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未知夏》今轲

8、第 8 章

　　程栀不用吃火锅了，因为程栀现在就是个火锅。
　　从胸口到嘴巴，从心底到脸上，呼呼冒着热气。

　　江季夏说完这句话就回去了，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优雅地，丝毫不会出现意外地涮着火锅。
　　袁媛偷偷瞄着程栀，生怕她一个愤怒，把桌给掀了。

　　但程栀还是个人，大庭广众光天化日的，干不出那丢人的事。
　　她一言不发，低头继续吃东西，这次吃得特别注意，将每一滴汤花都算计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十分钟后，第二滴辣油几乎掉在了同样的位置。

　　程栀：“……”
　　袁媛：“啊。”
　　江季夏开导她：“不用在意，因为你胸大吧。”
　　程栀扯出一个嘲弄的微笑，视线从自己的胸口挪到袁媛的胸口，再挪到了江季夏的胸口。

　　女孩子嘛，总会比这种东西。
　　程栀是比袁媛的胸大一点，但完全没有高耸入云到必须滴两滴辣油上去的地步。
　　她们之中，论胸大，其实要数江季夏排第一。
　　江季夏很瘦，今天穿的衣服轮廓比较挺，看不太出来，但程栀还能不知道她有几斤几两吗？

　　她高二的时候，江季夏上高三，转来了和她同一所学校，后来几乎每次大会，只要有高三学生代表发言，就一定会有江季夏。
　　春秋冬的时候还好，有宽大的校服外套罩着。
　　那年炽热的夏天，高三考前誓师大会，江季夏穿着平平无奇的校服短袖，扎着高马尾，站在国旗下的样子，比夏天还炽热。

　　程栀只是路过，但站在树影下看了很久。
　　江季夏长成了老师家长最喜欢的孩子的样子，长成了青春期男孩们初恋的样子，程栀有些嫉妒，有些愤恨，却也没法控制自己，有些羡慕。

　　思绪拉回来的时候，这顿火锅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后半截她突然就失去了整蛊江季夏的兴致，主要是这点破事，压根整不到江季夏。
　　还不如自己好好吃顿饭，吃个饱。

　　江季夏结的账，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结的，总之反正她像个最有能力，最成熟，最靠谱的大人一样，替她们打点好了一切，带她们出了熙攘的火锅店，然后问她们要不要喝奶茶。
　　袁媛举手：“江老师你想喝什么？我去买！”
　　江季夏笑笑，给小姑娘表现的空间：“好啊，我不太了解，推荐你喜欢的给我就可以了。”
　　袁媛：“有什么忌口的吗？”
　　江季夏：“没有。”
　　“你还是百香果凤梨吧？”袁媛怼一怼程栀的胳膊，“你们往外走吧，在停车场那边等我。”

　　安排得挺好，程栀点了点头。
　　袁媛蹦着走了，江季夏解开了外套扣子，天已经黑了，夜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有好闻的香味。
　　程栀不死心地瞄了江季夏胸口一眼，哦，果然，天赋异禀的人就是只会在该长肉的地方才长肉。

　　江季夏顺着她的视线绕了一圈，问：“看什么呢？”
　　明知故问，程栀噘噘嘴，偏头不看她了。
　　江季夏还有新问题：“住在哪里？待会送你回去。”

　　程栀：“不用，送袁媛回去就行了。”
　　江季夏：“因为你住袁媛那里吗？”
　　程栀：“……”
　　江季夏：“刚才吃饭的时候袁媛说要买洗衣液，你点头了。”
　　程栀：“你别开什么健身频道了，你去当个新时代小侦探吧。”
　　江季夏一点都不客气地当夸奖全收下了：“谢谢。”

　　程栀：“……”
　　聊起这个话题，程栀是真的有问题要问了。
　　“你平时吃饭都不节制的吗？”她皱着眉头道，“辣的油的甜的一点儿都没见你少吃。之后开始做节目了还准备这个样子吗？”

　　江季夏抿了抿唇：“嗯……你于公还是于私？”
　　程栀：“公，我对你的私没什么兴趣。”
　　江季夏：“我吃了也不会胖也不会长痘，所以我想吃就吃，想不吃就不吃。”
　　程栀：“……”

　　这个回答太任性了，一点都没有这个身份该有的样子。
　　程栀看过JennyJ所有的公开文章，每个字词之间都透露着笔者的严谨和克制，这个答案要真是于公的回答，程栀甚至有些怀疑江季夏是不是顶了大佬的名了。

　　她很好奇，于是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她：“私呢？”
　　江季夏反问得特别快，仿佛就在这儿等着：“你对我感兴趣了？”

　　程栀有些烦躁，她觉得江季夏顺着她讨厌她的逻辑，把她的情绪拿捏得非常之准，颇有些“程栀如何，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这让程栀很不爽，所以程栀做出了反击。
　　“嗯，有兴趣了。”程栀道，“非常有兴趣，恨不得今晚去江老师家里喝杯茶，好好探索探索江老师的私生活。”
　　江季夏：“好啊。”

　　程栀：“？？？？？”
　　江季夏：“那待会先送袁媛回去，刚好你拿上洗漱用品，去我那里坐坐。”
　　程栀装不下去了：“有毛病？不是你让我出来住的吗？这会又想把我扯回去？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江季夏：“没，我没在你家住。”
　　程栀：“你在我家隔壁住。”
　　江季夏：“我没在你家隔壁住。”
　　程栀楞在那儿，好久才反应过来：“你耍我？”
　　江季夏叹了口气：“成年人住所变化这事，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你昨天搬出来了，今天还可以再搬回去啊。”

　　程栀：“……”

　　她怎么可能再搬回去，她和她妈妈闹成这样，她妈停了她的卡，她二十四小时就投了降，那也太丢人了。
　　前前后后的事情在脑袋里绕了一圈，程栀百分之百确定下来，她就是被江季夏耍了。

　　在她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暗搓搓地给她支招，然后改变她的人生方向，这是江季夏常干的事情。
　　这几年江季夏出国，程栀真是松懈了，才会又掉入她的坑。

　　“呼——”程栀长呼出一口气，用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和无孔不入的沮丧。
　　她们已经到了停车场门口，江季夏问她：“要一起进去吗？”
　　程栀：“不。”
　　江季夏：“那在这儿等我。”

　　江季夏转身进了停车场，程栀随手拦了辆出租。
　　拐过弯的时候，她收到了袁媛发来的信息：【你人呢？】
　　程栀：【我先回去了。】

　　后面袁媛再没发她消息，手机静悄悄的，无人联系。
　　路上有点堵，车子到达袁媛家门口的时候，程栀已经有些困了。

　　她迷迷瞪瞪地进了家门，去洗了澡，然后瘫倒在了床上。
　　后来袁媛什么时候到的家，她睡得熟，完全不知道。

　　这一晚她梦到了江季夏，像是以前的场景，又像是没发生过。
　　在她的房间里，夏日的午后，江季夏端着一碗切好的冰镇西瓜，放在她铺满卷子的桌子角。
　　程栀很生气水汽弄湿了她的卷子，江季夏说你这道题解题思路不对。

　　程栀把卷子推到一边，吼：“去他妈的黄赤夹角，谁爱做谁做。”
　　然后抱过碗，发狠地用牙签扎西瓜。

　　桌前只有一把凳子，程栀占着，江季夏便弯下腰半趴在桌上解她的题。
　　程栀学文，江季夏学理，但程栀觉得最难的地理题，落到了江季夏手里，就好像不用思考一样。

　　程栀不想看她唰唰的笔尖，也不想看她那张脸。
　　于是目光只能游移在中间，透过江季夏下垂的领口，看到一片白嫩细腻。

　　程栀将西瓜塞进嘴里，汁水四溢，味道甘甜。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程栀坐起身，擦了擦嘴角，觉得口渴得厉害。

　　下床去倒水，看到了睡在沙发上的袁媛。
　　半张被子都落到了地上，腿也支棱着，看起来十分不舒服。
　　程栀帮她扯了扯被子，动作很轻，但袁媛还是睁开了眼。
　　迷迷糊糊丧眉耷眼的：“呜，几点了啊……”

　　程栀：“还早，继续睡。”
　　袁媛转了转身子：“难受……”
　　程栀干脆推了推她：“难受去床上睡啊，干嘛睡这里。”
　　袁媛眨巴眨巴眼，没说话，似乎也有些迷惑。

　　程栀问她：“是我睡觉姿势太大把床占完了吗？”
　　袁媛想起来了：“不是。”
　　程栀：“那怎么了？”
　　袁媛有些不好意思，把脑袋埋在被子里，不看她：“有个事我没有跟你说，其实我喜欢女孩子，所以不应该和你睡一张床上。”
　　程栀：“……”

　　她还真挺震惊的。
　　不是震惊她身边有同性恋，也不是震惊袁媛是个同性恋，而是震惊以前又不是没一块睡过的人，怎么就突然开始避嫌了。

　　“我不介意。”程栀道。
　　袁媛踢了踢被子：“我介意。”
　　程栀：“所以你是喜欢上我了所以不好意思了吗？”
　　袁媛猛地拽下了被子，瞪着她的眼睛来表达自己的真诚：“那没有那没有。”

　　程栀有了点不好的想法。
　　袁媛眨巴着眼睛。

　　程栀踢了沙发一脚：“我醒了不睡了，你去床上补觉去。”
　　袁媛：“真的？”
　　程栀：“你可以关上房间门。”
　　袁媛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然后便裹着被子蹦蹦跳跳地进卧室了。

　　程栀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楞了许久，忘记了自己是想喝水的。
　　她越发觉得嗓子又干胸口又闷，就像心脏脱离了自己，独自去了撒哈拉。

　　良久，她起身拿了手机，在云端的JennyJ资料里，找到了她的电话号码。
　　编辑短信，发送。
　　【自己有男朋友，就不要勾引别人。】

　　于公于私，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