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千里月》羽零

3、第 3 章

　　三月初，江南的春光正浓，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俊男淑女纷纷走出家门赏花踏青，一时间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可是今天，本就热闹得仪城更觉拥挤，王老夫人大病初愈恰又赶上六十大寿，陈府一扫前几日愁云惨淡的模样，摆酒席为老夫人祝寿。
　　陈敬的义子陈柏站在府前，笑容得体的迎接客人，站了一上午，陈柏脸都笑僵了，望着门外长街上连绵不绝的车马，陈柏强打起精神。忽然听见前方传来马蹄声，陈柏皱了皱眉头，郡守府办寿宴，街上早就设了路障，是何人这么大胆敢在大街上纵马，正待让人去查看，那马已经到了门口。
　　这一队共八个人，领头的身着朱色官服，面白无须，乃是内宫的黄门侍郎，身后跟了一个穿朱衣的内侍，又有三人身着皂衣，身上带着配刀，是禁卫军的人，剩下三人皆为随从。这些人是来道贺的，皇帝因感陈敬治理东仪郡有功，闻老夫人六十大寿，特赐下寿礼一份。
　　陈柏大吃一惊，赶紧迎上去，身边得力的小厮也忙着前去请老爷出来。
　　正厅里仪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乡绅济济一堂，陈大人亲自作陪，正高兴地说着话喝着茶，陈保匆匆跑进来禀报道：“老爷，皇上派人赐下寿礼，说是给老夫人祝寿的，现在都到门口了。”
　　陈敬一听，面色暗了一下，皇帝派人赐下寿礼自然是无上荣耀，在座的纷纷起身恭贺，陈敬站了起来时脸色恢复如常，笑道：“陈某惶恐，家慈生辰竟然惊动陛下，诸位就随我一同前去接旨吧。”
　　这次皇帝派人贺寿，赏赐倒在其次，荣宠才是大事。等备齐了香案，陈敬率全家老小一起接旨谢恩，内侍宣读完圣旨，笑着扶起陈敬来，道了句恭喜。圣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宁朝对重臣一向优待，上郡郡守父母妻儿受封赏很正常，皇帝赐下寿礼也有例可寻。只是次皇帝突然赏赐，陈敬事先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这让陈敬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陈敬不敢马虎，亲自安排一干使者食宿。因为嫌弃驿站粗陋，还腾出一间上好的院子来给他们住。是以这场寿宴由于皇上的赏赐，越发锦上添花，热闹非凡。
　　内堂里王老夫人一身绛红织金锦袍，头上戴着镶满珠翠的花冠，由陈敬的正妻魏氏带着府中的其他女眷陪着,各家的夫人小姐坐满了屋子。大家簇拥着老夫人，羡慕之色溢于言表。老夫人脸上红润，眼神明亮，丝毫看不出是大病初愈的人，说着说着自然聊到那位小神医的身上。
　　“老夫人红光满面，真是越来越精神了。”
　　“前些日听说老夫人病重，妾身可是担心了好久。”
　　“这都多亏了柳公子啊，不然老身怕是过不了这个坎了。”王老夫人提起小神医，笑得满脸褶子。
　　“老夫人平日里积善行德，上天都看着呢，妾身听说柳公子医术超群人，莫不是神仙派下来的……”一位夫人连忙笑着接了一句。
　　“呵呵，是不是神仙派下来的老身说不准，不过这柳公子虽然年纪不大，倒真是生得好模样，今日本打算请他过来坐坐，奈何他不喜热闹，老身也不好勉强。”
　　“哦……”见今日是见不到传说中的神医了，众人都难掩失望，有几个想出面请柳公子瞧病的，此时也不大好开口，于是转头又讨论起皇帝赐下的东西来，一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郡守府西边的一个小院子里，“神医”柳公子无聊地坐在院子的树荫下假寐，斑驳的光影洒在他脸上，照得白皙的脸竟似玉石一般，柳月嗮得直打了个哈欠，遂起身进屋。
　　“公子醒了，快到午时了，前院摆着酒席，公子您就不去看看？”做为老夫人的救命恩人，郡守府自是不会亏待他，特意在西院收拾了一个小院子出来给他住，又拨了几个小厮过来伺候他，柳月推脱不掉，只好留下一个小厮。
　　小厮和他差不多年纪，身高比他却高上一截，此时前院热闹无比，隔了这么远都能听到鼓乐声，这样的宴会，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见一次，小厮早就忍不住想去瞧瞧，又不敢偷偷跑过去，遂不遗余力地劝说柳公子去前院。
　　柳公子轻笑一声，小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怕吵，就不过去了，我这里不要人伺候的，你要玩就自己去吧。”
　　“那怎么能行，公子不去，小的也不去。”小厮扭捏一番，还是不敢动。
　　柳公子知道他是惧怕管事，悄悄说到道：“放心，你去玩吧，我不会告诉管事的。”
　　小厮脸色一红，也不客气了，说道：“公子，您真的不去，那我就自己过去了。”
　　“去吧，自己机灵点，别让管事的看见。”
　　“唉，对了，公子饿了吧，我去拿饭菜过来。”小厮跑到门口又回来问道。
　　柳月好笑的看着满脸笑容的小厮，算他还有良心，记得自己还没吃午饭。
　　小厮端来饭菜，也不等他吃完，匆匆跑到前院去看热闹。今天请了南方来的最有名的杂耍班子过来表演，还特地在前院搭了一个巨大的戏台，吃罢饭几乎所有的人都挤在院子里看杂耍，偏僻的西苑连个人影也看不见，柳月深吸一口气，慢慢出了院子。
　　郡守府前面是公衙，后面一道围墙隔着，就是内宅了，柳月按照记忆的路线，躲过侍卫，不声不响的到了陈敬的书房后院，他燃起迷香，等了一刻钟之后才进入陈敬的书房。今日府中办寿宴，人多手杂，侍卫也忙不开，此时唯一一个看守书房的侍卫也被柳月用迷香迷晕了，靠在门边昏睡。
　　陈敬的书房不小，柳月小心的四处查找，这些日子，他几乎将郡守府各处都翻了一遍，今日好不容易才找到时机进入陈敬的书房。柳月找出几个暗格，还找到一条密道，但是就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时间一点点过去，前院的锣声换了鼓声，柳月只能放弃。
　　第二天，柳月又摸到书房，但还是一无所获，他不甘心放弃，于是迫使自己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屋子。
　　书房墙上挂了一副巨大的画，柳月抬头看了看总觉得有些古怪，此图长约六尺，气势磅礴，画的是东仪的滴翠崖风貌，千山万仞隐在蒙蒙烟雨中，其中主峰画的太突出，当中的留白也不合适，总觉的有些不协调。柳月盯着画看了一下，伸手摸了摸画面，手下传来的触感让他心中一喜，果然还有漏网之鱼。
　　柳月轻轻按了一下那座山峰，画面中山峰突然退后，画面露出一个空洞来。画后面是一个小小的暗格，放着几本破旧的册子，柳月拿起册子，扑面而来的字迹仿佛带着血腥味，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些册子都是靛青的封皮，泛黄的纸张上还有虫蚁啃食的痕迹，几本册子分别记载着粮军入库和出库数量，乃是军中最普通最常用的记录粮饷的账册，柳月惨白着脸一目十行的翻看了一遍，等看到下面的一封信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时隔十年，他依然忘不了当时的情景。
　　突然看见墙上的光线变了一下，柳月暗叫不好，已经来不及退出房间，匆匆关好暗格，灵机一动躲进密道的暗门里。
　　柳月透过暗门的缝隙看着来人，今日倒是好巧，竟有人和他一样来书房探究。管家陈保鬼鬼祟祟的进来转了一圈，看见打瞌睡的侍卫，什么声音也没出就走了。
　　柳月不敢轻举妄动，等了一会，果然还有动作，一个脚步轻盈的蒙面人进了书房，他看看侍卫，就直奔墙上的画。蒙面人伸手就将暗格打开，拿走里面所有的账本，看到信封的时候，似乎还轻笑一声，眼底流出露出的贪婪的目光。
　　等到蒙面人走远，柳月回过神来，才觉得懊恼无比。一炷香之前他还在为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而担心，然而还不等他欣喜，证据就全部没了。一得一失之间，巨大的落差真是让人怒无可怒。
　　此时外面的杂耍告一段落，鼓声也小了许多，柳月不敢贸然出去，又担心自己离开院子太久被人发现，于是一边抱着找出口一边抱着打探更多秘密的想法，他索性顺着密道往下走。
　　下了密道，柳月掏出火折子点燃墙上的火把，这才知道郡守府的底下竟是四通八达，这些密道至少通向三个方向，柳月估计了一下方位，挑了一条走了下去。密道曲曲折折，最终出口居然在后花园的假山。假山怪石嶙峋本就多孔洞，又有树木遮掩，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这里，柳月拨开蛛网和枯叶，整理了一下衣衫，偷偷回了院子。
　　柳月刚回去，伺候他的小厮就回来了，小孩子看了杂耍，十分开心的对柳月讲了半天外面的盛况，柳月一心想着刚刚的事情，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