上的礼帽。

　　果然还是会有点不甘心，等下次拿到果实，先吃掉再考虑别的好了。

　　年轻的参谋总长耸耸肩，在心里这样说。

　　“——走吧，开船。”

　　……

　　轰，爆炸声导致耳边不断的嗡鸣。

　　贝格剧烈地咳嗽，费力睁开点眼睛，视野半边都是黑色，剩下半边映满浓烈的火光，他大概躺在船上，海浪上下起伏地颠荡，原本早就习惯的小小颠簸此时此刻却成了要命的折磨，他正感到头晕目眩，绝对的黑与绝对的红之间忽然飘飞一点刺眼的雪白。

　　那个身量修长的女人肩膀上斜批了件纯白颜色的西装大衣，背后赫然写着正义二字，一手扛了一把有她大半身高的狙.击.枪，一手扣紧录音器凑近似笑非笑的唇边。

　　“我是G5编制少将雅恩……这次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责任由我一人承担……现在的大致情况是这样，啊可以说完全失控了……作为海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民众死亡，如果我没有活着回来，我推荐副官贝格接任职位……”

　　——尽他妈鬼扯。

　　贝格恶狠狠地想，可以的话他更愿意指着女人鼻子破口大骂她不要脸，但疼痛导致他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反正就是因为拿到了那个盒子、准备假借殉职什么的一走了之之类的混蛋计划……

　　这么会儿时间那边该说的话似乎已说完了，女人扔掉那把枪，顺势解开脸侧发卷，霜雪一般的长发便迎着混杂火星和烟味儿的风与肩上大衣一起猎猎飞舞。

　　贝格感觉到笼罩在头顶的阴影逐渐放大，女人扯下那件正义大衣盖在他身上，之前的录音器就揣在口袋里，做完这些她似乎准备起身离开，贝格额角青筋直跳，一把拽住了那人的纯白袖子，这突然的激烈动作痛得他龇牙咧嘴，却硬是下了死劲不肯松手。

　　“你这家伙……”他断断续续艰难地开口，“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雅恩动作微微一顿。

　　视野晃动，贝格看见女人凑近的脸，那双深红色的眸子倒映出他狼狈的脸孔。

　　她薄薄的唇一开一合，话语清晰又朦胧。

　　“瞒着你害你受伤很抱歉。”说着道歉，表情却半点歉意也没有，“还有……”

　　暗沉深邃的红色当中集聚零星光芒，贝格第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看这双眼睛，近到他甚至能清楚分辨笑意凝在她眼底的全部过程。

　　“谢谢你，一直以来能陪在我身边。”

　　那是贝格昏过去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

　　“噗鲁噗鲁噗鲁……噗鲁噗鲁噗鲁……”

　　是电话虫在不断震动地响。

　　除此之外，还有噼里啪啦跳跃燃烧的火星粒子，爆炸后续不止的残响，远远近近孱弱濒死的哀嚎，或许还有哭泣声，所有声音扭曲到一起，变成废墟中一支脆弱不堪的歌。

　　普兰想这种时候电话虫真的很煞风景。

　　于是他按下了接听，血肉模糊的指尖触及某种遥远的疼痛。

　　短暂的电子嘈杂音快速掠过，他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恶劣笑声。

　　“呋呋呋，看样子你还活着啊，K？”

　　普兰最看不上对方那副明知故问炫耀胜利的嘴脸，如果不是因为时间所剩不多，他还挺想和平常一样矜持又刻薄地反呛回去。

　　“……我只有一个问题。”

　　谢天谢地，他还能说出来话。

　　话筒对面是一声好整以暇的气音。

　　普兰克制不住地咳嗽，有温热的物事划过唇瓣和下巴，他没去细想那是什么。

　　“我不明白……”他喘了口气，“我想不出那个海军帮你的理由……”

　　大家都是聪明人，爆炸发生的时候、或者说公爵遇袭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对劲，Bye并未如约出手保护贵族，而Jocker的手下正好有一个擅长爆炸的家伙。

　　他想把Jocker的把柄卖给海军，海军却把他的所有情报卖给了Jocker。

　　“没那么复杂，”回答来得很快，“我有她想要的东西，大家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啊。

　　普兰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Jocker没问他出卖生意伙伴的理由，他或许早就知道，或许根本不在意。

　　灰发青年自嘲一笑。

　　“堂吉诃德·多弗朗明哥。”

　　猝不及防的，他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

　　“你，该，死。”

　　他狠狠地将电话虫扔了出去。

　　信号中断。

　　远在德雷斯罗萨小洋楼享受阳光浴的多弗朗明哥掩面大笑，快活得不能自已。

　　【即便无数人死亡这依旧是个荒诞的故事】

　　普兰放任自己靠在废墟里，静静感受生命逐渐流逝，视线缓缓下移，落上怀里趴伏的灰发男孩不成人型的脊背。

　　他替普兰承受了绝大多数冲击，当场失去了两条腿和一只手，普兰很惊讶自己还能捕捉到男孩苟延残喘的呼吸。

　　他们原本还在吵架来着，任性的小鬼头甚至想废掉他一条手臂。

　　“……现在我们一样难看狼狈了。”他说。

　　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发声，只是潜意识地认为正在和男孩说话。

　　“怎么从小到大都这么倔呢……”

　　“我从来都不是值得你救的好人。”

　　“我不关心那个小鬼的死活。”

　　“可是如果你杀了他，就回不去了。”

　　“从头到尾，我明明只想让你自由啊……”

　　开角斗场的是他，雇佣海军的是他，出卖七武海的是他，斥巨资买下编号4444的是他，K是他，委托人是他。

　　全部都是他。

　　“可我到头来还是害了你。”

　　普兰往后躺去，他开始觉得有些困。

　　黑暗视野中闪过点滴晶莹的光，就好像被谁暴力捶碎的玻璃碎片，叮呤咣啷摔在地上，间或折射出一副副久远的画面。

　　十四岁的哥哥。四岁的弟弟。码头的告别。家族族谱上划掉的名字。远航的小船。谁和谁止不住上扬的嘴角。突然出现的海贼。禁止微笑的骷髅旗。爆发地震的瞳孔。掀翻的船只。公爵的来访。五年未见的叔叔。低廉价格买到的新奴隶。套着锁链的灰发男孩。天差地别的亲生兄弟。

　　“……尾声了啊。”

　　灰色头发的青年失神地望着血红色的天空。

　　属于他的没有说出口的恨意。

　　属于他的羞于说出口的愧疚。

　　尾声了啊。

　　涂抹成血红的天空穹顶，触眼望去好像永远都看不到尽头，除此之外眼中的一切开始褪色变成黑白，包括遍地濒死的人们，泄露进耳边的啜泣哭音，或者烧焦了耳侧发丝的黑红火苗，还有抱着弟弟的他自己。

　　然后他听见一个声音。

　　【夜来得太晚啦太晚啦
　　错过了鸟起飞的航程
　　我等得太久啦太久啦
　　你在梦里唱着鸟儿的歌】

　　小孩子一遍又一遍地唱那首童谣，七歪八扭地跑着调，晃晃脑袋踢踏两条小肉腿。

　　他背着普兰歪脑袋，到底哪里不对呢？

　　唱高了哦。普兰在心里说。

　　他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这一次，我陪你】

　　……

　　远方无风带某座无名小岛，墨蓝长发的女人忽然似有所感般站起来，耳鳍自风中颤动。

　　来自海洋中的巨大声音向她诉说，那个红眼睛的女人，正朝着她顺海而来。

　　时值深夜，野生森林伺伏着危险的安静，黑发少年无知无觉蜷在篝火旁睡得香甜，坐在他身边的老人伸手填了几根木柴。

　　“她来接你了？”

　　雷利笑着问，镜片倒映跃动火光。

　　莎撒沉默了会儿，点头。

　　“不要告诉路飞。”她说。

　　人们总会有一件两件不情愿却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就像所有故事都必须有一个结局，莎撒一路不回头地来到岛屿海角，告诉自己这一切得由她亲手画下句号。

　　跃入海中时，深蓝与深红同时映入眼底，纠缠流转记忆重合，万籁俱寂风儿平息，海洋静静躺着，没有一丝痕迹。

　　忽然之间她想起那支古老的歌谣，合着曾经住在埃吉尔号上的时光自脑海中渲染开，她浮出水面歪过脑袋，安静望着船舱窗边哼唱古老歌谣的女人，嗓音妩媚，蛊惑如妖魔。

　　“我们是海盗，凶猛的海盗
　　左手拿着酒瓶，右手捧着财宝
　　我们是海盗，有本领的海盗
　　美丽的姑娘们，请你来到我的怀抱
　　我们是海盗，没有明天的海盗
　　永远没有终点，四处飘摇
　　我的海盗我的梦，我的烧杀劫掠我的使命
　　长风吹拂之下的伟大航路啊
　　我追寻的旗帜将在何方……”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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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列个关系图
但觉得正文之外解释太多就不好玩了√
大家哪里看不懂随意问√
萨博尼桑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