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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挽涛 ...

  •   【一】

      只见被晚霞染色而略显迷幻的车中,被臃肿华服和各种配饰包裹而更显孱弱的少女,双眼明珠般闪耀,眨也不眨地直勾勾盯着自己。
      虽然的确是长莲的五官和气质,但她那与少年无异的外貌姿容是怎的短短数日变得如此——如此——
      琛轩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悠悠地醉了。

      “你还好吗?安源说你伤得很重在疗养。”长莲急切追问:“你伤在哪了?好了么?”
      琛轩却只是支吾一声:“嗯。”
      “喂?喂?”长莲冲他晃晃手,手上手势与手镯相撞发出清脆碰撞声,却见他依旧没回过神的样子,似乎悟到什么,她“噗”的一声故意掩着嘴发出坏笑,“怎么?我变得太漂亮,你小子看傻眼了?”
      被这样硬生生讥笑,琛轩如梦方醒地反应过来,怒目瞪她一眼,耳根却红了。

      “我理解你,”长莲大方地摆摆手,“我自己也会对着镜子看傻眼,美女嘛,谁不爱看?”
      哪有自己夸自己美的?琛轩别过脸去恢复冰冷态度哼道:“不知羞。”

      “得了,你就装吧,男人的那点心思谁能有我清楚?”
      打断长莲还想继续的嘲讽,琛轩冷声说:“快离开这,后面还有追兵。”
      这会,长莲才注意到周围躺倒的浑身黑衣包裹的男人,她问:“对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他们是谁?安源呢?”
      琛轩不应,只是转身跳下马车以脚踢了踢地上尸体,似乎在检查身份。

      自讨没趣的长莲“切”了一声,开始脱衣服,摘掉身上首饰时丢在地上的叮叮咣咣声引得琛轩回头,一怔,喝道:“你干嘛?”
      “咦?我这身上穿了起码有十几件衣服,你不是叫我快走吗?我不脱掉几件我怎么走得动呢?”长莲边说话边全无所谓地一件件脱下马甲、外套,同时摘掉镶嵌着各种珠宝的项链、手链和头上的发簪等,边自语嘀咕,“这些东西很贵吧?扔了可惜,但是我又带不回去——不然能当古董卖呢……”

      “你!你,不知廉耻。”琛轩骂道,随即以手捂着半张脸,慌忙转过身去。
      “干嘛!我里面又不是没穿,我又不是要全部脱掉,你想太多了。”见到琛轩背过身去时耳朵通红,本来没觉得不妥的长莲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只有大咧咧抱怨着转移自己的尴尬情绪,“你们这些古人真麻烦!哎,你的刀借我用用——”
      琛轩也不回头,除下腰间佩带的一把小匕首扔过去道,“给你了,拿去防身。”又想到她要刀干嘛?便犹犹豫豫地转过脸去,见长莲已经脱掉了累赘衣物,只穿单衣系着腰带,很是清爽又更显瘦弱地站在那里。

      “安源不让我剪 ,但我真的很烦,又重又不好洗,还妨碍我走路……”边说着,长莲把长到脚底的黑亮长发以匕首拦腰割断,不待琛轩反应之间乌丝便落了一地,“这样就好,不多不少。”顿时感到轻松不少,她笑着把长发简单束成一个马尾道,“没有弄成短发,他看了也不会太生气吧。”

      果然……
      琛轩看着眼前细长四肢的少女穿着打扮又重新犹如少年,他竟松了口气,看着她毫无保留的笑颜想,果然还是她。

      “走吧。”他转身牵来一匹马。
      “哦……我不会骑马,你知道的,”长莲叹口气,叉腰道,“你又想叫我跟在马后面跑?我跟你说,我现在这身子啊体力大不如前……”——以前我是男的,现在我是女的。
      琛轩只说:“上去。”
      长莲咂咂嘴艰难地爬上马,然后四肢难看地紧紧贴在马背上抱紧。

      琛轩见她这模样心中想笑,却回身骑上另一匹马,难得温柔地牵起长莲那马的缰绳,也不策马而是马头并列地引导着对方的马匹慢慢前进,“坐直了,像什么话。我不会让你摔着。”他说。
      长莲听了他的话坐直身体,紧张地双腿夹紧马身。

      琛轩侧脸看她,满意地勾起嘴角说:“待事情平息后,我教你骑马。”
      在色彩迷离莫测的彩霞中,长莲是初见琛轩面上露出笑意,虽浅,却因为对方是他而透着些稀缺珍贵的温柔。

      别说,他长得真挺帅的。即使身为男人,我也会心动一下,要是我生来是个女的,这会还不沦陷了?长莲僵直了身体,咽下口水,但又马上露出不满表情来,苦着脸。

      正慢悠悠骑马的琛轩瞟她一眼问:“那是什么脸?”
      你现在倒是对我挺好啊,还不是因为我变成个女的——还是个美女!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好色男——“哼,”长莲心中筑起一杆秤,断定道,“你和洪苑其实也没差多少。”

      “你说什——”竟然拿他最恶心的人来比较,琛轩正要上火,从他们身后跑来一人,来者是武寻,他身上沾有血迹,但见他动作敏捷应该不出于自身。

      “少主!”武寻遮面的黑纱不见,身上衣饰破损不少,看来是经过一场小战。他落地后双手抱拳快语道:“虽然兄弟们正在抵挡,但后方追兵有增,且各个武艺非凡,请尽快撤离此地!”

      长莲见他身高气质都很像一个人,便对琛轩说:“咦,他……有点像武慈。”——她不会忘记他。她初来咋到,亲见第一个死在自己眼前的大活人——为护她而死。
      “武寻,见过女神长莲。”琛轩未接话,而是对武寻道。
      “武寻参见殿下。”武寻闻言立刻双膝跪地行礼,接着解释,“我和武慈是远方表亲,我们都是涤月武氏家人。从小勤学兵器武艺,只为入宫成为‘守夜者’,效命于安源殿下。”

      琛轩对长莲说:“他们武氏全族人都是安源培养的‘守夜者’。”
      但是她却像没听到他说话,面上愁容轻覆,他懂了她心中所想,所以当武寻说“少主!你们快离开这儿,由我和弟兄们来断后!”时,琛轩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
      “咦?”武寻和长莲都看向他。

      “我不会放弃你,其他人也是。”琛轩策马扬蹄转身对武寻说,“走,回去帮他们。”

      【二】

      因为带着长莲,所以琛轩的马行得很慢,武寻牵着长莲的马绳在前方引路。在这没有章法的密林中,他们很是小心循着来时路前进,否则一不当就会迷失其中。
      长莲心中如鼓鸣雷动,这情景多么熟悉,她看着眼前武寻背影仿佛看见武慈——他惨死的模样至今清晰在目。她摇摇头,盯着前方琛轩挺拔身姿,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便到此,”琛轩停下马,转而对武寻吩咐:“你守好长莲,我一人前去即可。”
      “这——”武寻听后大惊失色,“少主,不行!”无论死掉多少个兄弟,都要保护好琛轩,我们一干人等可是对安源殿下赌咒发誓过。他慌道,“绝对不行!”
      只见琛轩深深望一眼长莲后,严正言辞对武寻下令:“你必须保证长莲和你自己毫发无伤!这是我的命令。”

      “琛轩你……”

      见长莲欲言又止,琛轩对她说罢“不会有任何人死掉了。”后就下马跃入丛中失了身影。

      武寻动了动身体,却还是在和长莲对视后留在原地,焦灼地不断以脚跟踩着步子。这两人沉默了一会,长莲问他:“你们和敌人就在前面打架?”
      “呃?”武寻不去计较轻飘飘的“打架”一词,抬手指着琛轩消失方向说,“嗯……就在前面大约三四里的地方,我们兄弟把追兵绊在那儿。”
      “哦……”长莲点点头,一时间双方又陷入沉默。

      这小姑娘就是女神长莲?武寻不住偷偷瞄她,心想果然生得极美,皮肤剔透,双目如水,但是——只是个小姑娘。真值得安源殿下和琛轩太子那般备至呵护?值得全国上下为之神魂颠倒?就单单长得美而已,除了供在神坛上还能有何作用?
      “那个,你和武慈关系好吗?”
      “嗯?”长莲又突然说话,让心中腹诽的武寻一时心虚反应不及,“那个……我其实和他不是很熟,只知道他人很好。”
      “是非常好……”长莲补充,“他非常好,保护了我。”她重复,“为了保护我,死了。”

      “为护主而死,无怨无悔,至高荣耀。”武寻的语气像是已经说过千万次。见她神色充满悲悯,心中略有不解与不快。
      到底是个小姑娘。他想。
      他是真的战士,随时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在君主、国家面前,小我的牺牲都是必须的,这点道理也不懂,对每个人都充满关切的话,她怎么能背负这个国家呢?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长莲说:“吾等性命不足为道。”
      长莲先是诧异武寻的说辞,而后目光更加如炬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很是认真地说:“没有谁是必须死的,没有谁的命更高贵或更低贱。就像你和我,我们都是一样的。”

      “不,女神殿下,恕我惶恐,不一样,我们东莲半个国家的人都可以为你牺牲,因为你是我们未来的希望。恳请你认识这一点,并且保重自己。像我,或是武慈,为你死一千次也不足惜。”武寻态度谦恭却强硬地阻止了长莲接下来的话语,“请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说完,他转过脸陷入沉默。
      长莲自讨了个没趣便也不再出声。

      武寻抓紧了手中马绳在心中想这马上的小姑娘,虽然不乏幼稚……但似乎,隐隐地感受到她身为女神所有的独特魅力了——只是,光靠怜悯同情能引导这个国家吗?

      猛然间,一声悠长的野兽嘶吼声传遍整个密林上空,那咆哮声令风也为之颤动,满林树叶哗哗作响。

      不待武寻做出反应,长莲已经叫着“琛轩!”边手忙脚乱地从马背上爬下来,朝声源跑去,身后的武寻赶忙抽出佩剑追了上去。

      【三】

      长莲跑了一阵,也不顾及杂乱伸展的树枝蹭脏刮破了她的衣服,终于见到前方人影重重还有战马嘶鸣,但只余下两匹并且连连后退狂乱地踢踏着,走近了才发现原因。

      敌我双方的人竟然都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唯有琛轩依旧分腿站立着,双手持着他的长剑摆出作战姿势,而他的前方却是一头高大白虎,身上毛发雪白有道道黑色纹路,它的体积至少有两匹马那么大,此刻正呲牙瞪目,嘴角胡须全是血肉牵丝,威风恐怖。

      即使是处惊不变的琛轩面对这样巨物也难免额上渗出冷汗,咬牙“啧!”了一声。
      他也是闻声赶到才发现,自己人已经几乎把敌人全数处理干净却面临不知何处而来的巨兽,甚至联手还未倒下的敌人共同与此已呈疯狂状态的白虎殊死搏斗。
      不多久,仍站着的人就只有他了。

      老虎?这么巨大?长莲远远站在还未察觉她的琛轩身后,震惊地捂着嘴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她不曾见过活着的这么强壮如神兽的老虎,硬要说的话,在某些书中插图里是看过的。

      琛轩想干吗?她注意到琛轩在转动着手腕以调整拿剑手势,莫非想以一人之力对抗那只巨大的白虎?别开玩笑了!她心中紧张,仔细打量白虎想要作出对策:一般野兽会主动攻击人类吗?

      正在她思索时,琛轩已经抬起手臂移动脚步要挥剑而上了,长莲急迫便叫出声来:“等等!”

      “长莲?”与野兽对峙切不能移开视线,琛轩动也不动地吼道:“你来干什么?武寻!武寻!”
      “少主!我在。”武寻已经来到长莲身后。
      “带她走!”
      “是!”

      “不!”长莲不待武寻伸手来拉自己,竟然跑上前去,甚至双手张开拦在琛轩身前。
      “你干什——”
      “不要说话!”长莲喝止琛轩后,轻声细语道,“我来,我来。”

      她不顾琛轩焦灼视线,蹑手蹑脚地朝发出“唔唔”低声重音恐吓的白虎走去,嘴中念念有词:“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我来帮你好不好?”说话间,举起的双手却在止不住发抖,她慢慢转动着身子斜斜地走向白虎侧边,双眼绝不离开对方一双金色兽瞳。
      在琛轩的心悬到嗓子眼时,她终于走到自己的目的地,便是白虎的左边后腿处。

      果然没有看错。锈迹斑斑的乌黑捕兽夹那一圈尖锐利齿深可见骨地咬在肉里,白虎的后腿上血迹已经干涸,看来并非不久前才踩到陷阱。
      长莲尽力表现出自己的善意,对它指着那捕兽夹柔声说:“我帮你,我帮你好不好?”

      在她见它气息平静而伸出手时,白虎动作夸大地躲了一下,吓得她往后一缩,又四目相对了一会才重新伸出手——这回好好地把双手摸在了冰冷而又部分附着热温的捕兽夹上。
      她使劲掰了一会,手上青筋突起也不能叫那老旧的捕兽夹松动,白虎已经开始不耐地喘气,长莲后背冷汗钻心,但在它注视下双手不敢挪开,只能更加使劲去掰。

      “我来。”琛轩不声不响地来到身后,猛地把长剑插入缝隙后“哼”了一声,随着“哐当”一声起,捕兽夹发出“嘎——”的一声,利齿牵着血丝被撬开。
      突然间由于捕兽夹脱离骨肉而产生的疼痛让白虎仰脖嘶吼起来,身体毛发倒竖,虎爪胡乱抓刨土地扬起许多青草碎屑和尘土。
      琛轩见状抬臂拦在长莲身前让她退后。

      “没事没事!我知道你痛。”面对狂乱的白虎,长莲怕它伤人,惊惶地挥着双手问琛轩,“你有药和绷带吗?我们替它包扎!”
      “野兽不通人语,快走!别让它——”话未说完,琛轩脸上一惊,怔怔地看着她。
      与此同时,疯吼乱动看似发狂的白虎竟然也安静下来,视线聚集在长莲双手上。

      “这、这是……”长莲亦同样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从指尖到手腕全部被如碧波般清透的绿色光芒笼罩——不、不如说是这双手散发出这些光来。
      像是被牵引般,她走向白虎,而对方像是通晓人性,不作反抗地看她的双手落在后腿伤处。

      被长莲轻触过的部位,伤口竟然奇迹般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修复、还原,最后——
      琛轩和武寻瞪目结舌地目睹了这一切,那头白虎的左后腿像是全没伤过般完好如初!

      “好、好了?”长莲自己也难以置信,以光芒散去后的手轻抚兽腿上的皮毛。终于健康的动物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她仰脸看向虎眼重复道,“好了。”
      一声虎啸后,白虎回望长莲一眼,消失在林中。

      “没事了……”解除危机后,长莲软绵绵坐在地上盯着双手自语,“到底是……”

      真……的是女神——
      武寻僵在原地,被方才一幕撼动了五脏六腑,若不是琛轩叫他“去看看我们的人伤得怎样”,恐怕一时半会都回不过神来。

      【四】

      虽然武寻百般不从,但辩不过琛轩的命令,只能留下救助受伤的伙伴以及审问还活着的黑衣杀手是听命于谁。
      “告诉安源,我在涤月城等他消息。”琛轩这样吩咐后带长莲先行离去。

      终于一前一后回到之前下马的地方,两匹战马很安静地在原地等着他们,琛轩回身对长莲说:“上马。”却见她额上密布细汗,“怎么了?”
      “脚……左脚……”
      听她这样说,琛轩才注意到她的左脚脚踝处有血迹从内往外渗透了衣料。

      长莲不支,连退数步坐在一旁的石块上,边卷起裤腿边说“开始以为扭到了,不知怎么回事越来越痛?”待她小腿裸露在外才发现上面有巴掌大的伤口正泊泊往外溢血。
      琛轩不便细看女性皮肤,只迅速瞟过一眼,语气急躁地问:“你受伤了?怎么伤的?”
      “不知道,老虎没咬我。奇怪……”
      “啧,总之先处理一下,待会找地方给你上药。”说着,琛轩卸下手腕上缠着的一段皮带和一卷布条扔给她,“先止血。”

      长莲老实捡起来悉悉索索折腾了一会,琛轩不耐地看她笨手笨脚缠得乱七八糟,不住地“啧、啧!”咂嘴,终于看不下去地抹了把脸苦恼地叹了一声气道“我来。”

      从来没帮别人处理过伤口的琛轩蹲下来,抓着布条比划了一会,心中挣扎了一番才终于咬牙伸手轻轻握住长莲的小腿——
      好细!
      手指能完全包起来,好像一用力就会折断。就像孩子的胳膊……幼嫩、温软,脆弱。
      琛轩不再发出各种不耐烦的细碎声音,沉默不语地将长莲的脚掌搁在自己的膝盖上,温柔地将白色的布条一圈圈绕上去。

      周边好安静,晚风轻起,满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低吟相互摩挲抚摸着,月亮悄无声息地以浅亮淡黄的颜色覆盖了紫色的夜空,发出了静心去听像在浅唱的声音。

      脱离了险境而解除了全身警戒的琛轩,看着手中轻握,泛着嫣红花色的白皙脚腕,他忽然松懈下来,低声叹道:“我要被你吓死了。”

      “嗯?”长莲眨眨眼附和,“是啊是啊,我也快被吓死了,那么大的老虎,我是第一次见到——它的后背至少有能坐下四五个人那么宽!一巴掌能拍死一匹马!”说着,她顺势挥一下手,却见琛轩眼神清澈地盯着自己,那手便尴尬地僵在空中。

      “呵。”他眼底像有金色流光涌动,第一次对她极温柔地笑了,以不再混着玻璃质感而是如清泉拂过皮肤的柔声说:“你啊。”

      长莲初见他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怔了,随即心中像有什么坚石瞬间纷纷扬扬碎了一地,眼泪毫无征兆地接连滚落下来。

      “怎么了?”琛轩问,“我弄疼你了?”

      “我……我……”长莲双手抬起来不住抹去眼泪却越抹越多地哭着说道:“我想回家。”——想回家。好想好想回家。
      我想妈妈,想爸爸,想莫媛樱,想学校,想我的床,我的书桌——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这么多日子以来,她始终在刻意回避让自己伤心且难以面对的事实:她一个人身在异国,孤单单一个人,谁也不知道她在这,谁也找不到她——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再抑制不住,她像中了魔障般不住重复,“我想回家……”
      长莲看着自己治愈了白虎的一双手,这样精致漂亮的指尖,这样吹弹可破专属于少女的肌肤,她不住抽噎:“这不是我的身体……像这样的身体才不是我的……”

      我要变回原来的我,回去原来的世界。

      琛轩自然无法完全体会长莲的苦楚,只有静静待她哭了一会,站起来转身朝马走去,头也不回地冷冷说:“别哭了。”
      见他又重回冷酷,长莲抽抽嗒嗒了一阵不哭了,狠狠擦一把被泪水浸得通红干涩的脸后,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数落起来:“喂……喂!扑克脸,我脚疼,你不能扶我一把啊?我现在可是美少女!猥琐男,给你个机会啊。”
      对方没反应。她撇撇嘴:“哼,无情,冷血。”

      无情吗?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身边的人都这样评价自己。他们远远地站在远远的地方,那么远远地看着我,窃窃私语接头接耳,他们都说:你好无情。

      我无情吗?

      “无情吗?”安源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对我说:“我惟愿你无情。琛轩,你最好一生一世无情下去。”——你无情,便是你最强的武器和最坚硬的铠甲;你无情,谁也伤不了你。
      他是这么说的。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就是无情。

      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妥吗?
      我——
      琛轩背着长莲,以手抚着自己心口位置感到奇怪,为什么在见到她的眼泪时,这里——好像破开一个碗大的口子,刺痛难忍?

      好奇怪。

      【五】

      “我还当是什么毛头小贼呢,原来是你啊!”骑在黝黑马匹之上,身披黑色毛皮披风的东秦在月光下扬起下巴笑起来,“公子哥。”

      原来琛轩和长莲在林中骑马漫步寻找出口,绕了好些圈却总是在原地踏步般周围景色不见变化,正在他们一筹莫展时,却听前方传来马蹄阵阵。
      不知是敌是友,辨音来猜来者人数不少,约摸五六人?琛轩旋即拔剑,下意识抬手挡在长莲身前,心中道,如有威胁,统统杀了。

      在寂静林中,许是拔剑声太清晰,引得那些人架马而来喝道:“什么人?”
      穿着东莲军服的众人现身时,琛轩心底一松,刚要收剑,又见骑着高大骏马的人影从夜色中前来,那身姿与傲气莫不就是东秦!

      “听传令兵报告林中有骚动,我还以为有敌方密探,特地亲自前来查探,真没料到竟然是你。”东秦未着战甲,模样上与当初分手时没太大变化,就是右手从手掌到手腕处缠着纱布看来是负伤了。他莫名其妙地问琛轩:“怎的,大晚上不睡觉出来瞎逛什么?诶?不对吧……皇城离这儿也太远了,大太子,你这趟梦游可游得够远啊。”

      琛轩对挑衅不予理会问道:“你不是回了前线?”
      东秦面上一僵,明显泛起愠色,他见琛轩身后暗处还有一匹马上坐着人,便转移话题:“你身后是安源?你们总是形影不离,感情好过头了吧!又不是小孩……”他边说着边驾马慢悠悠靠近,不等琛轩反应,已经自顾自地转到长莲身边,等看清楚时,到嘴边的话也顿住了。

      “你……你是,”他眼底难掩惊艳之情,愣了半晌,才试探地问:“小猴子?”
      长莲对东秦印象颇深,至今还有些怕他,下意识地身子往后倾了倾。

      “哎哟!小猴子!”知道自己没认错,东秦拍了拍额头大笑起来,“怎么回事?才多久没见啊你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突然就从猴子变成女人了!”
      唔唔,说的什么话……果然,还是这么讨人厌!说我是猴子,你才是熊呢!长莲面对他不敢吱声,只能狠狠瞪着在心中腹诽。
      心中感到不悦的琛轩介入到两人之间,以马身将东秦的马迫开。

      “哟哟,真护着她,理解理解,这小猴子现在看来真是啧啧好看,就像块还未琢磨的玉石,是你的宝贝吧?”东秦见琛轩这样分明的态度,不禁心生主意地咧嘴一笑道,“你们是迷路出不去了?反正也没别的招——跟我回军营过夜吧。”

      【六】

      长莲他们跟着东秦来到他们沿着林外设置的小型军营中,只见里面十分荒凉,只有大小二十来顶帐篷,在较为平坦宽阔的中央地带露天搭着不少木板床铺,上面躺着不住□□的伤患,几名军医来回穿梭着照料他们。
      不待琛轩皱眉,东秦主动开口对他说明,“这不是主营,只是为转移前方负伤军兵而设的后备营。”

      原来,东秦的军队近来连吃败仗真可谓是节节败退,从前线位置越撤越后,终于集中军力守住了最后防线也就是主营,再经过几场交火后,伤员越来越多,考虑到后路,便大大小小设置了不少后方预备营,一方面用以接收前方退下的伤员,一方面作为后备补给和可撤退的阵地。

      “现在前线处于胶着状态,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但又各自谨慎保守,谁也不先出兵,所以真的要打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倒是一些边沿小规模战火不断。我这趟来就是为了处理最近周边的战事。”
      虽然不愿承认,但东秦一直是常胜将军,琛轩很是不解地问:“为何会连吃败仗?”
      “唔唔,还没查出来!”东秦揉了揉头发,很苦恼的样子,“北元好像总是能提早知道我方部署,恐怕是我军内有奸细。但是南雕正在与我方会合,待我们两军联手后,灭了他们不是难事。”

      南雕吗……
      琛轩想起南国将军唐风,实难对这南方大国心生好感。

      “小猴子不是女神吗?”东秦作势要来揽长莲肩膀,被她灵活地躲开了,他也无所谓地继续爽朗笑道,“你能不能施个法帮我查查谁是奸细?啊,最好是能让我们直接打胜仗,那更方便。”
      “东秦,”琛轩也不知是否特意为长莲解围,他挡在东秦身前问,“能给我些止血药吗?”

      “哦,你受伤了?叫军医给你看看?”东秦正要转身朝军医招呼拿点药来,却见前方一名探子匆匆从马上滚下跑过来叫道:“将军,有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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