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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第 229 章 ...

  •   萧珹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听到蝉在叫,白晃晃的太阳将荷叶晒得发蔫,凉亭四周的轻纱随着微风飘动。那是一个静谧的午后,侍女们给他扇着扇子,他躺在竹席上睡不着,缠着嬷嬷讲故事,嬷嬷望着梁上的麻雀,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听得入神,一切都如往常并没有不同。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哭喊声,他光着脚跑过去,双腿却越来越沉重,最后只能跪在地上慢慢挪动。然后他就看见了他的母妃,他母妃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宫装,头上的花钗掉了,一头长发在风中飘荡。她踉踉跄跄地跑到他的面前,萧珹伸手想扶起她,手掌却穿过了母妃的身影,萧珹突然发现他像一团烟雾,根本触摸不到任何东西,而远处,他的母妃跪坐在地上,抱着一个小小的梳着两只小圆髻的孩子。
      那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叫着“母妃”,母妃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说:“珹儿,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小孩满脸疑惑,起头问道:“母妃,你怎么了……”
      他的母妃轻轻一笑,在他脸上亲了亲,眼神温柔如水,却说出世间最冰冷的话,“你不该来到这世上的,我不该把你生下来的,我错了……我错了……”
      小孩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他见到母妃美丽的眼睛里突然流出泪水来。温凉的泪水落在小孩的脸上,萧珹却感觉到脸上有灼烧般的感觉,他慌忙伸手想替他母妃擦去泪水,手指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小孩抬起小胖手替她擦泪,说道:“母妃,你怎么了,是眼睛疼吗?”
      母妃一边落泪一笑着抚摸他的手,“不疼,一会就不疼了,娘带你一起走吧,那里什么都好,你会喜欢的。”
      小孩露出疑惑的目光,奶声奶气地问:“母妃,你要带我去哪里,是外面吗?”。他抬头看了看远处宫墙,指着黛青色的山天真地问着,末了又问了一句:“父皇去吗?”
      “你父皇太忙了,我们不带他去。”母妃细细抚摸着他的头发,露出笑容来。
      “可是父皇已经来了。”小孩一笑,抬手指了指后面。
      萧珹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他看见年轻时候的父皇。
      那时的父皇还很年轻,头发很黑,他穿着一身黑衣,脸色沉痛地追过来,身后跟着内侍和宫娥。
      母妃回头看了一眼,身体微微发抖,她惊慌地说道:“珹儿,我们快走!”说罢,双手狠狠掐住小孩的脖子,泪流满面地说道:“我要带你走,我要带你走……”
      小孩惊慌地看着满脸痛苦的母妃,尖叫道:“母妃,好痛……”他哀求着,哭喊着,但是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渐渐地他连呼吸都困难了。
      萧珹看着小孩发白的脸,心跳如擂鼓,他慌忙上去想将那双手掰开,但是他忘了,他根本触碰不到任何东西。他心慌不已,想出声喊人,但他发不出声音来。
      接着,他看见好多人一拥而上,将他母妃抓住,他的父皇飞奔过来将她抱住。小孩脸色惨白地躺在地上,他呛咳着,哭喊着,与他一样的还有他的母妃。他母妃美丽的脸变得狰狞可怖,拼命的挣扎着尖叫着,想要挣脱束缚,但是更多的人将她狠狠按在地上,她的指甲在地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嘴角流出鲜血来,纱衣沾满灰尘和鲜血,她不停地哭喊着,像一只濒死的野兽一样发出最后的嘶鸣。
      萧珹只觉得手脚冰凉,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那刺耳的哭喊声像一道尖刺狠狠扎入他的头中。他想闭上眼睛堵上耳朵,但是他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母妃狰狞的脸,听着那毛骨悚然的指甲抓挠的声音。
      突然梁下的麻雀朝他飞过来,转眼间,那麻雀散开化成一片黑雾将他包裹,无数的乌鸦朝他扑过来,鸟群尖叫着,挥动着翅膀梭巡在他的身边,尖锐的鸟嘴狠狠啄在他的额头上、脸上、手上,锋利的爪子撕破他的衣服,将他的皮肉抓得血肉模糊。
      乌鸦们欢快地啄食着他的血肉,萧珹感觉得一种锥心蚀骨的痛,他想呼喊,但他发不出声音,他想驱赶鸟群,但是他挥动不了手脚,就连闭上眼睛都办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乌鸦将他的胸口撕开,抓咬他的心肺,叼走他的眼珠子,最后啄开他的脑子,敲骨吸髓。
      但他依旧极力挣扎,拼命地想挥动双手将乌鸦赶走,就在他筋疲力尽快要绝望的时候,一道细小的白光穿过黑雾没入他的眉心,萧珹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什么,那声音是那样的遥远,他像一个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突然得到一滴甘露,他贪婪的追寻着声音的源头,想要听得更清楚。
      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在这片恐怖黑暗里,他不是独自一人。
      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他觉得没有知觉的手脚渐渐变得沉重,他拼命挪动笨重的身躯,往那一丝白光爬去。渐渐地黑色的雾气慢慢染上一点色彩,那是一种浓郁的红色,萧珹使尽全身力气追寻着那一点白色的光芒,爬过这片满是血污的地方,最终将哪一点白光抓在手中。
      紧接着萧珹只觉得头中一阵剧痛,那疼痛让他觉得头被人用斧子劈成了两半似的,但在这剧痛之后,他清晰的听见了那个声音,有人在他耳边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他还闻到除了血腥味以外的气息,那是一种清新的柔和的味道,带着一点凉意,像是雨过天晴之后从河谷吹来的风,又像是冰镇好的蜜瓜刚切开时的味道。萧珹贪婪地吸着,终于他睁开了眼睛,白光涌进来,简直要灼伤他的眼睛,但是他不舍得闭上。
      短暂的眩晕过后,他看到了柳月的脸,柳月满脸通红地跪在他的身边,大声的说着什么。萧珹动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却再无力气。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润生见他醒了,惊喜地叫到:“殿下,殿下你醒了?”
      萧珹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就像是刚刚打完仗一样,喉咙也发疼。问道:“这是哪里?”
      润生见他清醒了,一面出声叫外面的内侍去报信,一边扶他坐起来。
      李重闻讯而来,说道:“殿下,这里是昭阳殿的偏殿,太医说不好挪动,陛下就让人腾出了这里给殿下住了。”
      萧珹这才想起来,这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当时萧玟和他一起养在皇后身边,直到他满了十岁才搬到广明殿去。
      萧珹抬起手来,发现自己的手掌被包扎得严严实实,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药草的苦涩味,梦里那些血腥恐怖的场景涌现出来,他觉得头痛,更疑心那个梦并不是假的。他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王爷,你中了贼人的毒,就是那个光明教的教主傅先生,没想到他就藏在旖兰殿里。殿下被他控制发了狂,幸好柳公子在,要不然,要不然……”
      李重哽咽了一下,眼眶都红了,萧珹看着自己身上的伤,不用问都知道当时是个什么情景。他咬咬牙,说道:“我伤了多少人?”
      李重支支吾吾说道:“殿下,他们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就是殿下掐了……陛下的脖子,不过没事了,太医说已经好了,陛下也没有怪罪殿下,都是那贼人的害的……”
      萧珹叹了口气,没有人死亡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于父皇那里,看来他要好好赔罪了。
      “柳月呢,他怎么样了?”萧珹想起了那段诡异的梦境,他好像听见柳月在喊他。
      李重正准备答话,柳月和白襄子等人就来了,见萧珹眼神清明,都是心中一喜。
      “大哥,你终于醒了。”柳月一瘸一拐地到了萧珹床边。萧珹见柳月瘸着腿,望了李重一眼,李重却把头偏开,只当没有看见。萧珹皱皱眉,心中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听着柳月一叠声问他头痛不痛,胸口痛不痛,忙着给他检查身体的模样,已经不是感动二字可以形容了。
      当他陷入混乱,无力挣扎的时候,是柳月伸手将他从泥沼中拉出来,是柳月的声音给了他的勇气。他想,柳月又救了他一次。
      “我没事了,只有头还有些刺痛。”
      柳月翻看了他的眼睛,眼中红翳已经散了,想来那个毒烟的影响不大了,之所以头痛,是因为强行下针伤到了经脉,这只能慢慢养了。
      白襄子见柳月神色渐缓,笑道:“王爷这次可谓是福大命大。”
      周永赶过来,见到他清醒了,也是十分高兴,说道:“陛下担心了许久,还说要自己来看你呢,被我劝住了。王爷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吩咐下去。”
      “我伤了父皇,他怎么样了?”
      周永笑道:“陛下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别的事情,这几日太医院调制了新的药,陛下吃了好多了。这事都是那贼人害的,陛下怎么会责怪你呢。”
      “等我好些了,我亲自去看他。”萧珹说了几句话,神情便有些疲惫,又想到他母妃的事情,便问道:“我母妃怎么样了。”
      问完大家都没有做声,最后还是柳月说道:“蓝夫人中毒太深,已经醒不过来了。”
      萧珹听完良久无言,他心中倒也没有多少伤心,只是有一种深深地落寞感,他想起了那个梦,母子二人的最后一面,竟是二十多年前就见完了,而且是那样惨烈的场景,顿时头疼欲裂。
      “殿下放心,我亲自挑了四个宫女过去照顾蓝夫人,还有太医也随时候着。”
      “多谢了。”
      萧珹有些累了,喝下汤药,吃了一些东西便睡下,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噩梦。

  • 作者有话要说:  蓝夫人的事情也是悲剧,单纯的人被卷入复杂的阴谋和感情之中,最后只能崩溃发疯。所以啊,人还是不要太单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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