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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反派崩人设的第十八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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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成国公府的场面,只能用一团混乱来形容。
混乱不堪的屋内摆设,混乱不堪的人群。屋子里同时挤进了十几二十个人,人人争着说话,四面八方都是聒噪声。
声音最大的当然是陆府的当家主母,陆夫人。
说是陆夫人,较真了说又不够格,因为她只是挂名夫人,并没有正式被扶为继室。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成国公纳为贵妾的小表妹,在秦嫣的大姑母重病期间、负责打理后院直到现在的那位。
国公府占地很大,正院离陆泓住的偏院距离很远,陆夫人闻讯匆忙赶来的时候,秦嫣已经跟陆泓说了好久的话了。
“当真是骑马摔断的胳膊?”秦嫣指着陆泓挂在脖子上的绷带,“伤得严重吗。”
陆泓摇摇头,“没骑马。父亲打的。”
秦嫣啊的低呼了一声,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爹好好的为什么打你这么狠?你还是皇子伴读呢。”
陆泓却不回答了。
他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开始磨起墨来。
陆家的老五听得分明,在旁边冷哼,“胳膊肘儿往外拐的坏东西。你自己做错了事,父亲动家法打你,你居然好意思跟外府的人说,丢咱们家的脸。”
陆泓磨墨的动作顿了顿,厌烦地看了他一眼。
陆家老五勃然大怒,走过去一步,“你瞪谁!”
秦茭跟陆家小六没交情,纯粹是被小妹逼着过来走一趟的。
但他刻薄的性子是去哪里都改不了的了,眼看陆家老五气势汹汹摩拳擦掌的模样,当即冷笑一声,
“有意思。被自家老子打了说出去丢脸;当着外府的人砸自家兄弟的屋子倒不丢脸。”
陆家老五被他噎得干瞪眼儿。
陆夫人就在这时赶到了。
眼看着陆家老五同一个比他高了两个头的朱衣少年在碎瓷满地的屋子里对峙,她惊呼一声,扑过去搂住了自家的老五,心疼地直呼,“宝儿别怕,娘来了!让娘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陆家老五哇地哭了。
“他欺负我!”他窝在老娘的怀里,红着眼睛指向秦茭,“娘,叫人打他!打他!”
秦茭:……
他转头对小妹叹气说,“你说,你没事过来趟陆家的浑水做什么。人如今探望过了,陆公爷动用家法教训儿子,我们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回去原样说给四殿下便是。走吧。”
秦嫣不肯走。
她被恶心坏了。
她单手拉着陆泓的衣袖,要带泓哥儿出去这间混乱不堪的暗屋子。
陆夫人却不肯放他们走。
她抱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弱柳扶风地坐在陆泓原本坐着的东边靠窗圈椅上,指着面前站着的陆泓叹道,
“秦二公子,你们来得正好。正所谓眼见为实,你们千万要回禀四殿下一声,这么小的小人儿,谁知道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呢。”
说着拿起帕子,擦了擦泛红的眼角。“我们家的泓哥儿,他、他不知从哪里,学了巫蛊厌胜之术啊!”
“巫蛊?厌胜?”秦嫣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两个词,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哪四个字。
直到陆夫人又补充了一句,她终于听明白了。
陆夫人抹着眼角哽咽,“泓哥儿偷偷在他的院子里,用巫蛊厌胜之术……诅咒我这个做母亲的——”
“你不是我娘。”陆泓冷声说。
男童的声音清亮,声音又大,一下子盖住了陆夫人的声音。
陆夫人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回嘴,愣了一下,又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红了眼眶。
她不说话了,她带来的丫鬟婆子站了满屋子,却像是事先得了吩咐一般,开始异口同声地数落泓哥儿的种种不好,如何的品行不端,如何的不适合做皇子伴读。
屋子空旷,说话有回音,众人的声音又嘈杂,秦嫣被吵得头晕脑胀,只觉得脑袋都胀大了一圈。
一片嘈杂嗡嗡的声音里,只见陆夫人垂泪道,
“这孩子,以往虽然也做错事,毕竟最后会哭着认错。如今人长大了,再做错了事,不仅不肯认错,还会顶嘴了。今日你们都看在眼里……我是教不好了。等国公爷回来,我定要如实禀告他知道。”
陆夫人威胁的语句听起来十分耳熟,感觉成国公府从上到下都很习惯告状到国公爷眼前,秦嫣忍不住看了身边的陆泓一眼。
陆泓也正好侧过头来,黑亮漂亮的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便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了一声惊呼。
发髻蓬乱、哭肿了眼的年轻妇人扑过来,劈头盖脸打了陆泓一个巴掌,随即膝盖一软,跪倒在陆夫人面前,
“夫人,泓哥儿年幼无知,他已经不能再受罚了,还请夫人饶了他这回……”
陆泓生性懦弱的亲生母亲,从争执一开始便缩在角落里捂着脸哭,理所当然地被各方忽视到现在。
直到听到了陆夫人去国公爷面前告状的威胁,她怕得全身发抖,想也不想就扑过来,拉着陆泓便要跪倒赔罪。
拉了几下,陆泓却不肯跪。
小小的脊背挺得笔直。
他母亲哭得更厉害了,“你这孩子,你、你是要害死我啊……”
陆泓面无表情,伸手摸了下自己被母亲掌掴的右脸。
刚才那一下打得极狠,白生生的脸上缓缓浮现了一个肿起的巴掌印。
这场面太出人意料,秦嫣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她被陆泓他娘的骚操作惊呆了。
当着对家的面打自己儿子?一边打儿子一边向对家服软求情?
这是亲妈干的事?
陆泓却像是早已习惯了。
他摸着被自己亲娘打出来的巴掌印,目光直接略过了她瑟瑟发抖的身躯,望向窗边矜持端坐的陆夫人。
“那你现在就去啊。”他口齿清晰,条理清楚地说,“去找父亲告状,叫他打死我。五哥就可以顶替我做伴读了。”
旁观的秦嫣:“……”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泓哥儿的嘴里听到针锋相对的尖锐反击。
她太小看五岁的娃娃的战斗力了。
被顶撞的陆夫人脸色大变,当场以帕子捂住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围着她连声劝慰。
陆家老五被他老娘一把搂在怀里,也跟着哭,哭得仿佛母子俩受尽了欺辱一般。
陆泓的生母面色惊恐地缩在角落里,捂着脸一起哭。
秦嫣受够了。
趁没人理会他们这边,她拉着陆泓跑出了阴暗的屋子。秦茭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两人一直跑到院子的围墙边才停下来。
“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嫣追问。
陆泓飞快地扫了身后的秦茭一眼,估量着距离应该听不见,才回道,“我在院子里烧书来着。就是……”
他比划了个塞进怀里的姿势,”上次从你家带回来的书。”
秦嫣听懂了。不就是她大哥书房里偷出来的那本《丹房须知》嘛!
“烧本书怎么了?”她纳闷地追问,“他们为什么说你做什么巫蛊?什么厌胜?”
陆泓:“我把书一页页拆了,折了纸元宝,上面写了于姐姐的名字,烧给她用。于姐姐的名字有个‘静’字。有个纸元宝烧了半边,剩下个‘青’,被她的人捡去了。偏巧她的名字里有个‘青’字。”
他没有直说那个‘她’是谁,但秦嫣听明白了,指了指嘈杂的屋子,“是那位陆夫人吧。她以为你在纸元宝上写她的名字,烧了诅咒她来着?那你为什么不照实与你爹爹说?”
“我没跟父亲说。”陆泓的声音顿了顿,表情平静地说,“因为他没问我。”
秦嫣心里一酸,伸手过去用力地抱了抱泓哥儿单薄的小肩膀。
陆泓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回抱了一下秦嫣的腰,很快放开手,警惕地看了看身后不远不近缀着的秦茭。
秦茭啧了一声,果然迈开长腿赶过来了。
“好好说话,怎么还搂搂抱抱的呢。别以为你们是小孩子就不会挨骂。”
他对小妹说,“人看过了,热闹也看完了,咱们该走啦。”
秦嫣不肯走,要带陆泓回家。
秦茭把她拉到旁边,毫不客气地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儿,把额头弹红了一块。
“别犯傻。你姓秦,他姓陆,你凭什么带他回去。”
秦嫣看着陆泓绑着绷带的右手,苍白的小脸蛋,“留他下来,他会不会被他爹打死。”
秦茭嗤了一声,压低了嗓门劝道,“这小子看起来是陆家最聪明的一个,被他爹打死了正好。少了个陆家小六,十几年后咱们秦家说不定少了个对手。”
秦嫣:……二哥你的想法很邪恶,很反派啊。
如果她这些日子不刻意结交陆泓,对这个人的印象只停留在原书的‘灭了她满门的大反派’,说不定还会给她哥的冷酷发言点个赞。
但现在……陆泓已经不是普通的大反派了。
他是自己付出了许多心血,精心培育的大反派。
为了泓哥儿的顺利成长(?),她特意贴身配置了擅长吃喝玩乐的小表哥,擅长洗脑哄孩子的大哥。
如今泓哥儿在她眼皮子底下吃了亏……索性把战斗力爆表的二哥也配置上吧。
秦嫣同她二哥商量,”刚才我说错了。泓哥儿他吧,其实不会被他爹打死。就是会吃很多苦头,长大以后变成黑透了心肠的坏人。”
秦茭:???
秦嫣:“如果我们伸出援手,叫他少吃些苦头;你说,他长大了以后会不会疏远自己家里对他不好的那些人,与我们结下深厚的交情?”
秦茭抱臂沉思,“所以你的意思是……从小动之以情,策反陆家最聪明的小六,叫他投靠咱们秦氏?哎呀,看不出来啊小妹,你的小脑袋瓜子转得还挺厉害的。”
秦嫣:“……”二哥你不愧是书里有名有姓的大反派之一,果然拥有反派的思维。明明是救人的好事,怎么被你说得通篇阴谋呢。
秦茭又弹了一下小妹的脑袋,“行,有你这句话,二哥保他少吃点苦头。”
他示意秦嫣和陆泓跟着他走回小院。
陆夫人刚搂着儿子哭过一场,周围七嘴八舌的劝解声也才告一段落。
秦茭大剌剌地拉着陆泓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怀里掏出一张边角烫金、封面做成了镂空花鸟式样的华美请帖,塞进陆泓怀里。
“对了,陆夫人,等下国公爷回来,麻烦帮忙通禀一声。宫里五月初五的端午宴,四殿下邀了六公子出席,今日特意托在下送来请帖。”
在场众人露出了仿佛晴天霹雳的表情,陆夫人也被惊呆了。
“泓哥儿他……他胳膊有伤,身体不适,不能出席宫宴。”
她晃了一下神,迅速收起了震惊神色,“还请回禀四殿下。既然如今代替做了皇子伴读的是宝儿,自然也该是宝儿出席——”
“笑话。四殿下何时换了伴读?可有宫中娘娘懿旨颁下?”秦茭冷淡地道,“昨日见了四殿下,他倒是与我说,他与贵府五公子玩不到一起去,还请贵府以后不要随意用六公子的腰牌送五公子进宫。他要我当面问六公子何时伤好,何时能继续入宫伴读。”
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在五公子和六公子的身上来回打转,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
众人的视线聚集下,秦嫣走到靠窗的书桌边,提起写满了大字的宣纸,示意给秦茭看,“二哥你看,泓哥儿可以用左手写字,随时可以回宫伴读的。是不是泓哥儿?”
陆泓肯定地点头,“我随时可以。”
陆夫人的音调猛然高起来,“你父亲没有同意你入宫!家里如何安排,需得等国公爷回来——”
“六公子随时可以回宫伴读。”秦茭刻意忽略了陆夫人,重复了一遍陆泓的话,“我会原话带给四殿下。告辞。”
秦嫣跟着二哥刚出了院子,身后便传来了陆家老五的嚎啕大哭声。
她回头望去,陆泓果然追了出来,站在正屋门前的台阶上,目不转睛望着他们的背影。
秦嫣顽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伸出右手三指,比划了一个手势。
那是陆泓之前翻墙时曾经做过一次的,军中常见的必胜手势。
“端午宴见。”她用口语无声地说道。
陆泓弯着眼笑了,露出了一口细白的小米粒牙。
他伸出左手三指,比划了个同样的必胜手势。
“端午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