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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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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缜抱着婢女在黑暗中走着,他不大认识路,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正确与否,只能略微加重足音,凭借着好耳力四下听路。
怀里的身躯在细细的抖着,少年偏了下头,将垂落的马尾抖回背后,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姑娘?”
“……嗯。”女子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半晌才颤颤巍巍的用鼻音发出一声应和的低音。
祁缜犹豫犹豫再犹豫,犹豫了半天后道,“姑娘你能自己走吗。”
“……”女子诡异的沉默了。
“我不是说你沉,”祁缜怕她想岔,连忙补救了一句,“主要是一会儿万一走岔了路撞到墙上,总不好拿你做了肉垫。”
女子安静须臾,稍微挣了挣,祁缜明白她的意思,连忙将她放到地上,一直攥成拳的五指终于伸展开来。少年顺着力度伸手扶了一下女子的手臂,待确定她站稳,又不动声色的从那一片细腻肌肤上收回了手。
“少侠留步。”正当祁缜打算带着这姑娘摸索着回去时,身后那道令他恨得牙痒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性子,转身面向丁枫,语气冰冷入骨,“还有事?”
“没什么大事,”丁枫像是没听出来祁缜语调中的送客味道,仍保持着那副与原随云七分相像的不急不缓语气,“只不过有些好奇……祁少侠打算将这姑娘带到那儿去。”
“你这么聪明,猜不出来?”
“可如果真的是在下猜测的结果,我这蝙蝠岛,可是会相当难办。”
祁缜轻轻的呵笑一声,剑意逐渐自身上透出来,在无边的黑暗里凛冽交织。他的声音也很冷,再没了素来的轻快明朗,像是含着冰雪,“我明白你的意思。落魄酒的线索我会在拍卖会上公布,相应的,我要的代价,是带走这岛上和北元一样的所有仆从。”
“所有?”丁枫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倒也说不上惊讶,只带着笑抛出另一个问题,“那少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呢?要知道……这群人的样子可并不适合出现在世人眼前。”
“哦?”少年故作惊讶的略扬了声音,“原来蝙蝠岛卖出什么东西,还会打听询问对方打算怎么用,什么时候用吗?”
说完,他不再管丁枫会做出何种回答和反应,兀自拍了拍身旁婢女的肩头,朝着耳力所闻的方向走去了。
丁枫站在原地,心知这个问题也该到此为止了的少年也不恼怒,只安静的听着祁缜远去的脚步声。
他走的不快,大概是为了照顾身后的姑娘,一步一步,虽重却缓,在人心上回荡着。
少年忽然想起了原随云的话。
青年说——
“他的剑再锋利,也锋利不过他的心软。”
。
大船长二十余丈,宽十丈,行驶在宽阔无边的海面上。
无情没有在屋里,青年坐在轮椅上,一早就驱着轮椅上了甲板,目光沉沉的望着远方海平线。
追命出来时,早上的大好晨光正打在青年身上,将那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扫出耀眼鎏金,男人呆了几息,在心中道了声好景致,才认命的走上前去安抚自己这个又陷入担心情绪中的小师兄。
“你说过,小鸷儿之前连石观音都能打赢,自卫应当不成问题。”
“……他若是能老老实实自卫……”都护的阴影在头顶掠过,无情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一副淡淡神色,只在说这话时双眸轻眯,又戛然止住了后半句,化为一声短暂的,几乎是错觉的叹息。
说起来其实并没跟祁缜呆上多久的追命大大咧咧的一耸肩,“就算他真的对上蝙蝠岛的人,就那些人,能和石观音比?鹤君前辈既然敢这样安排,想必也是衡量过小鸷儿实力的。”
青年摇了摇头,阳光已大盛,船舱里隐隐传来饭香。他沉默片刻,转回轮椅,正巧迎上来叫他们的李红袖。
“盛公子,”女子朝他微微点头算是行礼,侧了侧身让开道路,又朝追命温婉一笑,“甜儿准备了些青菜白粥,说是崔大侠昨日喝的太多,还是吃点清淡的养养肠胃比较好。”
“嘿嘿,宋姑娘有心了,我一会儿当面谢她。”追命说着,轻轻一拍无情肩头,“大师兄你也别太忧心,照我来看,小鸷儿既然想要做‘侠’,磕磕绊绊总归少不了。更何况以他的武功,能欺负到他的,整个江湖其实也没几个才对。”
他看出李红袖是想支开他,抛下这句话后便潇洒的往船舱而去了。
直到追命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李红袖才在无情淡淡的注视下自袖中摸出一沓纸递过去,温声道,“盛公子要知道的事,我昨晚已梳理完了。”
“多谢李姑娘。”无情接过那沓纸,却不急着看,青年细细的将纸张收到怀里,缓缓问道,“照这资料所说,祁缜到底会多少种剑法?”
“这要看是‘剑法’,还是‘剑招’,”李红袖道,“剑法涵盖了心法,如果以剑法来说,祁少侠所会的其他门派剑法应该是没有的,至于独孤剑法是不是剑法,我也不敢确定,但要说剑招……”
李红袖说到这里,回想起自己昨日整理资料时的震惊,不禁叹息,“千家剑招,他大约是全都烂熟于心罢……甚至除了剑招,十八般武器,应当没有哪个能难得倒他才对。”
谁能想到,鹤君当年以弱冠之龄被迫归隐,却在十六年后教出了个这样的少年。
想到这里,她又不禁微微蹙眉,忍不住开始念及楚留香。
以轻功著称的楚留香虽并未荒废其他武功,但若对上祁缜,胜负如何当真未知——甚至如果等祁缜再长大些,连轻功的输赢她也无法判断了。
“你不必担心。”无情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青年的唇角在这几日之间第一次浮现出些许浅淡笑意,“祁缜并非好勇斗狠之人,香帅亦不会行大奸大恶之事,他们两个,应当永远不会交手。”
“关于我让你整理的事。”他话锋一转,又敛起笑容,“最好不要告知香帅。”
“我知道的。”李红袖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然依他的脾气,定会去查柴玉关……若以祁少侠作为参照的话,我实在难以想象出那柴玉关又该是如何可怕的样子。”
无情垂下眼眸,没去回应这句话,青年控制着轮椅缓缓向船舱而去,心中却想起了神侯府院角梅树上用来练剑的那捆茅草。
金剑银剑曾经议论过,说是祁少侠那剑法古怪得很,仅几个简单的动作就出了满身的汗。
那天他看过茅草,初时只是惊疑,后来却逐渐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祁缜练的是收剑。
全力出剑,再点到为止,全力收回剑上灌注的力量,将之控制在一个伤人却不杀人的力道上。
这件事说来容易,可做起来却不是一般的困难,剑客出剑本就不留余地,每一剑都几乎灌注了全身的精气神。所谓切磋点到为止的说法,不是用木剑相替,就是完完全全碾压式的指导,才能做到点到为止。
天下习武者皆在追求更好的秘籍,更玄妙的招法,更稳准快狠的技巧,期待有朝一日因此扬名立万,被称一声‘大侠’,快哉一生。
可拥有着最好秘籍,最强大招法,最精妙技巧的少年却在用最多的精力去做最无用的功夫。
“我们大约还有几日能到?”他问道。
“唔?”正在嗔怪楚留香昨晚上又喝了那么多,现在还没起的宋甜儿一愣,依照经验想了想,“大约一天吧,放心啦,盛公子,我们的船应该比他们的船要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