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千里月》羽零

23、第 23 章

　　不到两柱香的时间，奸细已经都抓了起来，李重带人将这些人押到空地上，一个个五花大绑。刚刚的慌乱过去，有些胆大的人回过神来，伸长了脖子看着跪了一排的奸细议论起来。
　　“大家安静下来。”柳月说完敲了一下锣，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这些人想必你们都见过，平日里但凡有风吹草动，带头闹事的总是他们。这些人有自称是昌邕的，有自称是定县的，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是流民。”柳月指着地上东倒西歪还在挣扎的奸细，大声说道：“这些人是敌人派来的奸细，目的就是为了扰乱东仪，好让赤沙人打进来。只要仪城失守，我等俱是性命难保，你们千里迢迢来到东仪，为的什么，将士在前线奋勇杀敌又是为了什么？”
　　柳月停了停，简陋的帐篷后面人影晃动，大家躲在后面悄悄议论着这些被抓的人。有些不服气，大喊官府冤枉好人，这些人看着自己熟悉的人被抓，依旧不相信官府的人会这么好心。
　　柳月冷冷笑了一下，“关于粮食中毒的事，左大人派人查了一遍又一遍，总有人从中阻扰，近来总算查清楚了，死亡的六个人，正是这些人下的毒。”
　　“你血口喷人，冤枉啊……”
　　“分明是粮食有毒……”
　　被绑住的奸细一听纷纷喊冤，装傻充愣。人群又是一阵议论，突然一个男子探出头来大声问道；“你说是他们下的毒，有什么证据？”这个男子也是蓬头垢面，瘦得颧骨都支棱着，但是此人骨架高大，即使瘦得脱形，也比周围的人高出一大截。
　　“来人啊，抬出来。”曹主薄见事情终于有了转机，示意士兵抬出一具尸体出来，尸体已经有些腐烂了，但是可以辨别容貌，死者是一个小孩，双手紧紧扣住腹部，瞪着双眼，脸十分扭曲。
　　“啊……是阿六……”“阿六……怎么会……前几日还看见他呢……”“是啊，是啊，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尸体一抬出来，胆大的瞧了一眼便有人认出来了，这个叫阿六的孩子已经死了三四天了，李重的手下偶然在草棚里发现，本来准备埋掉的，却发现小孩死的不寻常。李重得知顺便派人调查，这才有了重要的发现。
　　阿六原来是与父母一起逃难过来的，后来家里的人陆续死亡，只留下他一个人，好在他十分聪明活泼，总是帮左右邻居的忙，大人们也都很喜欢他，愿意接济他。邻居阿婆心疼他，给了他一块面饼，阿六没舍得吃，一直贴身放着。几日之前实在没有吃的，他才将面饼拿出来吃了一半，没想到半夜就肚痛而死。暴乱之后城外十分混乱，像阿六这样的孤儿死了根本没有什么人注意，一直到被李重的人发现。
　　曹主薄指着尸体说道：“想必大家都是认识这个孩子的，几日前我们的人在城外的草棚里发现了尸体，死亡特征和之前死亡的人一模一样，都是腹痛而死。而害死他的就是这块饼！”柳月掀开旁边盘子上的白布，半块面饼露了出来。杂粮做的粗糙面饼黑黑黄黄，在这样饥荒的时候却是上好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
　　“谁会毒死一个孩子？”
　　“说到底还是粮食有毒……”
　　大家远远瞧着尸体指指点点，前段时间中毒而死的人也是这样死得十分狰狞，大家都不太相信有人会特意去毒死一个小孩，宁愿相信都是粮食有毒。
　　“发霉变质的粮食吃过之后的确会呕吐腹泻，重者死亡。之前中毒而死的人脸色发青，肠胃溃烂，看起来像是食物中毒，其实不然。此人脸色青白，甚是口中还有血迹，仵作验尸证明，他中的毒就是面饼里的毒。
　　发霉的粮食大家都知道，里面至少还有一半粮食是好的，左大人一心为民，拿出所有的粮食来救济灾民，现在城中粮食如此匮乏，即使坏了一半，也不能丢弃，大家仔细想一想，自己拿到的粮食到底会不会吃死人。左大人费这般力气救济大家是为了什么，要是想要杀死你们，何必费大费周章，只要停了粮食，你们都得饿死！”
　　曹主薄看了看四周，流民们戒备的看着他们一行人，柳月声嘶力竭的喊着话，他的声音本来清澈明亮，还带着少年特有的稚嫩，此时已经沙哑难听。曹主薄看了看这孩子，心中感慨万千。
　　四周的争吵声渐渐小了下去，流民们依旧麻木的盯着他们。之前问他的那个那个男子也目不转睛的盯着，不知在想什么。
　　“这些奸细造谣生事，四处煽风点火，都是为了煽动你们造反。他们不惜下毒杀人，就是让你们的仇恨官府，好让仪城也乱了。而你们居然不顾良知，打死士兵，放火杀人。试问诸位，仪城的百姓与你们有什么仇恨，仪城的官员又与你们有什么仇恨，你们这样与盗匪又有什么区别？”
　　柳月突然上前一步，指着被士兵按在地上的那个流民，“你们仔细看看这个人，双目有神，四肢健壮，还有力气打人，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食不果腹的流民？”站在前面的几个流民看了一下，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就是这样一个人，混在你们之中散布谣言，你们居然都没有人怀疑，宁愿听信奸细的谎话，也不愿意相信左大人的一片善意，真是愚蠢至极。”柳月很少生气，此次气急了，脸都青了。
　　他说完，四周的流民也开始了议论，流民你看我我看你都犹豫起来，千里迢迢逃难过来，一路所见不是满目疮痍就是城门紧闭，像东仪这样救济流民的少之又少，众人心中其实还是记得仪城的好的。
　　曹主薄站出来大声说道：“今日当场捉拿这些奸细，也是给大家一个警醒，仪城城破，我等难逃一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大汉双目赤红，盯着奸细几乎要将他们吃下去，还在大呼冤枉的奸细见他往前走来，心中大惊。果然，大汉走到前面，守卫的士兵本想拦住，大汉一把就拨开长矛，一脚踹在其中一个人身上，紧接着雨点一样的拳头扑面而来，这个奸细惨叫一声大喊救命。
　　“快……快把他们分开……”曹主薄急得抹汗，士兵们急忙过去拉开大汉，几个人竟然拉不住，认识大汉的流民也过来帮忙。混乱一会，士兵们总算将大汉拉开，那个奸细也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浑身是血。
　　“怎么回事？”
　　“你干嘛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大汉，大汉被压制住还不停的挣扎，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喊道：“是你下的毒，是你害死了我娘，王八蛋，我要打死你……”
　　“咣……”铜锣声突兀的响起，“安静，都安静……你，你还有你，退回去……”士兵们将混乱的流民赶回去，空出前面一小块空地。大汉被绑了起来，曹主薄走过去问他：“怎么回事，你这是做什么？”
　　“是他毒死了我娘，我认得他……”大汉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奸细。“阿六身上的饼就是我娘给他的……我娘也是吃的这个饼，出事那天我回来得晚，就看他在附近鬼鬼祟祟的，现在想来，就是他下的毒。”
　　大汉流着泪哽咽的将当日的经过说了出来。大汉名叫周强，昌邕郡人士，父亲早亡，家中贫寒，一直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此次和村中的人一起逃难来仪城。本来按照安排，年轻力壮的是只要去干活就可以多分些粮食，所以他将老母亲托付给同乡照看，每日去城外修筑江渠。
　　由于柳月的建议，妇孺和男丁都分开住，派人熬粥救济灾民也改为直接分发粮食，直接分发粮食一是为了避免有人抢不到吃的，二是这些杂粮不容易煮粥，发给流民们他们还能加一些野菜什么的做得更好，但是城外生火做饭不易，大家还是习惯相熟的几家搭伙。正好是发放粮食的日子，同乡领回粮食来，按照人头算了将粮食分发下去。他娘高高兴兴地借了锅烙了面饼，就等着他回来吃。
　　当天周强在十里外疏散沟渠，常常连夜赶工，他娘见去干活的都没回来，估计是晚上不会回来了，于是就吃了一小块面饼，剩下的都小心收起来，却不想这些面饼早让人下了毒。当天晚上还有好几个与她一样的症状的，凄厉的哭喊响彻营地，大家都跑到一边去帮忙，老婆婆一个人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等到同乡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周强回来的时候顿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他抱着老娘的尸体呆呆地坐了半夜。
　　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无心睡眠，周强悲痛之极，乡邻都过来帮他料理后事，都说这是粮食里面有霉烂的，所以才吃死人，周强看着做好的饼心中充满了仇恨，发誓要给他娘报仇雪恨。
　　可是没想到这些饼却不知道去了哪里。第二天他们这些苦主聚在一起商议事情，只留了几个邻居帮忙照看尸首，回来他就发现饼不见了。周强想来想去，觉着是有人偷偷拿走的，毕竟这年头，即使是几块霉烂粮食做的饼也是好东西，帮忙的又是左右邻居，周强也没再计较。
　　现在一想，当天晚上他就一直觉着有人躲在他家帐篷后面鬼鬼祟祟的，早上天蒙蒙亮的的时候，他还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人鼻子旁边有一颗瘤子，他认得这个人。现在看到地上捆着的奸细和阿六没吃完的饼，他突然想通了，就是这个人偷走了面饼，却不料他娘还给了一块饼给阿六，将阿六害死了。
　　“这群狗娘养的……”
　　“天杀的，怎么会是这样的？”
　　“说，你当天躲在他家外面做什么？”
　　流民们听了周强的话，一个个十分愤怒，同样失去家人的流民哭喊起来，要打死这些奸细。
　　事情彻底翻转过来，曹主薄松了一口气，敲着锣让大家安静下来，高喊道：“这些奸细待审理清楚，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大家都不要激动，听从官府的安排，重新划分帐篷，粮食依旧发放。定县还在打仗，大家齐心协力渡过难关，今后无论什么事情，切记不可再信谣言。”曹主薄喊完话，让士兵将一干奸细押入城中，李重带着人重新整顿棚户。
　　左江听闻此次抓捕顺利完成，精神为之一振，病也似乎好了一些，遂亲自审理抓到的奸细。一审理，便发现这十几个奸细和之前下毒的衙役一样，他们并不认识伍峥，或者说他们与伍峥并没有接触，甚至连指使他们做下这些事情的人也指认不出来，只说那人蒙着脸。
　　左江望着久久不肯放晴的天空，心中就和这天一样，一片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