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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这边我对付着,”几人进了厅,萧赞对何顺儿悄声说,“你快去请彭城王、霸城县公他们来。”
      何顺儿一听,连忙答应,飞跑着出门了。
      “阿秀,”萧赞又唤,“去弄些茶水来。”秀娘也低着头离开了。厅上再无余人。
      萧赞交代完这些,一转过身来,就看见元子攸紧盯着自己,他哪有不明白元子攸的意思,却淡淡道,“我一介外臣,散居闲职,哪能知道什么宫中的事?我知道的兴许还不如殿下来得多。”
      元子攸本已镇定下来,一听顿时恼了,“好你个萧赞,你敢诓我?”
      “就算我诓了殿下吧。”萧赞叹了口气,“不过好歹这一个多月来的事,我还能讲上一些。”

      “旁的我不甚清楚,只说先帝驾崩以后,”萧赞见元子攸端正了身子,便在对首坐下,道,“先帝驾崩以后,胡太后扶立太子,大赦天下。本来众人听闻先帝暴崩,皆议论纷纷,但既然先帝有亲生骨肉即位,众人也不好多言。”
      “岂料便是新帝登基当日,晚些时候,胡太后竟又诏告天下,说皇子本为皇女,又废了新帝,改立故临洮王之子为帝。说来好笑,煌煌大魏,一日之间两换新帝,一开始是个满月未久的小丫头,后来是个父母双亡的三岁幼童,由不得天下不哗然。”萧赞说着蹙紧了眉,“这事旷古未有,皇女降生已有月余,从降生之初,竟一直以皇子的身份活着,太后心思歹毒,不可轻视啊。”
      “这事我知晓一二。”元子攸插口道。
      萧赞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想也是。先帝年少,但心思灵敏,绝非庸人,他虽顺着太后的意思宣告天下所生是皇子,心中岂有不知太后之意?我暗自揣度,殿下出城,便是为的此事吧。”

      话正讲到这儿,只听外面有脚步声一前一后靠近,元劭的声音传了进来,“子攸,听你府上的顺儿说,你拜了白马寺的住持为师,潜心清修,不见俗客,我还以为你跟汝阳王——”他走进厅中,见了元子攸的模样,话音一顿,“你这是怎么回事?”
      元子攸刚接了秀娘端上的茶,正要喝上一口,听了他这话,险险被呛到。百忙中抬头看了何顺儿一眼,见这小童一脸的尴尬,心想当初自己叮嘱他不许说自己出门,谁料自己一走便是一个多月,弄得他编出这样荒唐的借口,也真难为他了。
      此时彼此一见,哪还有不明白的,心照不宣将那话题揭过,元劭道,“子正的夫人正要生产,抽不开身,只我一人来了。”

      这话又勾起元子攸才强压下的感慨,他离去前,元诩刚得长女,而元子正的夫人也将待产。
      元子攸从前从不觉得一个月有多么久,好似只是彼此几个照面,几句寒暄,一晃神便已过去,自己和身边人依然原来的模样。可这一个月来他去了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人,经历了那么多事,固然已不是一个月前的自己,再回洛阳,更觉恍若隔世,原来不止是自己,身边的人和他自以为熟悉的一切也都变了。
      元子攸忍不住回想起那一日永宁寺高塔上放声高呼的少年天子,那高呼声仿佛犹在耳畔,又恍惚是那一日的北宫外,元诩转过身来,揽住自己的手臂,好像他才将那代表他所有生机的素绢塞入自己的掌心,肌肤上依然留有丝绢滑过的触感。
      元子攸默默低下头来,张开手掌,掌中空空如也。

      众人见他沉默,各自沉吟不语。
      “哥哥,”元子攸忽然唤了元劭一声,“听说父亲去世的时候,满城的人都为他戴孝,可是真的?”
      元劭点了点头,“是真的。”
      元子攸很淡地笑了笑,长吁一口气,“我本以为我一生都不会见到……原来满城缟素,是这个样子……那后来呢?”
      众人自然明白他问的不是父亲元勰,而是元诩,一时间还是无人作声。过了一会儿,元劭道,“梓宫如今还停在宫中,宗室百官都已去过,独差一个你了。”
      “我也该去谒见先帝了。”元子攸沉默了好一会儿,说。
      “不忙,”元劭摇头,止住他,“你这一趟出城,果然是为先帝调私兵入城的?可是去的晋阳……寻的尔朱郡公?”
      元子攸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连我都能看出,太后哪会猜想不到?”元劭又说,“你在城外,太后自然无可奈何,你既进了城,便该小心行事,若是进宫,不正是送上门,给机会让太后拿你治罪吗?”
      “太后……”元子攸摇了摇头,“那又如何?难道先帝驾崩,我还能不去吗?”
      “太后连先帝都敢毒杀,何况一个你?”元劭脱口而出,自觉不对,却已经晚了。
      果然元子攸猛地转过头来,“先帝果然是被太后毒杀?”
      “这只是流言……”元劭赶紧解释,“流言这种东西,愈是骇人听闻便愈能流传,可毕竟当不得真的……”
      “我便是想不明白,事情究竟是如何泄露的……”元子攸回想那一日,自觉没什么疏漏,除了那个神色不驯的神秘少女。一想到此,他更坚定了念头,“所以我定要进宫一趟。”

      恰好此时宫里有人来,道是召长乐王元子攸入宫。元劭萧赞几人对视一眼,心里俱想太后消息竟这样灵通!
      如此一来,众人再不能阻拦,元劭攥紧了元子攸的手,想叮嘱什么,最后只是说了一个“你”字,便调转头去,长叹一声,“罢了。”
      连萧赞也走上前低声道了一句,“殿下小心。”
      元子攸心里有些感动,可又觉得他们小题大做,笑了笑跟何顺儿说,“照顾好两位殿下。”便跟着宫中那人走了。

      “是太后召见臣下吗?”走在路上,元子攸问那内侍。
      那内侍却一丝口风都不透,“殿下莫要为难小的,进了宫,便知道了。”
      元子攸也不和他计较,心想除了太后,宫中还能有谁召见自己呢,一路走着却发现那内侍并未把他带向太后或是元诩停灵的寝宫,而是领着他走到一处他从未去过的宫殿前。
      宫殿外寂寥无人,殿门紧掩。那内侍在殿门外一躬身,道是,“我家主人在里面等着殿下,殿下请进吧。”

      元子攸推门入内,殿内燃着清幽的熏香,一闻之下,心神空旷。
      那殿内并未燃烛火,隔着珠帘,里面隐约有一个素服的女子身影,可看不清容貌。元子攸身为年轻男子,心中避讳,便就此停步不前。
      “我今日请殿下来,实在唐突,请殿下莫要责怪。”那女子低声说,声音温软。她话里把自己放得低,可是既然能召元子攸入宫,她的身份地位却绝不会简单。
      元子攸尚未答话,那女子又道,“请殿下来,实则是有关于先帝的事要说,这件事在我心中埋藏了很多日,一直不知道向谁倾吐,直到今日我听闻殿下回京,便立时派人来请了殿下过来。”
      元子攸的心弦立时绷紧,却强压住声音问,“怎么?”
      那女子一时却不言,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确认殿外无人,才道,“殿下请走近些吧。”

      元子攸依言上前,那女子也走近,两人之间只隔一道珠帘。那女子说,“先帝驾崩前那晚,曾来过我宫里,与我说了一通奇怪的话。我当时没能听懂,现在回想却颇多隐情,我如今说与殿下听,殿下或能明白一二。”
      元子攸没有接话,那女子继续说下去,“先帝素有酒德,那一日却一反常态,来我宫里时跌跌撞撞,满身酒气,那时已是深夜,我与诸宫人俱已睡下,又都被他惊醒。”
      那女子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有些凄然自嘲地笑了笑,才道,“先帝独宠潘充华,余人皆无过宠,我虽是……他来我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在我这里也从来只是端端正正客客气气地说话,何曾有过那日的模样?”
      元子攸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已隐约猜出了这女子的身份。
      果然那女子接下来的话更印证了他心中猜想,“我那日也是糊涂了,一见他那模样,有些慌乱,本能地便想去请太后。哪知先帝一听‘太后’二字,顿时如发了狂一般,一时暴跳如雷,一时又痛哭流涕,我们哪敢违拗,只得作罢。我见先帝模样狼狈,便将宫人都远远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陪着他。”
      “先帝虽沉醉,可神志尚在,见周围人少了便渐渐安静了下来,他看了我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认出我了,他说,他很感谢我。”
      “我一头雾水,心想我平庸驽钝,又有什么值得他感谢的了,还没想明白,又听先帝接着说,他不愿太后为难。我依然不明白,便问先帝,可先帝只是一个劲儿地顾自己笑,任我怎么说话都不理睬我,好容易……他又说了一句,说是对不起殿下你。”
      “我?”元子攸甚是诧异,忍不住问。
      “对。”那女子点头,又道,“先帝说完这些,又不知为了什么,突然站起身来,执意要走。我本想差人送先帝回去,可那几个去搀他的宫人全被他挣脱,又被他推搡踢打了回来,我料想先帝年少好面子,显阳殿又咫尺之隔,便没再坚持……”
      “第二天……我被宫中的骚乱声和永宁寺的钟鸣声惊醒,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陛下驾崩显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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