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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既来之则安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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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突然传来邻居吓人的尖叫,展建国一愣,倏地起身奔出门,曲晓琴脸色一变,咬了咬后糟牙,暗道一声坏了。
俩人急匆匆跑到楼底下,正巧撞见提着一篮子韭菜回来的马桂芬。
展柔趴在地上,脸朝下,一群小孩子围在她周围,一个个都伸手指着她的屁股。
毕竟是亲生闺女,即便相处没几天,展建国也怕人真的出事。
他大步冲过去,“怎么回事——”
马桂芬眼尖,一下子瞧见展柔身上土黄色涤纶裤子屁股位置红了。
马桂芳立马解开腰间的围裙,扑过去盖在展柔身上,摸了摸展柔的额头,探了探展柔的鼻息,松了一口气,“没事,没事,小丫头贫血中暑,晓琴,快来搭把手,我上楼弄一碗糖水给她喝。”
贫血,糖水等字眼,曲晓琴一点就通,哪怕心里不待见丈夫前妻的孩子,这会儿也不能被邻居们说闲话。
“来了,来了。”曲晓琴忙与三姨婆一起把展柔搀扶起来,俩人一左一右架着展柔,迅速送上楼。
饶是再不关注闺女日常起居的大忙人展建国此刻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大意了,展柔今年十六岁,来了生理期。
他作为父亲不方便插手这方面,只叮嘱曲晓琴等人照顾好展柔,说完就背着手出门去了。
没走几步就听到了旁人的闲话,还是关于他家的。
楼底下,有三三俩俩的妇女聚在一起,“我瞧着展柔好像还在用月经带,她乡下来的不知道城里人都用卫生巾吗?”
“大概曲老师太忙,忘了给展柔买。”
“笑话,曲老师不知道,她大女儿曲莺莺能不清楚?我上个月还听说曲莺莺用的是外国货,老李家的萍萍都分到了一片,萍萍那丫头嘚瑟死了。”
这时候,各大城市百货商店已经开始销售卫生巾,不过都是没有护翼的直条型,国营工厂生产的大概七毛钱一包,一包十六片,其他好的品牌要贵几毛。
农村妇女一般舍不得用,因为妇女卫生纸更便宜,才卖一毛七分一包。
展建国脸上臊得慌,大女儿展柔还在用过时的妇女卫生用品,现任妻子带来的闺女却在用有钱都买不到的洋货。
半小时后,展建国虎着一张脸回来,正要去小书房看望展柔有没有醒,就撞见曲晓琴拿着一包印着英文字母的卫生巾从房间里出来。
曲晓琴见到他回来,注意到男人脸色不自然,她眼神一闪,先开口自责,“瞧我最近忙疯头,忘了过问女孩子家的私事,小柔过来一个月,一直没来月经,我以为她发育晚,没来呢。”
八零年代的男女老少普遍偏瘦,女孩子十六岁没来经期的不稀奇。
展建国一时间拿捏不准妻子的话,因为展柔月初住进大院,一直用不惯抽水马桶,每次都要去单元楼后面的公厕方便。再加上他平时很少在家,又因为‘女大避父’,他确实没过多注意展柔的生活规律。
曲晓琴见展建国不说话,继续解释,“我明天去百货商店多买几包回来屯着,家里就只剩下一包,应该够用,这还是丽丽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
曲晓琴提到的丽丽是她以前芭蕾舞团的同事曾丽丽,对方每年都会出国访问,有机会带时髦的小玩意回国。
展建国走向茶几,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三百元递给曲晓琴,“给,这是我刚发的奖金,你明天顺道给孩子们添点衣服鞋袜。”
三百块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足够支付三姨婆半年的工资。
曲晓琴依言收下,心里有数,“给小柔买就行了,莺莺她们暂时不缺,我存两百块,到年底可以给家里换一台彩电或者把孩子们睡的旧床换了。”
展家家庭条件还算可以,夫妻俩的工资加起来比普通工薪家庭月收入高一倍,家里黑白电视机、双缸洗衣机、冰箱皆有,还有一台曲晓琴当初带过来的立式钢琴,在大院里算得上小康家庭,没有穷亲戚攀上门,日子过得舒心自在。
然而自从展柔住进来,家里每个月伙食费直线上升,额外增加十五块不说,多出来的米油盐蜂窝煤等都要花钱,煤气都不耐用了。
况且曲莺莺跳舞的舞鞋每三个月报废一双,展妮妮和展鹏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在百货商店里买的当季流行款,另外一年四季牛奶零食水果不脱。
展柔一来,家里其他孩子的开销就得跟着缩减,曲晓琴面上不说,心里其实非常排斥,这事还不好对旁人说,否则会被人说她刻薄,每次她只能打电话回娘家和曲母抱怨几句。
展建国给她钱,她自然要收着。
家里大小事都是妻子做主,展建国终于露出笑容,“行,你看着办。”
展建国最后没去看展柔,他被隔壁邻居向阳爸爸叫走了,说是请他喝酒赔礼,因为自己孩子不值钱的玩具害展柔罚站晒晕。
曲晓琴没去,她晚上要去大礼堂继续准备国庆汇演节目,简单用了一顿晚饭就急匆匆出门。临出门前,她打发马桂芬带展妮妮和展鹏去篮球场看露天电影,又不忘叮嘱展柔在家好好休息。
正巧,曲莺莺从市里书店回来,刚路过篮球场,听闻展柔被罚站晕倒,急着要回去看望。
马桂芬急忙叫住她,让她留下来陪弟弟妹妹看电影,她回去守着展柔。
曲莺莺求之不得,她和展柔根本不熟,本就是做做样子。
马桂芬这边有自己的私心,她老胳膊老腿的,可不想待在外面喂蚊子,曲莺莺回来正好。
片刻,楼下邻居刘大妈上来窜门,马桂芬坐在沙发旁择菜,准备明天早饭下青菜面条。
刘大妈手里摇着蒲扇,嗓门大,说的又是方言,所以没有避讳书房里的展柔。
“向阳的魔方找到没?”
“建国都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也不知道那丫头把魔方藏到哪里了。”
“马嫂子,建国和曲老师不在,我才敢和你唠嗑几句,说句难听的,展柔这丫头有爹生没娘教,不该住进来,老话说得好,一泡鸡屎坏缸酱,展家的门风可不能让展柔败坏。”
“唉哟,妹子!你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也不想她住进来!”
提起展柔,马桂芬就一肚子气。
展建国大方,她每个月工资能拿到五十块,都赶上了工厂普通工人的工资。她是住家保姆,吃喝都不需要额外花钱,曲晓琴和曲莺莺吃得少,她每天还能从买菜钱里省出一两块,一年到头能存下大几百块。
再者,展建国工作忙,平时用不到公交月票,他的那份原先都是给马桂芬的。别看公交月票才六块钱,但是可以让固定的一个人无限次乘坐市内所有公交车。
展柔来了后,马桂芬的公交月票没有了,曲晓琴做主把月票给了展柔,让那丫头有机会跟着曲莺莺她们去市区玩。
马桂芬不好意思开口要回来,因为大院里有卖菜的服务社。
“这死丫头一点都不勤快,除了洗她自己的衣服,都不愿意给妮妮和大壮洗!不洗衣服就算了,平时叫她帮忙搭把手,她也不愿意!白费了那么高的个子,一把力气不肯用,还整天无所事事,到处在大院里瞎晃悠!”
“我理解你,马嫂子,多一个人可不是多一双筷子那样简单,吃的穿的用的先别说,就光早上挤在一起洗脸刷牙就够令人头疼的!”
“就是,一想到她要一直住在家里,我就觉得心烦。”
刘大妈出点子,“马嫂子,你这样,她不肯做事,一日三餐,你算好了,少给她吃点,她饿了肯定会来找你,你就和她谈条件,让她帮忙做事,她刚来,你还可以调教,回头时间一长,她就不服管教。”
这和调教自家儿媳是一样的道理,刘大妈的儿媳不要太听话,刘大妈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管用吗?那丫头每顿都自己盛饭,满满的一大海碗,从来没见她喊饿过。”
“过几天曲老师不是要带三孩子回娘家?你趁机收拾那丫头。”
马桂芬一听是这个理,顿时来了劲,眼珠子都亮堂了许多,“这主意好,妹子,不瞒你说,建国与晓琴工作都忙,三孩子没人照顾,我本来还想再晚几年退休回乡,这死丫头一来,我估摸要提前。”
“别气,想想好的。”刘大妈笑着宽慰马桂芬,“你们家莺莺学习成绩好,暑假里白天跑书店,晚上还去大礼堂练舞,真是个好孩子,我们家那丫头就知道和同学跳皮筋,晒得像黑炭。”
马桂芬会来事,立马夸刘大妈家的孙女聪明机灵,小姑娘嘴甜尊敬人,晒黑了不要紧,回头用淘米水洗一洗,贴一贴黄瓜番茄保证又白回来。
客厅里马桂芬等人仗着展柔听不懂方言,尽说难听的话,却没料到书房里的展柔非彼展柔。
金城乡下的方言类似现在的吴地方言,语速快,带着嗲,展柔之前有个客户就是吴地人,她在那边住了三个月,她领悟能力强,工作完成时她已经能说出一口流利的吴地话。
展柔之前好歹也是盛名在外被人尊敬的一方风水先生,即便穿书,也不允许有人如此污蔑诋毁‘自己’。
待到超度完原女配,展柔慢慢睁开眼,既来之则安之,她现在需要洗澡,顺便好好收拾一下外面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滑头。
五分钟后,马桂芬送走了刘大妈,当她拎着垃圾桶从门外踏进来,冷不丁见到展柔站在茶几旁喝水,被吓了一跳。
“唉哟——吓死人了!你这丫头不声不响地站在这干什么!”马桂芬不停地拍打着心口,没好气地抱怨,“不知道人吓人——”
“马桂芬。”展柔开口打断马桂芬的抱怨。原文女配进城一个月里,对曲晓琴等人也是直呼其名。
马桂芬一愣,野丫头的表情耐人寻味,黑眼珠子盯着人时直勾勾的,莫名有些瘆人。
马桂芬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半晌又摇了摇头,暗骂自己神经病想多了,这死丫头来到大院那天开始,就这副油盐不进的倔样,谁都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