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千里月》羽零

214、第 214 章

　　虞俢柜子里的东西其实之前廷尉府的人都查过，只不过都是粗略查了一下，现在崔醍坐下来慢慢看，才发现一些他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比如说疑似汇昌楼帮众集聚的地点。
　　都知道汇昌楼的总楼在云阳城，各地的分楼名字都不一样，有的是酒肆，有的是个脚店，有的是民宅，总之只要是住人的地方，就有可能是汇昌楼的分楼。平城中的分楼现已查明是广贤楼，但是平城这么大，联络地点肯定不止一个。
　　虞俢在地图上标了三处疑点，东市一家张记香膏店，外城一家脚店，还有西市积善巷一处民宅，崔醍决定去探探虚实，但又怕打草惊蛇，只派了几个亲信让他们去打探情况。
　　到了傍晚人都回来了，手下汇报说香膏店和脚店好像没什么异常，西市那个民宅有动静，于是崔醍坐不住了，当晚便带着人到了西市那个宅子。现在西市有些萧条了，大白天都没有什么人，但越是这样，越发显得有人鬼鬼祟祟，崔醍眼看着几个不起眼的百姓钻进了那民宅，进去了就没出来。他耐心地等到天黑，入夜西市一片冷寂，金吾卫的人时不时过来巡逻，一旦有人在街上乱晃，一律抓走，崔醍亮出廷尉府的身份，这才留下来。
　　他心中十分紧张，这还是他头一次亲自动手抓人，好在手下的几个差役是做惯了这些事情的，不需要他仔细吩咐。当他们破门而入，只见院子里供着香案鼎炉，三四个男男女女跪在地上，站着的两个穿红袍子的一见这阵仗立刻往后头跑了，但是没跑掉，让埋伏在后门的人个抓住了。
　　金吾卫的人听到动静，赶紧过来查看。崔醍亲自出面与他们解释，金吾卫这几日也在抓乱党，领头的见自己辖区内出现这么一群人都不知道，还是廷尉丞亲自来抓，顿时额上冒出冷汗来，生怕崔醍告状，于是一面奉承崔醍一面派人将这一片翻了个底朝天。
　　崔醍不想和金吾卫的人交恶，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将这一帮人全部带回廷尉府，连夜开审。
　　据这些男男女女供述，他们都是光明教的信徒，有的是来参加祭祀的，有的是来求药的。光明教的教主据说是个活神仙，他赐的药可以祛除百病。若不是因为城中戒严，去的人会更多，他们也是没办法了才冒险去的。
　　崔醍听了直皱眉，天底下哪有会这样的神人，多半是江湖骗子。他以为那两个穿着一身红袍子的是领头的，抓来严审，那两个人赶紧跪下叫屈，直言自己只是信徒，因为教主事忙，叫他主持这次祭典。
　　崔醍问他跑什么，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崔醍又问他教主在哪里，长什么样，众人也说不出来。
　　崔醍气得不行，还以为自己又被虞俢愚弄了，直到前去搜查的人回来，将那间屋子里的一些用品带了回来，他才相信虞俢没有说谎，这些人果真有问题。
　　最先发现问题的就是香案上供着的方鼎，这鼎虽然只有一尺高，还挺重的，上面的花纹精美细腻，丝毫不像那些江湖骗子拿来骗人的假货，花纹粗看没有什么问题，但崔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让人拨亮了油灯，仔细看过去，见鼎肚子上还有纹饰，便让人将鼎放倒，等他看清纹饰的时候顿时惊醒，他总算想起来这些东西在那里见过了。
　　早在前年，东仪郡郡守左江就将东仪动乱的事情详细的上报了朝廷，廷尉府因为要审核案子，便也抄送了一份，其中就有写到云泽人会用一些奇怪的文字来做暗号，后面还附了一些纹样。崔醍越看这些纹样越熟悉，叫人将当年的卷宗调出来，两下一对比，确认是云泽人的用来作暗号的文字，只可惜他认不出来。
　　确定这些人与云泽乱党有关，崔醍信心大增，将那两个穿红衣的人一顿拷问，没过一会，年轻的那个人就招供了。他哭道：“大人饶命啊，草民是因为教主治好了我老娘的腿病才入教的，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北宁人啊，不信你可以去查，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云泽人，什么汇昌楼，我上一次见到教主是好几天前了，教主说最近事情多，他不便露面，叫我们轮流看守祭坛，说是不能让火灭了。”
　　“轮流看守，这样说还有其他人了？”
　　那人点头如鸡啄米，“没错，光明教的信徒可多了，以前没有宵禁的时候，一天好上百人去参拜呢，现在只有几个人偷偷去了。”
　　“那你们怎么与教主联系？”
　　两个人面面相觑，后来另一个说：“我们联系不到教主的，教主偶尔会过来，具体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崔醍听得火冒三丈，心道这个教主倒是个聪明人，不向所有人透露行踪，一旦出事就好跑路。待他冷静了一会，又想这个教主怎么放心将祭坛交给这么几个刚入门的教徒，一定还有人替他看着这里，于是他命众人将所有认识的教徒统统写下来，一个个查，他就不信没有一丝破绽。
　　天亮之后，这场清查云泽乱党的事情，已经波及到全城，金吾卫的人也加入了其中，查来查去，只有那个院子看门的大爷嫌疑最大，果然用了一点刑，大爷就招供了，将教主的联络地点说了出来。
　　崔醍带着人赶紧去了内城将那宅子封起来，可惜他们来晚了，这里早就人去楼空。经过左邻右舍指认，崔醍还发现这个教主一伙离开这里的时间正好是太子死后，接着一查这座宅子，发现这里竟与太子有关系。
　　萧瑞在宫外有不少产业，全部交给詹事府的人打理，这座宅子虽不是记在他的名下，却记在东宫内院总管朱弘名下。朱弘在那夜动乱之后，不知所踪，这座宅子还保留着原样，但依然没有什么线索。
　　查到这里，崔醍心中七上八下，他犹豫了一会，又想起虞俢的话，遂把心一横，决定将这件事追查到底。
　　很快教主一伙人的面目逐渐露了出来，光明教信奉火神，光是教徒就有上千人。这个教主非常精通药理，一些得到教主赐药的人，都说自己家人吃了药明显好转，崔醍派人去查，有些人说的是真的，有些人明显是在说谎，说谎的人承认自己是被教主收买的，到处散播教主是活神仙的消息。由于消息真假参半，更多不明就里的人加入光明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光明教的教徒就已经遍布平城。
　　其实局外人一眼就能看清这个教主的骗局，这个教主的确会一些医术，但并不是什么能够起死回生的神仙。他每次故作神秘的挑选十个诚心的信徒赐药，这十个人是他有意选挑选的，其中除了他提前收买的人，剩下的病人其实都不是重病，去看大夫可能会有一样的效果。这本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但是经过一番玄之又玄的治疗，又经过教徒的鼓吹，教主瞬间变成活神仙。那些被病痛折磨走投无路的人，或是没钱医治的人，就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纷纷加入光明教。
　　那些没有被教主选中赐药的，都以为自己还不够诚心，于是更加虔诚的供奉这个教主，教主说什么便是什么，有的为表达诚心将家产全部捐献出来，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
　　崔醍带着人抓捕这些教徒的时候，才见识到这个教主的威力。有些教徒一个劲的为教主喊冤，有些人干脆与金吾卫的人打起来，都到这个份上了，这些人还不相信那个教主是个骗子，还以为教主是神仙。
　　最可笑的是，这些人有的连教主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很多人连教主的面都没有见过，领头的几个也只知道教主叫傅先生。
　　崔醍无法，将为首闹事的几个人抓起来一顿审问，熬不过去的人终于招认。前不久教主让他们办过一件事情，打砸了一些南方人的铺子，西市大火之后，这些人本就对南方人充满敌意，一听教主号召，纷纷走上街头闹事。崔醍一对比时间，刚好就是太子发动宫变的那几天。
　　一切的证据都指向太子，这个光明教分明就是太子暗中扶持的，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这个光明教与云泽人大有联系，太子为什么要扶持云泽人。
　　没抓到教主之前，事情都没有定论，崔醍也学乖了一回，没有急着将案情上报上去，而是挨个审查已经下狱的太子党人。
　　太子死后，谋士贾维直接自尽，总管朱弘和舍人孙勉不知去向，反倒是没有怎么参与的人统统被抓，崔醍审问了一圈，关键的人没有抓到，这些人都不清楚内情，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接到金吾卫的好消息，孙勉被抓了。
　　孙勉被金吾卫的人扭送到廷尉府，当时孙勉发着抖，眼神涣散，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对太子和光明教教主的关系供认不讳，还供出西市大火的真相，原来广贤楼的掌柜杜全是教主的那边的人，当时那具引起廷尉府怀疑的尸体也都是教主弄的。不光如此，当天廷尉府和金吾卫一起去围堵广贤楼的时候，其实杜全早就知道了消息，他是故意放火烧了广贤楼，故意被他们抓住的。
　　崔醍一听气得脸都紫了，西市大火是他亲手办的案子，结果烧了一条街，还弄出几十条人命。皇帝的责骂，同僚的嘲笑依稀在耳，若不是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他的脑袋早就保不住了，这份耻辱简直让他刻骨铭心，此时听到这样的真相，怎么不气得吐血。
　　他心想难怪王家要反了太子，太子为了扳倒萧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至此光明教的事情算是有了一个结局，廷尉府重审了杜全，加上孙勉的招供和一些物证，太子构陷晋阳王的事情算是有理有据了。可想而知这些事情报到上面会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太子已经死了，事情只能就此作罢，皇帝也没有再追究什么。
　　但是崔醍很满意，至少他算是洗清了污名，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为此他特意备了一些好酒好菜去天牢谢虞俢，拍着他的背说道：“贤弟啊，这次多亏了你指点迷津，否则我还要接着背骂名。”
　　虞俢不客气地将酒菜吃了个干净，笑道：“大人这才胜了一筹，等着吧，后面还有大事呢。”
　　崔醍现在对他很是佩服，见状连连追问是什么大事。虞俢故作高深的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事情，但是我能感觉到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大人不必担心，还是那句话，你只管好好查案就行了。”
　　崔醍听了长叹一声：“这些事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