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封神]》喝开水烫嘴

31、破军

　　“别吧。”宗潼干笑两声，下意识地往哪吒身后退了一步，“生意都是可以谈的，或许我出的价格更高呢？”

　　“你说的生意是指杀了我的人，毁了我的芥子界？”牧芜反问，“还是强抢本该是我的货物？”

　　虽然不是他干的，但是事儿已经做了，没法辩驳，宗潼只好继续干笑。

　　他娘的，多年不见，牧芜这人还是难搞的一如往常。

　　按宗潼的人生观来看，规则之外总有情理，什么事情都有商量的余地。

　　但这套在牧芜这里行不通，在他这里，生意就是生意，价格给够了，什么东西都可以卖，价格不到位，一切免谈。

　　据说此人的至理名言还包括：“只要给得起价，我的头也是出售货品之一。”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看他的头依然还好端端地长在脖子上，想来这颗漂亮的脑袋大概价格不菲。

　　“所以。”牧芜抱怨完了，换了只手托脸，“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有生意想做。”宗潼清清嗓子，“我想要之前的那个海图。”

　　“报酬？”

　　“一个情报。”

　　“哦？”牧芜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又玩味地扫过不声不响的哪吒，“说起来，你不是卖了敖广，拍拍屁股去了天界任职吗，在仙界做得不行被人扔下来了？”

　　宗潼但笑不语，像是对他的情报十分自信。

　　牧芜起了点兴趣：“什么样的情报？”

　　宗潼说：“东海。”

　　涉及到仙界与大人物去向的情报向来价格极高，换一张拓本海图绰绰有余。

　　宗潼微微一笑，背起手来，满脸高深莫测，等着牧芜追问。

　　他笃定牧芜会上钩，痴呆的敖广与他真正的死因唯有哪吒和宗潼知道，一条不痛不痒的情报，换来一张海图，宗潼觉得这生意做得很值。

　　但牧芜说：“不行。”

　　宗潼一愣：“为什么？”

　　牧芜没说话，缓缓挺直腰板，伸手端起白瓷茶杯，细细抿了口茶，他捏着杯盖，喝一口拨一次茶叶梗，像在考虑什么。

　　宗潼与哪吒的目光戳在牧芜身上，他顶着如此扎肉的眼神，滋溜滋溜地喝完了一杯茶，才用袖子一抹嘴，把茶杯缓缓推到一旁，慢吞吞说：“也不是不能谈，但价格要由我来开。”

　　这活驴居然还有能说情的一天！

　　宗潼心里纳闷，面上却不显，做生意头一个讲究不动声色，得让人看不出自己的底牌：“你说。”

　　牧芜重重吐了口气，食指在桌面上磕了磕，又停在半空，半晌才落在实木桌面，哒一声轻响。

　　他看着哪吒沉声说：“我要三太子的一个人情。”

　　宗潼当场蒙在原地，不明白这人是怎么看出哪吒的本体的。

　　哪吒并不怎么惊讶，开口道破牧芜的真身：“你是獬豸？”

　　伪装被人看破，再维持也不过徒增笑料，哪吒一晃身换回原貌，不大适应地扭扭脖子，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这几天仰头看宗潼看多了，乍一俯视他，他有点不习惯。

　　宗潼打量回来，上上下下扫视哪吒好几遍，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这样看着比较顺眼。

　　什么锅配什么盖，他这么一个大铁灶锅盖子，配上一只粉金袖珍小奶锅，实在有点难为他。

　　“三太子好眼力。”牧芜鼓掌喝彩，又笑，“不错，我是这世上最后一只獬豸。”

　　獬豸，神羊，能辨别曲直，其罪疑者，令羊触之，有罪则触，无罪则不触。

　　“三太子意下如何？”牧芜身体前倾，手肘抵在桌面，盯着哪吒的眼睛，“一个人情，你们大闹妖市的事情一笔勾销，不死药我也不要了，海图给你们，我还可以附赠一个问题。”

　　他竖起一根食指轻晃：“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宗潼脸色微变，虽然不明白牧芜是如何确认他们的身份，但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哪吒的人情，哪吒看起来潦草，但相处多日，宗潼相信他是个重诺之人。

　　人情这东西，是张可大可小的空头支票，往小里可以是让他帮忙端茶递水捏腰捶腿。往大里说，最坏最坏，如果敖桓出高价买到了哪吒的一个人情……

　　这事儿不是不可能，牧芜连自己的项上人头都能待价而沽，想来把哪吒的人情转卖这事儿他能干得出来。

　　宗潼想想就头皮发麻，觉得按敖桓那个疯子的德行，让哪吒就地自杀也不是做不出来。

　　他在这里担心的心肝乱颤，哪吒却沉吟片刻，说：“我有前提。”

　　“什么？”

　　“三纲五常之外，我允你一件事。”哪吒抬眼，目光沉沉，“如何？”

　　他这话答应得太过干脆，宗潼连拦都来不及拦，当即脸色大变，径直打断他：“你三思！”

　　事出突然，他连敬语都没来得及加，然而木已成舟，牧芜目光发亮，拊掌大笑：“好，三太子一言九鼎。”

　　宗潼咬牙，压低声音气恼地低声说：“你知不知道牧芜连自己的脑袋都能卖！万一他和……搭上线！”

　　到底顾及牧芜在场，没说出敖桓的名字。

　　哪吒没明白宗潼突然这么激动是为了什么，很是敷衍地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没事。”

　　宗潼被他这句敷衍的没事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心想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出了口气，抱起臂来，没说话。

　　牧芜得了承诺，很是满足，话也多了起来：“那么，交易成立，海图三日后奉上。”

　　“以及，你想问我什么？”

　　哪吒短暂地迟疑起来，像是在思索，宗潼左看右看，想想把疑问的目光投向牧芜。

　　牧芜心情甚好，又烂泥似的瘫回椅子里，懒洋洋地竖起食指：“这次就不收你费了。”

　　“獬豸在上古时代，曾担任刑官皋陶的眷属，负责辨别罪疑，还人青白。在这之中，人们便对我们一族产生了很大误会，认为我们的能力是辨罪。”

　　“其实并非如此，我们之所以能辨别曲直，是因为这双眼睛里，”他指向自己的眼睛，笑了笑，“看到的是过去。”

　　“什么……意思？”宗潼一怔，“过去，你能看见我们的过去？”

　　这能力若是真的，堪称逆天，如果一眼能看穿他人的过去，那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一个秘密被人知晓的人，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牧芜像是看透了宗潼的想法，笑着挥了挥手：“没有那么夸张，我能看见的不是场景，而是关键词，根据对方的强大程度，词语会有多少之分。”

　　“比如三太子我能看见的就不多，但也足够我认出他的身份，你就比较多了宗潼。”牧芜笑，“要我念出来吗？”

　　“不了。”

　　牧芜解答完宗潼的疑惑，一蹬地面转过老板椅，等着哪吒开口：“三太子想好了吗？”

　　“一个问题。”牧芜竖起食指。

　　“想好了。”哪吒沉默了一会，慢慢垂下眼去，盯着自己脚下的厚重地毯，声音有些不自然，“我是否……”

　　他顿了顿，才将这句话说出口：“我是否注定孤克刑杀，一生兆应血光。”

　　牧芜唇角的笑容淡了，良久，他才缓缓点头：“是。”

　　“你看见了什么？”哪吒身形微微一晃，很快稳住了，哑声问道。

　　“破军。”牧芜轻声说，“我看见了破军。”

　　破军者，不利六亲之宿，性刚执拗，凶暴好杀，仇六亲、疏骨肉。

　　太乙的卦象从不出错，他命中高悬破军星，注定一生腥风血雨，断绝亲友，兄弟参商。

　　哪吒心里对李靖所有视而不见的怨恨，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突然就灰飞烟灭了。

　　只剩下一点心如死灰的自嘲，还在烧。

　　他挺拔的背脊稍稍塌了一点，显得有点佝偻。

　　倘若他是李靖，又会怎么做？

　　他会爱这个孩子吗，会呵护他爱护他保护他吗？

　　哪吒说不上来。

　　宗潼犹豫了一下，不知要说些什么，哪吒的心结近乎已成心魔，执念太深，任何安慰的话听起来都非常徒劳。

　　“三太子……” 他左思右想，抓耳挠腮地憋出一句，“你看你这些年过的不是挺平安的，这种东西说不准的，别放在心上。”

　　哪吒的脚尖轻轻蹭了蹭地毯，低声说：“走吧。”

　　宗潼有点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与牧芜确认了收取海图的方式，芥子界打开，两人心事重重地重新出现在那个黑暗的楼道里。

　　灰尘卷着霉味钻进鼻孔，宗潼用手扇风，看见哪吒站在黑暗里没动，像一尊静寂在时间里的沉默石像。

　　宗潼其实很不理解哪吒的这种执念，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在他看来，无论发生过什么，这些事情都已经成为定局，为什么一定要撕碎眼前美好的假象，去知道这些残酷的真实。

　　李靖知晓或者不知晓，参与或者不参与，都不会改变李靖如今对哪吒的冷漠态度。

　　就算他不知晓，不参与，那么这些年中他对哪吒的漠视与上海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水草精没爹没妈，薄情寡义，想不明白。

　　哪吒却在黑暗里静静开了口：“你说得不错。”

　　“什么？”宗潼还在想自己的心思，心不在焉地接了话。

　　“你说得对，我这些年过得很平静，平静的好像师父的卦象错了。”

　　“他的卦象是不会错的，獬豸也证明了这一点。”哪吒的一双眼在黑暗中亮如妖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眼里灼灼燃烧，“那就只有——”

　　除去当年陈塘关一劫，他这些年活的堪称顺遂，生活平静无波，别说腥风血雨了，连见红都很少。

　　是风雨欲来吗？

　　还是说，当年的事情另有解释，太乙做了什么，让他死而复生之后得以摆脱那样不详的命运？

　　他突然笑起来，笑容明亮，哪吒越过宗潼向外走，脚步很快：“走了。”

　　宗潼不明所以，跟着他往外走，走到一半，哪吒却突然停住了，他猝不及防，险些撞到哪吒身上。

　　“宗潼。”哪吒回过头，静静看着他，良久，才淡淡一笑，他挠挠脸，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声音略显生硬地说，“谢谢你。”

　　沉静的月光无遮无拦地越过单元门口，铺进狭长的窄道，一条瘦长的影子随着光亮，慢慢延长攀爬到哪吒脚下。

　　来人手持三尖两刃枪，背着光，看不清脸，唯有刃尖一点亮光映在宗潼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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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市之中。

　　牧芜接过水族递来的海图，展开验货。

　　敖桓窝在待客沙发里，像一具呼吸的木乃伊：“想好了？”

　　“想好了。”牧芜收起海图，转过老板椅正对敖桓，杂乱的词语飞快地蹿过他脑海，他皱起眉，只道，“石先生的价格给的够高，有生意，我为什么不做。”

　　“唔，既然这样，不如给我一点添头。”

　　“说说看。”

　　敖桓望着他，眼里有恶毒一闪：“我要你给宗潼一个容身之所。”

　　“宗潼？”牧芜一怔，不明白敖桓的用意，但交易就是交易，他也不会去问雇主的事情，再说一个容身之所而已，比起石先生给的高价，这点东西无关紧要。

　　“可以。”牧芜点头，拍了板，“那么，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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