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星系》onion

7、7

　　光能基因依附的既不是猎人也不是魅影，更不是守护者，而是一堆没有生命的岩石。两人看到它的时候，一股如芒在背的感觉油然而生。太多了，密密麻麻的石头人林立地表，双手或笔直垂在两侧，或紧贴腰腹，每一个都十分高大，每一个都傲然挺立，仰望穹庐的面孔上神情冷漠，仪态威严，仿佛已经等待了亿万年。
　　逐一打碎，找出光能基因。
　　蔷薇的匕首刚割裂距离最近的几个石像，最初的想法就夭折了。石像可以自行聚合，就算自己的力量足以横扫它们，还没等到打碎百分之一，第一个石像就已经恢复了原状，无迹可寻。
　　以傲然姿态顶立天地，这光能基因前身依附的必定也是一位神明，残留的智慧令它变得十分棘手。
　　“切割空间，追上带有暗能的部分。”
　　凉冰的思路很清晰，光能极其刚猛，将所有石人分成两半甚至更多，拉开距离过后，那刚猛的暗能基因藏在哪个部分，凭自己出色的感知能力，很快就能够做出准确判断。光能基因近距离的易位，远远比不上蔷薇切割空间的速度，这样一来，她们已经稳操胜券，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蔷薇双臂交叉胸前，双手大幅度展开，召唤出来的线形虫洞比三年前强悍数倍不止，然后铺天盖地朝黑压压的石像涌去。于此同时，凉冰也开始了对守护者的召唤，将无数能源输送至蔷薇体内，让她可以大肆挥霍，叫整个侵吞过程变得异样迅猛。
　　随着虫洞切过，无数石像被破坏，砍去一只胳膊一条腿或者头颅，拦腰截断又或者被垂直地一剖两半，最后所有碎片被整齐分做十份，同时投入黝黑虫洞里面。
　　“这边，追！”
　　凉冰的强大意念果然瞬间感知到了光能基因的动向，率先跨入对应的空间虫洞。蔷薇果断关闭剩余的虫洞，至于那些失去光能基因庇护的石像将会落入哪个世界，她已无暇顾及。
　　“蔷薇，一旦基因到手，你立即开启时间跳跃！”凉冰握紧蔷薇，反复叮咛。
　　“凉冰，如果没有变成现在这样，你还会义无反顾地与我同行吗？”蔷薇忽然开口问道。
　　如果我还是以前那个时空之神，如果你知道自己就是时空之神最爱的恶魔女王，还舍得抛弃一切么？
　　凉冰有些猝不及防，很快就又释然了，眼前的蔷薇本就无限贴近于从前，问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
　　“绝望中的厮守，黑暗中彼此舔抵伤口的相濡以沫，永远都比不上追寻希望、开拓新世界来得更有意义。所以哪怕再次向守护者攫取一切，付出所有，我也绝不后悔。”凉冰望着蔷薇，神色坚定：“如果你还记得爱，那么就遵从现在的选择，这也是恶魔女王最初的期盼。”
　　蔷薇笑了，恶魔法典里，自由果然是永不褪色的绚烂，至死不渝！
　　经过冷峻岁月的漫长洗礼，时空之神确实被淬成了一把剑，刚强到了极点，也无情到了极点。或许这就是恶魔女王想要的结果，换做曾经那个情深义重的人，恐怕永远都不会同意。
　　伸手握住激烈挣扎的光能粒子，同时牵引由虫洞搬移过来的万千基因粒子，蔷薇贴住凉冰，低声呢喃：“抱紧我……”
　　我一直都是你最无畏的战士……
　　依靠散落在这片星系的同族，积攒了三百万年的强大力量，她们将打破所有禁忌，跨越数以万计的异度空间，去找寻梦里的一叶扁舟。
　　“王，您的又一个女儿降生了。”奢华王座下，事务官尽职尽责地禀报着。男人挥了挥手，事务官犹豫了一下，矗在原地没有动。
　　“王，您的这个女儿，有些与众不同。”事务官手心出汗，不敢多看威严男人一眼。
　　“她母亲怀孕时，有紫光划过天庭，她自然是特别的。”威严男人不以为意，思绪飘回到看见紫光的那个傍晚，想不明白那位神明是怎么进入戒备森严的大殿的。
　　“王，她、她的头发不是金色。”事务官装着胆子说道，千百年来，王所在的这支纯正血脉，从未有过除金色以外的发色。
　　“走，带我去看看。”男人终于动容，然而在看到婴儿的第一眼，素来冷漠的脸上居然有了笑意。这个小女儿的头发很软，发丝棕红，好像在高纯度的金色里注入了一滴赤红，沉淀出一种倔强的美。威严男人看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将侍卫召进神殿：“你说那天你看见了神明，长什么样子？”
　　“看不清脸面，披着斗篷，”侍卫战战兢兢，停顿了一下，又赶紧补充：“她、她有一头火红长发。”那位神明在神台上留下一个铁盒就消失了，他是第一个赶到的轮值侍卫，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残影。
　　“把东西拿上来。”威严男人抱着怀里的稚嫩婴儿，想起绛紫星光落入妻子腹中的瞬间，忍不住发出一阵感慨。婴儿响亮的啼哭突然响起，冲淡了男人的忧愁，他接过侍卫手中的小巧铁盒，翻转背面，两个字立即映入眼帘：凉冰。
　　男人将襁褓高举过顶，骄傲无比地大声宣布：“天使凉冰，我的女儿！”
　　多年以后，一个炎热的傍晚。
　　充满力量的战斧从天而降，将整个金黄星球狠狠劈开，报复的呐喊充斥了整个天空。在这文明的中央星系上，酷烈战争的始作俑者最后看了一眼无法收拾的狼狈残局，提起基因存储箱，义无反顾地走向早已准备好的飞船。
　　生活了多年的巍峨城墙和环绕城楼的娇艳花朵，马上就是永别了。
　　指挥官难得涌起些许伤感，正打算加快脚步的时候，火红花圃前的空间突然生出怪异扭曲，哔啵声响中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就这么站到所有人面前。尽管历尽沧桑征战半生，指挥官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美丽女子究竟经历了什么，她身上遍布伤痕，半截零星斗篷下肢体破碎，仅存的右手固执端平，仿佛永远虚抱着一个透明人儿，眷恋而又不舍。
　　不止一个星系，存在多个恒星……这里的生灵还藏有善意，哪怕是这样一个战争狂人。
　　蔷薇缓缓扫视眼前的指挥官以及他身后的属从，目光再次掠过高悬天际的太阳，悠悠回落到色彩缤纷而又满是硝烟的大地上。
　　有光，还有神……
　　她不知道这是源于自己穿梭时空安放的暗能基因，还是本来就存在，不过已经无所谓了，这个世界拥有完全不同的秩序与生命体，势必会有一个精彩纷呈的未来。
　　凉冰，你看，我们成功了。
　　一千个维度只有一个可能存在人类，一千个人类文明当中也只有一个可能具备良善。时空之神不断撕裂空间、跨越亿万时空的探寻，终于抓住了希望！
　　蔷薇将目光转向指挥官紧紧抱住的基因存储箱，认出了那是自己安放在数千年以外的东西。她的判断没有错，这是一个紧密相连的时空，散布在这片浩瀚星河里的暗能基因可以在某一个时点重聚，共同撑起一片天地。
　　为了完成这次旅行，凉冰已经燃尽生命，推动她踉跄滑入这个空间，亲眼见证这片崭新世界。
　　她们确实打破了禁忌，包括那个不死不灭的神话……
　　凉冰，你看啊，这个星球的天空多么漂亮，就像刚才经过的天庭……
　　如今时空之神的跨步，不再是版刻的单线行走，而是蛛网一样的交叉纵横，叫时间与空间的跨越可以同时实现……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力量的极大透支使得蔷薇最后的时空跳跃变得极其不稳定，但她依稀记得，自己把凉冰的基因留在了三万年外的时空交点——生活在那里生命体有着圣洁的雪白翅膀……
　　蔷薇虚张的右手凭空一握，捏碎了最后的意念枷锁，由于太过用力，整条右臂也跟着崩裂开来，然后细碎瓦解。
　　原谅我，凉冰，现在才这样做……
　　你不想要的记忆我没收了，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人知道你我的过往……
　　“你来自哪个星系？想要干什么！”
　　指挥官气急败坏，凭空出现的女子显然具备虫洞技术，与自己所在的文明并驾齐驱甚至有所超越，明明她的伤势已经重得不能再重了，却还是能够给人带来强大压力。指挥官不住后退，双手把基因箱抱得死紧，只有把这批研究成果带到另一个星球，才能继续永无止境的狂热追求，一步之遥的美好近在眼前，偏又不可遏制地涌起强烈不安，害怕这个陌生女子会把自己的殷切希望变成万劫不复。
　　“收下，这是时空基因。”
　　蔷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破裂伤痕开始蔓延到余下的残破身躯，殷红鲜血汩汩流淌，逐渐凝聚出最后一点生命暗能……
　　“代价是什么？”
　　惊喜交加的指挥官很快清醒过来，务实的他从不相信不劳而获的侥幸。
　　代价？
　　我们已经付过了……
　　蔷薇神思恍惚，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凉冰的身影……
　　如果能够相遇，希望还你一个温柔以待，三万年也不算很久，不是吗？
　　“你想要什么回报？”
　　指挥官瞪大眼睛，看着女人的身体随风消散，眼前如水晶般华丽的红雪，是这辈子所见过的最震撼的美景。
　　让她……可以有泪……
　　风中飘回一句似有似无的轻叹，指挥官接住缓缓下落的精巧铁盒，默念了两遍烙在上面的火红小字，然后慎重放进军衣口袋，又不放心地按了按，以确保刚才看见的不是幻觉。
　　红雪散去，蔷薇花开得更艳了……
　　星河璀璨，清冷星光隔着落地窗无声洒落，照进卧室里。
　　静夜中响起急促呼吸，蔷薇抚着胸口从床上猛然坐起，抬手一抹，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怎么了？”被窝里伸过来一只手，搭在蔷薇腰上轻轻搂住，语调尚且含糊不清：“做噩梦了？”
　　“凉冰，我梦到我们一起掉进一个黑暗世界，很绝望……有恶魔，还有神……”蔷薇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仰头喝下大半杯水，情绪还不能完全平复，带得胸口起起伏伏。
　　“梦而已，别当真，天还没亮，再眯会……”凉冰贴过来挨住蔷薇，转眼又睡了过去。
　　蔷薇拨开爱人额前的黑色长发，低头吻上对方眉眼，熟悉的温软触感叫她无比安心，只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蔷薇叹了一口气，眼角余光扫过，窗外星空闪烁，灿烂依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