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吗》硫硝

2、今夜失眠

　　失眠，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翻开手机一看，已经凌晨两点了。

　　乔医把手搭在额头上，无声的叹了口气。

　　身体很疲惫，精神非常亢奋，连塞了五六粒安眠药都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反倒是怎么也睡不着的焦灼和拼命想睡着的执念在他的脑袋里疯狂掐架。

　　算了，不睡了！

　　乔医翻身顶着个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下意识的探手按向白炽灯的开关，咔咔咔按了几下都没反应，灯连闪都不闪。

　　嗯？灯坏了？灯泡不是上个月刚换过吗？

　　他下意识按亮了手机屏幕想给房东发个消息，无意间瞟到了手机上显示的日期，这才忽然反应过来。

　　月末了，他还没交电费，电被掐了。

　　得，没电，坐着参禅吧。

　　乔医百无聊赖的靠着墙，连手机都不敢碰，生怕明天手机没电，把他变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山顶洞人。

　　透过斑驳的玻璃看向外面的月亮，他脑子里混沌沌一团，心里空荡荡的一片，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反正乱七八糟的好像什么都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正参着禅呢，手机忽然亮了，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乔医有些诧异，他的社交少的可怜，白天都很少会有人找他，更何况是这个时间。

　　划开手机，上面只有一句话：乔·神医诺夫斯基，你和柏杨又在一起了？

　　这么个奇葩名字，也就只有大学睡在他下铺的那位仁兄才叫得出来，但是他们已经断联了很多年了，这人从哪弄来的他手机号？

　　还没等乔医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很快对方又发了个图片过来。是微信朋友圈的截图，截的是柏杨发的两个连在一起的朋友圈。

　　第一个朋友圈是一句话：讲个笑话给你们听，你们可不要哭哈。

　　下面紧连着的第二个朋友圈是乔医和柏杨在大学的时候拍的一张合照，合照上面露着柏杨的半个头，笑的像朵迎风招摇的小野花。

　　这是他和柏杨的唯一一张合照。

　　换句话说，这不仅是他们唯一的合照，还是乔医这么多年唯一的一张照片。

　　因为乔医不喜欢拍照，因此整个大学都没人能在相册里留下他的影子，就这还是柏杨把乔医按在桌子上强行拍的，姿势十分滑稽。

　　毕业有十几年了吧，乔医没想到到现在柏杨还留着这张照片，他看的有些出神，恍惚间感觉眼睛有点酸，他抹了抹眼角，可惜什么都没抹到，那里一片干燥。

　　沉默了良久，他拿起手机对着短信输入框准备编辑点什么，编辑到一半觉得不好，删掉又重新编辑了一条，可惜编辑完又犹豫了很久，还是删了。
　　感觉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乔医最终还是关掉了手机把自己扔到床上，长长吁了一口气。

　　还真别说，这么一折腾反倒是给乔医折腾出了那么一点睡意，不知不觉间居然还让他趴在床上睡着了。

　　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好像有柏杨，站在路边一直冲他傻呵呵的笑，好像还梦到一些其他的，只不过记得不是那么清楚。

　　第二天早上乔医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抓了抓蓬乱的头发，睡眼惺忪的将自己从被窝里挖出来瞟了眼手机，已经早上九点了。

　　再看来电显示：爸。

　　乔医看见这个字就头疼。

　　-“爸，怎么了？”
　　-“嗯，你妈昨天给你打电话了没？”
　　-“……没有，她没打。”
　　-“哦，我听说你辞职了？”
　　-“嗯。”
　　-“既然你不想在w市，那就回家这边来吧，工作我在这边重新给你找。顺便，你蔡姨给你安排了一个姑娘，回来见见，顺眼就发展发展，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接下来是良久良久的沉默，乔医掐着手机，指甲死死抠进手机缝里，指节都有些泛青。

　　-“行了，我没有闲工夫跟你磨蹭，今天就买票回来吧，晚上我给你做饭，手里带着钥匙吧？”

　　乔医感觉他的喉咙有些发紧，他听见自己艰难的开口道：“爸，我自己找了工作，暂时就先不回去了。”

　　-“你自己？你能找到什么工作？不会又是什么医生什么助手乱七八糟的吧？不行，我不同意，干什么都行，你就是不能做医生，擦边也不行，你死了这条心吧。”
　　-“爸，我已经……”三十四了。
　　-“行了别说了，今天就回来，不回来你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嘟——嘟——嘟——

　　乔医有些颓然的靠在墙上，将自己的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在墙上从九点靠到十一点，乔医一动都没动，一直到十一点半柏杨来了通电话，才将他从自己的思绪里撬出来。

　　乔医盯着屏幕看了半天，一直到手机铃声响到快自动挂断的时候，他才接通了电话。
　　-“我不去了。”
　　丢了这么一句之后，也没听柏杨回他什么，十分利落的就挂断了电话。

　　他定的车票是下午五点的，大概八点到，九点应该就能进家了，再晚他爸就该给他吃鞭子炒肉了。

　　还好端午让柏杨抱走了，不然又要让它回归流浪生活，好歹陪了他那么久，乔医还挺心疼的。

　　没有钱吃饭，只能继续开始修炼辟谷神功了，乔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若一块石雕，眼睛都不眨一下。

　　“扣扣扣——”

　　下午一点，屋子里传来了一阵缓慢而执着的敲门声。

　　石雕动了动眼球，将视线挪到门的位置，企图用意念把门打开。可惜念力值不够，门没开，于是石雕乔医不得不慢吞吞的起身挪到门口，再慢吞吞的拉开门。

　　门后的人是柏杨，手里拎着一个方便袋，里面传来一阵饭菜香，闻得乔医肚子一阵咕噜。

　　“你怎么来了？”乔医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眼睛却一直盯着方便袋，连正眼都没给柏杨一个。

　　“我？来拯救失足少男的。”柏杨轻笑了一声，朝乔医递过手中的方便袋，动作熟稔的走进屋里，一副款爷的姿势斜坐在床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语气十分夸张的开口道：“怎么回事啊你，跟爷讲讲，爷出去给你摆平？”

　　乔医没有理会都三十好几了还对着他耍宝的柏杨，只是盯着方便袋里的饭菜无声的咽了咽口水，沉默的拎过袋子，再沉默的架起小桌，最后沉默的打开饭盒，沉默的进食。

　　反正就是不说话。

　　“行，你跟我玩沉默是金是吧？卡莱尔除了沉默是金还教没教你点别的？”柏少爷见乔医一点也不配合自己，只得暂时脱离了戏精模式，伸手将方便袋里的矿泉水拧开，挪到乔医面前，之后屈起手指在乔医的桌上轻敲了两下：“慢点吃，噎死了你就彻底沉默了。”

　　乔医瞟了柏杨一眼，慢吞吞的抿了一口水，顺了顺噎在胸口的食物之后道：“卡莱尔还教我学会放弃。”

　　柏杨挑了挑眉，稀奇道：“卡莱尔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我怎么不记得？”

　　“昨天托梦给我说的。”

　　柏杨哑然失笑，又重新换了个姿势，单手托着下巴支在桌子上，饶有趣味的看着乔伊的侧脸。当初还在大学的时候柏杨就喜欢这么盯着乔医看，一直到现在了这习惯还是没改过来。

　　他觉得这个角度的乔医看上去特别好看，有一种安宁又温和的气质，让人看到就觉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可惜偏偏是这样的人最后却得了抑郁症。

　　“我说，你为什么不离开家里？”看了一会，柏杨还是没忍住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他真的很好奇，以乔医这样的天资，这样的能力，又不靠家里给他钱花，为什么不脱离那种令人窒息的家庭环境？

　　当然他也知道乔医不一定会回答他就是了。

　　不过出乎预料的，乔医听到这句话之后睫毛颤了颤，居然将自己的头从饭盒里拔了出来，用筷子戳了戳米饭，淡淡的回答了柏杨的问题。

　　-“要是我走了，我妈就活不下去了。”

　　柏杨诧异的抬起头，看着乔医的表情，硬是将在嘴里转了几圈的话又憋回嘴里。

　　乔医不喜欢提家里的事，他家的事柏杨在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追问过他好几遍，可惜每次都被乔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

　　柏杨不想逼他。

　　许是被柏杨的那个问题坏了胃口，乔医低头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就吃不下去了，他将饭盒和筷子收进方便袋里，对柏杨道：“虽然我很感谢你帮我带饭，但是我还是很可惜的告诉你，你那里我真的去不了，我要准备回家了。”

　　柏杨无辜的看着乔医，摊了摊手道：“我知道，你已经拒绝过我了，我不是来找你过去的。”

　　乔医掀了掀眼皮，看向柏杨的眼神有些奇怪：“那你还能是过来专程给我送饭的？”

　　柏杨笑出一口白牙，慢条斯理的挽了挽自己的袖口，接着对乔医伸出右手，十分礼貌的说道：“我刚换了个工作，来是为了认识认识我的新同事。乔先生，我是市图书馆新上任的编号为T30的图书管理员，请多关照。”

　　乔医没太听明白柏杨的意思，他诧异的看向柏杨，嘴唇蠕动了一下，刚想开口问清楚，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来电显示是他爸。

　　乔医犹豫了一下，在不接电话可能会面临他爸的滔天怒火，和接了电话可能会在柏杨面前丢人之间摇摆了半天，最终还是按了接通键，语气沉重的叫了一声：“爸。”

　　-“我还没死呢，你急着给我哭什么丧。”

　　乔爸说话向来都是吼出来的，有时候没生气听上去都像要找人拼命一样，平时周围没人的时候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忽然被柏杨听见，乔医总有一种脱光了衣服站在别人面前的羞臊感。

　　他悄悄瞟了柏杨一眼，不动声色的将话筒声音调低，用耳朵紧紧压着话筒的出声口，企图挡住乔爸的声音。

　　-“怎么了，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怎么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你这说的什么屁话。”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我是来告诉你的，车票买早一点，今天六点之前必须回来。我托关系在咱们家附近的市图书馆里新给你找了个图书管理员的活，你到了之后就直接联系任主管过去报道，任主管的手机号是180xxxxxxx，报道结束之后再回家。”

　　图书管理员？！

　　乔医无意识的摩擦了一下手机屏幕，动作僵硬的将头扭向柏杨朝他伸出的那双手。

　　恍惚间，他看到自己伸出手对着柏杨回握了一下，接着轻轻回了一声：“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