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之晨星[希伯来神话]》冰银水夜

79、第七十九章 正文完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在法则所说的那一天到来之后，神明挥散了周身的圣光，一双冰冷的金瞳穿透虚空，看向了广阔的海洋。
　　金发的天使揽着浑身漆黑的人鱼，轻柔地将他放进了海洋。
　　他们在海面相依相抱，姿态亲密。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神明的手指轻抬，点在了人鱼身上。
　　晴空万里的天空仿佛被暴力撕碎，太阳不见，乌云满天，到处都是电闪雷鸣，狂风肆虐。
　　巨大的紫色单瞳自扭曲的空气中现身，在它的瞳孔中，孕育着更加狂躁的银白闪电，闪电之中，倒映着一抹漆黑的身影。
　　法则就是法则，即使有自己的思想，最先执行的往往是结果为先。
　　它不知道路西菲尔明明跟深渊关系匪浅，却仍旧未堕天，明明与黑龙亲密，此时却又与海洋的宠儿关系匪浅。
　　但这不是它必须要探究的，他只用知道到时候路西菲尔会堕天，这就够了。
　　之前规劝，现在盼望，到底是谁虚伪至极呢。
　　【路西菲尔，汝为炽天使长，七美德枷锁于身，汝代表天堂，身为光明，不应于黑暗为伍。】
　　圣光闪烁，一抹人影出现在法则身旁，宏大圣洁的声音响彻三界。
　　【黑暗的生灵不应玷污你，你亦不应与黑暗的生灵相交往。】
　　【与黑暗生灵交往密切，触犯禁律。】
　　【凭此，当降神罚。】
　　暴雨倾斜而下，雨滴伴着烈风，如刀一般。
　　海洋掀起千丈巨浪，将两人牢牢护在身后，挡住烈风骤雨的同时，也遮挡住法则的视线。
　　“发生什么了？”
　　伊罗特尔落在树尖之上，仰望头顶乌云阵阵，双眼微咪，看向了远处的电闪雷鸣。
　　“那里是……海洋？”
　　神罚降临惊动三界，即使龙族不想参与其中，也会得知这件事。
　　卡尔斯德收起双翼，一双竖瞳仿佛穿透时空看到了行刑现场。
　　金色的光芒覆盖黄金巨龙全身，待光芒散去，身披铠甲的君王出现在高崖之上，他双手背后，神色严肃。
　　所以，幽到底知不知道路西菲尔要跟一条人鱼殉情了。
　　地狱里，恶魔向来是闲不住的性子，听到动静，不少恶魔兴冲冲的想去凑热闹，还没等踏出门就被地狱之门一巴掌扇了回来。
　　没等他们问候地狱之门，门上先不紧不慢浮现出一行字：特殊时期，不予开放，有事深渊一日游。
　　怒气冲冲的恶魔们一秒变脸：乖巧JPG.
　　只是，普通恶魔怕，王级恶魔可是拥有特权的。
　　他们视若无物就要硬闯出去。
　　紫色的雾气翻涌，黑色的旋涡自浓雾深处显现，朝着王级恶魔张开了大口。
　　深渊大门：小老弟，来啊。
　　王级恶魔：……不了不了。
　　萨米基纳靠在宫殿的门柱上，看着天空中高悬的血红色弯月，点了点手中的水晶球。
　　神罚啊。
　　他垂下眼帘，轻哼一声，回身关闭了殿门。
　　上帝倒是做了回好事。
　　瓦沙克将手中的魔药瓶放好，看到萨米基纳回来，对他笑了笑：“发生什么事了？”
　　萨米基纳没有丝毫要尊重上帝的想法，他摩挲着手中的水晶球道：“某个家伙做了件称得上好事的坏事。”
　　瓦沙克：？？？
　　涉及到神明，他的预知能力起不了作用。
　　“你觉得，若是海洋的那位死于上帝手下会发生什么？”
　　瓦沙克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萨米基纳血红的双瞳中没有丝毫波澜，一片冷静：“路西菲尔会因此跟上帝反目，自愿坠入地狱。”
　　瓦沙克张了张嘴：“可是……”
　　那位人鱼殿下很温柔，他还记得，是第一位对他表示善意的非地狱生物。
　　萨米基纳打了个哈欠，掀了掀眼皮：“他们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与其担心不如想想以后改用什么方式迎接我们的王。”
　　没有谁可以跟上帝抗衡，巨浪破碎，小小的水人落入海面，化为水流，不见踪影。
　　圣光化作锁链擒住人鱼，薄薄的屏障倒扣在海面上，将周围一切生灵排斥在外，只留人鱼在里面。
　　银白色的闪电逐渐从法则的瞳孔中溢出，电光闪过，随后而而来的雷响震耳欲聋。
　　身形纤细的人鱼被缓缓从海中提至半空，海面上接二连三涌出波浪，人鱼们探出头，入目便是他们珍宝被粗暴对待，姿容狼狈。
　　海面顿时炸开了锅。
　　“幽！”瑞修斯洛最为靠近，他仰头看着仿佛失去意识了似的人鱼，身侧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吾神。”海洋的王者低下了头颅，此时此刻，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了起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请您，放过幽。”
　　人鱼们带着哭腔，跟随着瑞修斯洛一起道：“请吾神放过殿下。”
　　路西菲尔仰头看着被圣光笼罩的人影，眼中情绪复杂，缓缓地，缓缓地仿佛将要放弃什么，向着神明逐渐低下了头：“请您，放过幽。”
　　没有人注意到上帝的双眼波动了一瞬，然后……
　　银白色的闪电划破长空，将半空中的身影吞噬殆尽。
　　海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张着嘴，开开合合，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只有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从最初的一滴一滴，逐渐喷涌难止，哽咽不已。
　　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悲切的嘶吼：“殿下！”
　　呜呜地哭声顺着海风，传向远处。
　　“殿下！”
　　“幽殿下！”
　　“殿……下……”
　　伊罗特尔靠在树干上，耳边由风送来浓郁的悲伤，他叹了口气，站起身，面向海洋，低垂着头，表示哀切。
　　卡尔斯德闭上了双眼，轻呼出一口气：“神明，果真无情。”
　　地狱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一群恶魔你挤我我挤你涌出了地狱，却得知一切已经结束。
　　巴尔瞪大了双眼：“什么？海洋的那个死了，老子我的王妃怎么办？”
　　阿加雷斯有点可惜没有好戏了，但人都不在了也没办法：“还能怎么办，有本事你去跟上帝要啊。”
　　贝希摩斯沉默了下，不知在想什么，最后扭过头，什么都没说。
　　路西菲尔又回到了天堂。
　　只是，肉眼可见的，他消沉了不少。
　　海洋的宠儿，幽被降神罚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只是，就像当初行刑时没有生灵能够阻止，就算知道了，也不是他们能够阻止的。
　　别西卜看见米迦勒趴在门沿边探头探脑，手下的笔顿了下，让他进来。
　　“殿下，还是不肯见我们吗？”
　　米迦勒愁眉苦脸：“别提了，殿下到现在连门都没开过。”
　　别西卜摇了摇头：“那位殿下逝去，路西菲尔殿下如今已经很克制了。”
　　幽这个字，已经成了天堂的禁忌，每位天使在提起时都会下意识让自己住嘴，就怕再次伤到路西菲尔。
　　天堂的气氛本就不安定，如今此事一出，一切反倒平静了下来，平静的令人诡异。
　　他从桌上抽出一份文件：“再过几天，就是天使盛典了，路西菲尔殿下到时候会出席，到时候，再问问殿下吧。”
　　米迦勒眨了眨眼睛：等等，盛典？
　　他好像，上次忘说了什么。
　　别西卜对米迦勒的小动作一清二楚，对方有事还是没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想起了什么？”
　　米迦勒眼神漂移：“呃，那个，那件事好像就发生在这次的盛典上。”
　　别西卜：……
　　他额头蹦出一个“井”字：“你怎么不干脆把你自己忘了。”
　　他揪住米迦勒后衣领，拖着他去找梅塔特隆。
　　“等等，等等，我自己走。”
　　“闭嘴！”
　　天使盛典的筹备很早很早之前便开始准备了，只是谁都没想到，等到举办盛典的这一天，之前却发生了这么多事。
　　总是时不时被瞪一眼的弥赛亚：？？？
　　为什么都那样看我？
　　被迁怒却毫不自知的弥赛亚摸不着头脑。
　　“殿下，您一定要冷静。”
　　梅塔特隆和米迦勒一左一右，生怕路西菲尔一个激动上去不是宰了弥赛亚就是揪着神明领子质问。
　　“在盛典之上惹吾神震怒，只会让殿下您更处境艰难。”
　　路西菲尔垂下眼眸，仅仅几天而已，那颗闪耀的晨星便被蒙上了一层阴影，仿佛要熄灭一般。
　　他淡淡应了一声，任由米迦勒他们紧张兮兮守着自己。
　　“不过……”
　　梅塔特隆侧身悄声道：“若是殿下不愿，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他的目光温和而坚定：“毕竟说什么，殿下都不应该，也不能受委屈。”
　　路西菲尔一愣，抿了抿唇，撇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视线对上悄悄关注着这里的其他炽天使，只见别西卜他们勾勾唇，无声道：殿下。
　　路西菲尔：……
　　晨星的耳垂似是偷了人间晚霞的色彩。
　　喷泉，水池，花团锦簇。
　　天使，寂静，庄严肃穆。
　　高台之上，神之御座立于此处，俯视一切。
　　天使们将全部的崇敬奉献于此。
　　时间将至，炽天使们可立于高台台阶之上，往日里，皆是路西菲尔领衔众天使迎接神明降世。
　　可这一次……
　　米迦勒他们担忧地看着路西菲尔，看着弥赛亚越过他，位于最接近神的地方。
　　殿下……千万别冲动啊……
　　路西菲尔瞥了一眼站在他之上的弥赛亚，嗤笑一声，倒没有其他动作。
　　暗暗关注着这里的米迦勒等炽天使松了一口气。
　　悠扬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传遍盛典场地，所有天使单膝而跪，圣光降落。
　　除了路西菲尔和弥赛亚。
　　浓郁的圣光降于御座，侍奉与其身侧的弥赛亚身形挺拔，立于其旁。
　　而在这之下，路西菲尔站在那里，冷眼而视。
　　谁也看不清上帝的神情，只有久久的静默诉说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道：“路西菲尔，汝被吾所偏爱，吾给予汝见神不跪的权利，唯有今天，汝需尊礼。”
　　“弥赛亚是吾所选的圣子，见他当如见吾，汝应当跪拜于他。”
　　这是什么话！
　　神明没有刻意收着声音，这番如同当众表示路西菲尔在弥赛亚之下的言论一出，无论是炽天使还是在场的其他天使都忍不住心中哗然，有些甚至大逆不道地觉得上帝荒唐。
　　“呵。”高台之上传来轻笑。
　　金发在身后摇曳，圣光六翼收拢于背后，路西菲尔唇角带笑，不急不缓上前一步，苍青色的双瞳倒映着窥不见内里的圣光。
　　他们听到他们的殿下语气嘲讽，第一次不再那么尊礼：“就凭他？”
　　上帝皱了皱眉：“路西菲尔，弥赛亚为圣子。”
　　所谓圣子，比上帝的宠儿这个身份更得上帝偏宠。
　　“那又如何。”
　　路西菲尔眼角眉梢里尽是讽刺：“我侍奉您千万年，论功绩，我在弥赛亚之上；我为六翼炽天使，地位仅次于您，论地位，我在弥赛亚之上；我手中掌握盖世的力量，论力量，我在亚当之上……我为何要拜他？论品德……”他扯了扯嘴角：“七美德枷锁于身，还不够说明吗。”
　　他看向眼里尽是慌乱，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的弥赛亚：“所以，他凭什么？”
　　这一句话不是在质问弥赛亚，而是他曾经的信仰。
　　“我不会跪拜于他。”
　　这便是公然反抗上帝了。
　　高台之下，天使面面厮觑，似乎确定了什么，自路西菲尔身后，梅塔特隆，米迦勒，别西卜，萨麦尔，贝利亚，阿斯蒙蒂斯，加百列乃至之下跪拜的众多天使纷纷起身，不再跪拜于地。
　　神明像是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幕，祂没有回答自己宠儿的问题，反而对路西菲尔失望道：“路西菲尔，汝太过傲慢了。”
　　“不。”路西菲尔摇头否认了。“我不会抛弃内心的骄傲，不会放弃天使的尊严，我能够拥有自作主张的权利，能够触摸自由，而且，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同伴跪倒在一个根本没有我们优秀的人类面前。”
　　“这并不是傲慢。”他神情坚毅。“这是不愿毁去的自尊。”
　　路西菲尔将腰间由上帝赐予的圣剑摘下，弃之，向着自己曾经的信仰宣战：“吾神，这是我最后一次称您吾神。自此以后，您不再是我的信仰。”
　　他深吸一口气：“路西菲尔在此，向您宣战！”
　　上帝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至极。
　　他一寸寸看过路西菲尔身后无声支持他的天使，里面不乏自己定下的天堂未来的支柱。
　　只是现在看来，这些支柱已经决定追随路西菲尔了。
　　祂再次道：“路西菲尔，汝太过傲慢了。”
　　神明的权能怎是造物可以反抗的，身为创造天使的祂，生来便有掌控他们的能力。
　　本该是这样的。
　　水蓝色的长剑指向上帝，上面萦绕着浓郁的法则气息。
　　海洋的权柄。
　　也许异世的那位海洋母亲也有所感应，本就狂躁的海洋权柄在直指上帝之时更为狂躁，仿佛在为路西菲尔鸣不平。
　　这一战打了很久，久到九重天大圣堂被毁为废墟，又从废墟化为飞灰。
　　没有谁去插手这场战斗，法则藏匿在虚空中，被一只手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别去打扰他。”
　　这是属于路西菲尔的战斗，如果不让他去做，会成为他一生的心结。
　　又过了很久，那一日的战斗终是落下帷幕，神明的造物与神明开战，不知是只此一次，还是只是开始。
　　但无论如何，此战过后，神明沉睡，炽天使们几乎全体堕天，三分之一的天使跟随前往地狱。
　　说是几乎，还是最后顾及到留在天堂的天使毕竟无辜，需得有炽天使留下领导他们。
　　早就写在创世之书书页上的文字发挥了它的作用，擦去了天堂地狱不得相通的规定，抹去了三分之一天使羽翼被斩的未来。
　　地狱里，早早就做好了迎接新住客的准备。
　　“来，这边走，你们的住处在这里。”
　　处于种种考虑，领着堕天使们安顿的不是任何一位王级恶魔，而是暗精灵。
　　“这片区域三到七层的房屋你们可以随意用。”
　　暗精灵拿着一张地图投在半空给他们指着。
　　“传送阵在这里，想去其他几层走这里就可以。”
　　“如果要出地狱的话，可以去找地狱之门，只要别像那些恶魔一样欠揍，地狱之门是很好说话的。”
　　“商业街在这块，这里不拘泥于种族，天使来这里开店也可以的，由瓦沙克大人庇护，保障还是有的。”
　　……
　　地狱的发展程度超乎了堕天使们的想象，某些地方这里比天堂更为先进，但现在要紧的事不是这个。
　　他们的殿下，今天要加冕为王了！
　　魔王宫开放，接引万千地狱生灵入内，堕天使，暗精灵，恶魔，魔女共聚一处，共同见证这场加冕仪式。
　　高台王座，漆黑六翼，深渊的大门打开，黑发紫眼的深渊化身手捧冠冕而出。
　　他让路西菲尔坐于王座纸上，然后，缓缓下跪，为他戴上冠冕。
　　路西菲尔瞳孔微张。
　　无幽抵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你为地狱之王，地狱之权在你，即便是我，也不能越你而去。”
　　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无幽退后一步，隐于路西菲尔身后，却被他抓住手腕，拉到了身侧。
　　“自今日起，我将舍弃‘菲尔’的名号，改名路西法，从此以后，只有身为地狱之王的路西法，再无天堂的光耀晨星。”
　　他不再将上帝给予的一切试做荣誉，他有了更为重要的东西，值得他守护，值得他付出全部信仰。
　　无幽眸光一柔，他反握住路西法，向着全地狱宣告:“地狱中生灵当如待我一般待他。”
　　同样的话，却是截然相反的待遇，这是真正穷尽一切的全然宠爱。
　　悲惨的未来早已被改写，你应有美好而灿烂的未来，应保持自己的傲骨不被折断，应永远高傲肆意。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想凑八十章的，结果写着写着好像写不到八十章了。
*^_^*我爆肝肝完了，接下来大概一章日常番外，嗯……无幽带路西菲尔去异世界的番外你们想看吗？想看的话我就写。感谢在2022-04-10 23:25:41~2022-04-17 00:4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 10瓶；晓月，月晓 9瓶；比心 4瓶；黄烦烦才不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