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种绿》克里斯考克斯

11、十一

　　剧本初稿完毕的时候，肖编剧邀请大家周六到华悦山庄见面并庆功。夕云周末本来并没有时间，但不得不承认，对于Patric，她好奇得不得了，所以，当天下午的课就提前请假了。

　　就在准备离开的前一秒，KiKi老师紧张地跑过来告诉她，Steven同学周一要参加最后一场托福考试，需要紧急加一节课。

　　夕云十分明白这节课对于学生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拿到理想的成绩，说不定今年就会与梦校失之交臂，她不愿意成为孩子未来回忆中的‘如果’----如果当时老师给我补课，说不定...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如果...

　　尽管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结果负责，但大多数时候，人们通常更愿意把失败的理由归结在外在原因或别人身上，只为让自己更好受一些。

　　她长出一口气，先发一条短信告诉肖编剧自己要迟到，然后关机。这节课上了四个小时，一直到八点钟，除了分析学生的弱点，大多数时间都花在情绪安慰上。18岁的Steven三年来一个人独自在美国读高中，父母对他的所有爱意都用巨额的学费来表达。他不敢展现自己的不自信，虽然已经压力大到濒临崩溃，却假装满不在乎；对于失败的担心更加使他脆弱不堪，无法面对自己的不足，因此经常回避错误。如果不是因为教师协议中规定老师不得私自跟家长联络，夕云真的很想好好跟他的父母聊一聊。只有期待，没有陪伴，并不是合格的监护人。这样长大的孩子，不仅不懂得如何解决问题，人格方面也容易有缺陷。

　　欸...

　　走出校区大楼，8点46分。

　　还要去吗？

　　城市的街道永远忙碌，车流和人群像电影慢镜头。夕云突然想要放空大脑，在熙熙攘攘中随着人潮的移动方向飘动。朦胧间好像回到14岁那年，为了赚学费，她趁假期去工厂打工，夜班后走在上海南京西路的高架桥上，空无一人的心境，如同今日。

　　意识到口袋里的手机正在疯狂地震动，她拿出，滑动接听键：“肖编剧。”

　　“小林啊，我们要散了，你就不用过来了啊。剧本呢，我们对过了，有疑问的地方已经给你发过去了。这周搞定就好。”那边听起来有一些嘈杂，估计是一边走路一边打电话。

　　“好，没问题。我回去就看，今天真不好意思。”

　　“没事，不过你没来可惜了，副导演和主演今天也来了呢！”

　　真挺敬业，夕云以为演员都只是在开拍之前才认真读剧本呢。

　　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登录邮箱，看到Patric的头像也亮着，夕云熟练地点开，还没有来得及写字，一条消息已经发来：“今天怎么没来？”

　　“哦，学生有一些问题耽搁了。”

　　“学生很难教吗？”

　　很难吗？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是她的工作，她做就是了，看到学生的问题，她尽一切可能帮他们解决，助他们达成目标。一些孩子和家庭让她心痛，但总也不至于难过到承受不了。

　　“还好吧。”她写道。

　　“我小时候太淘气，把老师气哭过。”
　　哈，夕云忍俊不禁。

　　“不开心？”屏幕又亮起来。

　　她有些震惊：“你怎么知道？”

　　“第六感。”

　　然后对话框里又蹦出一行：“想聊天吗？”

　　嗯？“我以为我们正在聊天？”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夕云拿起，带着一点难以置信的质疑：“Patric”

　　“是我。”声音有一些低沉，听起来居然有一丝丝熟悉。

　　“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她讶异。

　　“你的邮箱落款。”

　　“啊，对。”恍然大悟，她觉得自己笨极了。

　　沉默几秒钟，夕云听到倒水的声音。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不那么尴尬，于是随意问了一个问题：“听说今天晚上副导演和主角都去了？”

　　“嗯。”喝水的声音。

　　又沉默。

　　“你吃饭了吗？”水杯被放下的声音。

　　“太晚了就没吃。”她并不觉得饿。

　　“林小姐，你家的窗户可以看到天空吗？”

　　“可以。”

　　“今天晚上能看到猎户座。”

　　夕云打开窗子。果然，猎户的腰带十分清晰，在北京遇到这样的天气，实属难得。

　　“我看到了。”

　　“是不是很美？”

　　“嗯。”

　　又是沉默，可这次的沉默她不再觉得尴尬，反而有了温度，就这样举着手机遥望星空，心情就果真慢慢好起来。

　　“你很会哄女孩子啊。”

　　“不，我并不懂怎么观星。”淡淡的声音从话筒传出，“你的偶像们告诉我，你应该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