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石记》芷芝蒻棘

3、前情3

　　黑影帮被灭的这一年，焦隙已经十九岁了，他天天早上五更起，练刀一个时辰。不是他有多勤快，只是这么多年的习惯，不练他会浑身不舒坦。年近二十，身体是越来越结实了，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腱子肉的肉。常年在山上住，人也晒黑了，脸也越来越有棱角了，一点姑娘气也不带了。乡亲们说他越来越有英雄样了。焦隙嘿嘿一笑，还是露出他那颗小虎牙，说“不是英雄样，是寨主样，我们是占山为王的山匪，不是英雄，哈哈哈哈。”
　　“你说你们又不打家劫舍，又不杀人放火，为什么非乐意做山匪。”
　　焦隙噘着嘴望望天，考虑了一下，“子承父业，我家就是干这行的啊。盗亦有道嘛，不是做匪就要干坏事的。”
　　焦隙这个人啊，除了天天练刀以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仰歪着，房顶上，树杈上，山顶大石上，喜欢高处，又懒，简直像个猫，一天里最舒服的时间都在打盹。在双峰岭老家的时候他就这样，遂得了个最没出息的名声。不过他却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在房顶打盹的时候听的是他老爹在厅里的行事的大作风，他在树杈上打盹的时候思考的是自然万物相生相克的大道理，他在山顶大石上打盹的时候想的是海阔天空的大志向，当然这些念头都是转瞬即逝，想过睡着就忘了，他只是脑子转的比常人快一丝丝而已。
　　他阴风寨自从三年前名声起来后，倒是来了不少人，其中一个叫李板斧，他本来是个真匪，单干的那种，在其他山头也真干过些坏事，就拿着他的大板斧劫个道，抢些细软，倒是人直性爽，不伤人命，只为混口饭吃。焦隙看他虽然干过坏事，人其实并不坏，只是缺点教化，便留下了。后来又来了一名书生，叫秦秀才，他没中过秀才，就是爱读书，识得字，平时说话酸酸的，说是听了阴风山上的传说，过来找奇遇的，在阴风林里被飞白布的亭子吓了个半死，却又兴奋的等鬼出现，最后看到了蹦出来的李板斧，吓晕过去了，抬上山等他醒了，死活不肯走，焦隙就让他教小弟们识字，做了寨子里的先生。
　　眼瞅着人越来越多，光靠阳风村的乡亲们接济已经是维持不了寨子里的生计，焦隙喊了几个管事的来开会讨论开源问题。
　　李板斧说，我们可以劫道儿啊，这活我熟，省事来钱快。
　　焦隙想了想，也确实应该像个匪样，点了头，说只劫富不劫穷，劫一部分不要全部，不伤人命，然后给他派了功夫最好的小弟，让他带着干去了。
　　秦秀才说，我可以下山开学堂，挣些学费。
　　焦隙说阳风村有先生，你去抢生意么？你还是教寨子里的兄弟们吧。
　　秦秀才说，那我写话本卖？焦隙点了头。
　　寨子里还有个脑子机灵的小弟叫明白，大家都叫他小白，他是个孤儿，所以也跟着老大姓焦，焦明白平日里是负责各地走动探风声的，这是双峰岭上的习俗，被焦隙沿用了。
　　小白说：“我们北都比较乱，又没有干事的官府，我看很多城里都有些个市民的悬赏榜，请人做他们自己干不了的事，他们出钱，我们可以试试。”
　　焦隙眼睛一亮，这个好，让他细讲。
　　“御安大城正好有个大单，是姚家那个大少爷的榜，刚贴上我就给抢了回来。”
　　“秀才你给看看。”焦隙眼也不抬，又把榜扔给了秀才。
　　“这上面说姚大少爷晚上睡不着觉……”
　　“叫许郎中去给他治病。”焦隙有点心不在焉。
　　“不是病，是……相思病。”
　　“相思病不是病……么，哎？”焦隙来了精神，眼里透出坏笑，“帮他追妹子？”
　　“没错，没错！”小白拼命的点着头。
　　“这单我去！”焦隙觉得好玩，便带了小白和几个小弟收拾收拾去了御安城。

　　土豪大少爷出手就是阔绰，伸手递过来一锭……金子，说这是定金，你们帮我演出戏。姚辉打量了一行五人，领头的细高挑，身板直，眼睛漂亮还带笑意，虽然人有点黑，但是这人好看了就不像坏人，再看第二个，鬼机灵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太像个跑腿的，再后边两个人有点呆，最后一个呢，长得宽肩厚背，短粗短粗的，吊梢大粗眉，眼神有点凶，姚少爷很满意，指着他说：“就你了，你来假扮那个……那个阴风寨的寨主。”
　　焦隙被他这句话晃了一趔趄，“你让他假扮……”他指着自己说不出话来，掂着手里的金子又把“我”字给吞了回去。算了，算了，看在钱的份上，爷忍了。

　　姚辉看上的这妹子，是南都大户陈家的三小姐陈胭，陈家有三女，大女儿嫁给了南都的总督大人韩昶，二女儿嫁给了南都的司礼大祭司方醮，这三女儿其实也不小了，陈老和陈夫人想把女儿嫁了，却拗不过这闺女。
　　陈胭八岁时曾遇到过一个小登徒子，爬上他家墙头，拿梅子丢她，她便拿了手中的杏子丢回去，小登徒子竟然接了傻乐着啃了起来。
　　这傻了吧唧的小孩来了三天就不见人了，陈胭竟记住了，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吧，陈胭在南都找了这人十几年总是没结果，后来她想，那傻小子看着不甚灵光，不像她们南方人，倒是像个北方人，便非缠着父母亲以游玩的名义来到了御安城里找人。
　　那天姚辉跟着他爹去酒楼里谈生意，遇到楼下有人欺负说书人家的小女儿这种老套的戏码，姚辉还说要看看热闹，却见一粉衣女子上去就把恶人揍了个鼻青脸肿，还晃着拳头说再敢来饶不了他。
　　“胭儿啊，你啊，这里不比御令城，你怎么又管闲事。”虽然知道自家闺女是这种心性，却更怕在这没有官军都督的北都惹上事端，陈家老俩也是操碎了心。
　　哟，还是外地人，姚辉在楼上看的真切，觉得这被唤做“胭儿”的女子看着很是面善，感觉梦中见过的，他立马唤来小厮，问那是何人。
　　“南都陈家三小姐啊，来咱这儿玩儿的，据说还要……”小厮眼睛提溜转，露出一抹坏笑，“找个姑爷回去。”
　　后边那句姚辉没注意听，就听到说陈家三小姐，他就梦回童年了，那不就是当初他爬墙头调戏的那个小姑娘么……
　　自从见了三小姐，姚辉时而发呆傻笑，时而愁眉苦脸，小厮问清楚了自家主子得了相思病，便出了个英雄救美的馊主意，然后就请来了焦隙一行人。

　　“脸蒙上，蒙上。”小厮冲着焦隙他们喊，“蒙上看着吓人点，尤其是你这个领头的！”
　　哎吆我去，小爷长的好看还碍着你们了。
　　姚辉千叮咛万嘱咐，吓吓就好，不要吓到人，不要伤到人。
　　那到底是吓还是不吓，我们真劫人的时候也没伤过人啊，焦隙翻了个白眼，金子果然不好赚啊，他突然很怀念在他老爹身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心日子了。
　　陈三小姐带着丫鬟串巷子，假阴风寨寨主跳将出来。
　　“此路是我开，此树……”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到树，支吾了两声，“劫道！”
　　陈小姐倒是没在怕的，上下打量了劫匪两眼“你是劫财还是劫色啊？”
　　假寨主一时没了主意，用胳膊肘杵了杵旁边的小白，“哎，劫财还是劫色啊？”
　　小白不耐烦的把假寨主推到一边，“劫色，劫色！”
　　陈小姐冷笑一声，上来就是一脚，小白是个跑腿打听消息的，平时疏于操练，那个假寨主功夫也不咋滴，竟然被一个小女子三下五除二的撂倒了。
　　姚辉不忍看，“你这小弟也太菜了。”
　　焦隙心说，你自己挑的，这里摆着个正牌的你不用，你怪谁。算了，看在钱的份上不跟你计较，还得我自己上。
　　焦隙没敢用刀，路旁抄起个木棍子过来就打，陈小姐只躲了两招就开始有些招架不住了，姚辉心疼未来媳妇，也跟着跑出来拦：“住手！快住手！”然后焦隙手上的木棍子一收回手，竟然正好砸在姚辉的头上，他立时昏了过去，倒下去的时候还顺便砸晕了他身边的小厮。
　　误伤了金主，焦隙也惊讶的一小下，不过作为一个敬业的群演，这出戏也是得演到底的，不如真把人劫走了，反正最后成全了他俩便是完成任务。
　　于是焦隙把陈小姐和姚辉一并绑到了城郊的一座道观里，并给陈家和姚家都去了信，说他阴风寨的人绑的票，带着宝贝来守静观赎人吧。
　　这绑架信写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绑匪究竟要什么宝贝啊，两家老人没得办法，只能去求助了春秋城的韩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