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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写下名字的教主 ...

  •   你从来都不知道你对我的意义。

      .

      詹夜辞再次醒过来时,首先就闻到一股香喷喷的糖醋鱼的味道,他睡得很饱,同时因为前几天一直在内房修炼几乎没吃喝,因此饿的也很足,立马坐起来掀开布帘边走边闻。哦,还有蘑菇汤的味道,嗯,还有豆腐,啊,米饭也要熟了。

      他住的屋子附近带了一间小小厨房,但是自他回来之后,这里从未伸起过热气。现在是谁在做饭吗?谁又会在这里做饭呢?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的很高,照的万物都亮堂堂的,一点阴影也没有,饭菜的味道传到刚睡醒的他的鼻端。多么熟悉的场景,好像离开的这六年只是一场梦,他一觉醒来,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钟倾麻麻利利的把饭菜端到小饭桌上。他原先瘦的形销骨立,在山清水秀的无神山待了一年,吃喝不愁,又每日锻炼,养出一身还算不错的皮肉来,桌上的热气蒸蒸腾腾的冒到脸上,一双眼睛像荷叶上滚动的露珠一样晶莹潋滟。他一转身,这双眸子就对上了不知什么时候靠在门旁的詹夜辞。

      詹夜辞在盯着他。
      他的目光很像某种动物,又直又专注,并没有侵略性,但是无端端的让人不太敢与他对视。
      后来钟倾才明白为什么。自他懂事后的每一天,从来没有遇见某个人有这样坦荡不掩饰的目光。但凡是人,总是有九曲心思,有了这样的心思,就不会有这样直白白的眼神,有了这样的心思,自然也不敢与有这样眼神的人对视。

      怕一对视,就被发现心里的无数幽微隐秘。

      钟倾自然也怕,更不用说,他心里的无数幽微隐秘,都与眼前这个人有关。

      暂时先不能让他发现,钟倾想,我需要继续观察他,然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因此他扬起脸,将挽起的几道袖子放下来,又拿台上的干净粗布擦了擦手,谦和的笑着:“教主,您饿了吗?”

      说起来,他甚至不知道教主叫什么名字。灭神教提起教主,永远都是喊教主。

      也没什么要紧,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难道他不叫钟倾的话,他就不是他了吗?

      詹夜辞也笑,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他坐下端起一碗饭吃起来,说话也有点絮絮叨叨:“饿了,一醒过来就饿了。”又夹起一筷子糖醋鲤鱼吃,含糊不清地赞扬:“这个好吃,做的真好吃。”他吃了两口饭,发现钟倾只是站着,又放下碗筷:“你怎么还站着,坐下来一起吃啊。”

      很天真恳切的模样。一张嘴叭叭的。这是钟倾不曾见过的模样。这种模样并不像詹夜辞,至少,并不像在钟倾面前的詹夜辞。

      灭神教上上下下都说这一任的教主是一个话很少的人,毕竟昨天召了全教的人,也只是说了几句话,瞬间就散了。现在居然像个小老太太一样嘀嘀嘀嘀的说了这么多话,实在和传闻不符,也和自己的认知不符。

      但这也许只是因为教主刚起床的原因。

      钟倾不再细想,坐下来又看了看詹夜辞,他发现他的眼睛还是很清澈,二十七岁的人,眼睛依然像七八岁的孩子一样。世事万千,在他心里如浮云聚散,一双眼睛,从不改分毫。
      钟倾喜欢他这一点。钟倾非常喜欢。因为他七八岁的时候就没有这种眼神了。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帮教主夹了一块豆腐:“教主,我叫钟倾,以后就专门照顾您。”
      “我不用你照顾,你不用管我。”像被娇纵的孩子,詹夜辞直接拒绝,又极其自然的把豆腐夹回到钟倾碗里:“我不吃豆腐。”停顿了一会才又开口:“我练心法,时常忘记时间,也不喜欢有人打扰。”

      钟倾盯着米饭上的那块豆腐,他并不认为詹夜辞是自来熟的类型,但是他不动声色,夹起豆腐吃了又问:“教主,我睡在哪?”
      詹夜辞舀了一勺蘑菇汤,也不再多说,手一指,同样很理所应当的语气:“住那里啊。”

      他叭叭叭的说了一小会子的琐碎话,慢慢平缓下来,看了钟倾一眼,大概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又开始惜字如金,恢复了他们口中的样子。钟倾觉得很有意思。他朝教主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正中央的大一点的屋子,他刚才去看过,上了锁,锁很精致,也很干净,从屋外闻着也没什么难闻的味道。

      钟倾颇有些不安,把碗筷放下:“我睡那一间吗?”

      詹夜辞点头,并不想多说话。又或者,并没有什么别的话可说。他重新成为了那个钟倾所熟知的人。

      也好吧。钟倾想,不是屋子住的越大,身份就越高的。身外之物,代替不了什么。人若是金贵,住的是狗窝也会被人供奉。

      难不成还会因为他住了大屋,反而他是教主了吗?

      “教主,那一间屋子有锁,我进不去。”
      詹夜辞抬起头,皱着眉愣愣的想了一会,“啊”的一声,进了自己屋子,没一会,拿了把小铜钥匙出来交给钟倾,又自己去添了碗饭。

      行动迅速,钟倾拿到钥匙后才反应过来。
      啊,教主,其实我也不是马上就要进去的。您大可以先和我说一声,把饭吃完再说。

      教主的心思很单一。钟倾想。他怎么想就怎么做,没有钥匙就去取钥匙。
      很奇怪也很好懂,甚至有点傻气。

      詹夜辞吃饭很快,他吃到第三碗的时候,钟倾的第一碗刚刚吃完。他吃的很急,像有人和他抢一样,钟倾忍不住提醒:“教主,你慢点吃,容易呛着。”
      詹夜辞吞下嘴里的饭:“慢不下来。”

      虽然慢不下来,但幸好并不边吃饭边说话,不然连吃个饭都急急忙忙的,简直是让人担心的要命。怪不得左长老一个多月内四次求见。

      钟倾忧虑重重,或许有一天,教主吃个饭都能把自己呛死。以后得想个办法,让他按时吃,慢慢吃。

      他忧虑重重的吃自己的第二碗饭,并没注意到瞬间吃完饭的詹夜辞已经看了他半天了。

      钟倾心里容易想得多,一专心一放松,就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浑然忘记周遭种种。
      他机械的吃饭夹菜,机械的嚼一嚼,半搭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很心事重重,詹夜辞看着他默默吃饭的样子,这和那个人吃饭的时候并不一样。不不不,那个人到了后来,好像也总是有很多心事,也总是半搭着眼,垂着头沉思,连笑的时候也很没力气。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个人会有那么多的不快乐?为什么他会那么不快乐。

      钟倾回过神就发现教主又在看他。他的脸瞬间爆红。

      詹夜辞不太能理解,他伸出手,两只指头捏住钟倾红的发烫的脸:“你的脸又红了,很热。”是陈述句,好像只是告诉钟倾一声,接着又很生硬的加上一句:“为什么?”

      钟倾被捏着脸抬起头来,詹夜辞的指尖是冰凉的,像两颗小石子,他的脑子也在一片火热中闪出一点清凉,这个教主对于七情六欲的事,是真的一概不知。

      亲吻也是,脸红也是。

      他的喜欢已经那么明显,连他自己都担心掩盖不住。偏偏有人根本一窍不通。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因为菜太烫了。”钟倾胡言乱语,狼吞虎咽的低下头掩饰性地塞了两口饭,差点把自己噎着。

      因为心也太烫了。烫得通红,跳得猛烈。像在烈日下被猛火爆炒。詹夜辞轻而易举的挑起他所有情绪翻涌。

      称得上是可笑的原因,詹夜辞居然点点头,道:“吃完了就一起去看你住的屋子吧。”

      钟倾当然顺着他,他平复下来,很快吃完饭,将碗筷收拾好,站起来走的时候才发现詹夜辞的衣服背后居然撕了好大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衫来。

      他自己难道毫无察觉吗?

      钟倾拉住他比了比:“教主,你的衣服破了,背后一大条口子。”
      詹夜辞又“啊”的一声,立马把黑色外衫脱下来:“昨天刮坏了,忘记换了。”钟倾伸出了手要拿着,詹夜辞又极其自然的递了过去。

      他倒还挺习惯被人伺候。

      钟倾把门打开,环顾一圈后,僵在原地略有些目瞪口呆。这间屋子,比教主住的那间宽敞精致几倍不止,桌椅齐全,屏风宽大,隔帘上绣着鸟鸣山更幽的图案,因为日日有人打扫,所以连精细处也一尘不染。

      “教主......这里......”钟倾相当为难。
      住的太好,才不配位,于心不安。

      “怎么了?”
      他既然让他住在这里,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里太好了,我只是来照顾你的,住这里.....不合适。”
      詹夜辞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他斩钉截铁:“你住这里很好。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钟倾十分惊异:他居然懂得人情世故,居然知道可能会有人说些什么。不过也是,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当教主,怎么管理灭神教,下山游历六年又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他把自己放在外面的箱子提进来收拾,詹夜辞坐在床上,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不离开就不离开吧,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钟倾一边慢慢将东西放好一边悄悄注意着詹夜辞的动静,他似乎很熟悉也很喜欢这里,坐在床沿上拨弄一下流苏,站起来拉一下柜子,又卧在床对面的贵妃榻上看钟倾捣鼓。

      他很喜欢看我。钟倾想。这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想起昨天夜里詹夜辞见他时的场景,他更仔细的回想起所有。

      他的样子大改,詹夜辞明显已经不认得他,却那样仔细的看他,那样自然熟稔的做出许多小习惯;他在半睡半醒的时候看见他,第一个反应是亲吻他;他们说他话少,可是他碎碎的说了那么些欢喜话;他让他住这样好的房屋,几乎可以说是目不转睛的在看着他。

      钟倾知道自己貌不出众,不可能有一见倾心缘分天注定这样的事发生。他很冷静的思考各种可能性,然后一一排除,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在教主面前,他也许不是钟倾,而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或许和现在的他长得很像,又或许,只是能在钟倾身上,在某方面,找到那个人的影子,所以能引起教主的片刻恍惚,长期驻足。

      想清了这么一遭,他一点也没有昨天晚上摔下来还能唱首歌的心情了。

      “教主,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詹夜辞困惑的抬起头 ,一脸迷惑无辜。他明明有一张俊秀机敏的脸,却因为双目纯真脸色苍白而有一种脆弱迷茫的神态。

      他甚至连我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甚至根本不关心我叫什么。

      钟倾的心轻微地酸涩着,面上却维持好惊讶的表情:“教主怎么连我的名字都还没有记住,以后你要教我心法,我也要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不知道名字可太不方便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果然问了他,既然问了,说了之后就一定会记住。

      钟倾微微笑起来:“我叫钟倾。钟爱的钟,倾......倾心的倾。”

      其实一向说的是钟鼓的钟,倾倒的倾,可是现在,他偏要这样说。连自己都被酸到牙倒。

      “教主,叫什么呢?”

      教主却并不太想说话,榻边小几上放着一大捧不知是谁采来盛在青花小缸里的山花山草,他稍微翻了个身趴着,从里面蘸了点水,用手指在小几上写着,钟倾乖觉的凑过去看。

      詹夜辞。

      是很端正的三个字,横竖分明,一撇一捺也认认真真。某种程度上,字如其人。

      钟倾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詹夜辞。辞。小辞。琮赠小辞。

      他是教主,却住的是小的屋子,屋子里挂的唯一装饰,是别人赠他的图画,喊他小辞。

      钟倾把衣服放进柜子里,装作漫不经心:“教主,我看这间屋子里面什么都很精美很齐全,以前住的是谁啊?”
      詹夜辞根本也没有想过要瞒他什么,但还是想了一想才开口:“以前的教主。”

      他想了想。他总是想一想才开口。住的是以前的教主这件事,有什么需要想的吗?难道还住过什么别的人?

      钟倾不动声色的赞美:“啊,怪不得这么宽敞好看。以前的教主叫什么名字呀?我刚来一年,什么都还不清楚。”

      “叫......”他似乎很久没有提起过这个名字,舌头连着记忆一起卡顿了,詹夜辞皱了皱眉,顺手又蘸了水,把这个名字写在自己名字的右侧,还是很方方正正的字。钟倾站过去看了一眼。

      魏琮。

      原来是自己的师父送自己的画。十多年前,教主不过十几岁,他们又关系亲厚,自然是小辞。

      他难道不是像这间大屋的原主人,而是像另外一个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写下名字的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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