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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4.黑魔王 ...

  •   夏秋之交的阳光温和也热烈,不知名的鸟在马尔福庄园的中庭内啾啾地鸣叫着,门庭的长廊上挂着十二幅人像,但有一半的画框里空荡荡的,剩下的人像全都长着削尖的下巴与淡金色的头发。

      而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画像在其中显得尤为年轻,他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蓄着两撇淡金色的八字胡,正闭着眼睛休憩。

      长廊尽头走来一位同样有着淡金色头发的少年,他穿着银色滚边的长袍,身量高挑,眉头微蹙,对于路上冲他打招呼的画像全然不作理会。

      他径直走到阿布拉克萨斯画像前,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扣了扣他的画框,“醒醒,祖父,别睡啦——”

      阿布拉克萨斯发出了浅浅的呼噜,似乎睡得正香。

      “你装的也太假了,阿布拉克萨斯,”少年双手插在兜里,斜倚着廊柱,“眼珠子都快从眼皮底下掉出来咯。”

      画像里的人装不下去了,他夸张地动了一下,睁大眼睛,“有人叫我吗,噢,是小德拉科啊——”

      他宝石般的浅灰色眸子转动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吧,把你祖父大人叫醒有什么事,先说好,我可不负责给小朋友讲故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少年歪了歪头,“亏我还惦记着想找您沟通沟通感情。”

      “啊呸!”阿布拉克萨斯啐道,“你个小混蛋没有良心,嘴里听不到一句真话!我真是纳了闷了,卢修斯那个老古板到底怎么生出你的……”

      “那你揍我爸去啊,哦,”少年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双相似的浅灰色眼睛闪闪发亮,“对不起,我忘了你已经死了。”

      “滚滚滚!”阿布拉克萨斯揪着胡子,嫌弃地眯起了眼睛,“知道老子死了还来烦我,放我安息好不好?”

      “那好吧……”

      少年人慢吞吞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精美的骨雕鼻烟壶,阿布拉克萨斯的目光瞬间就被它牢牢地吸引住了,看得眼睛都直了,“哎哟——!”

      阿布拉克萨斯一不留神揪掉了胡子,但眼珠仍然追随着少年人抛玩的鼻烟壶上下移动,“住手!快停下!这是我的宝贝啊——该死,你又溜进我书房偷东西!”

      见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少年人挑起一根细长的淡金色眉毛,拖长了声调,“什么书房不书房的,还不是你们大人表演的地方——我妈说的——而且现在是我爸的书房,自家人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

      “好好好,自家的,”阿布拉克萨斯讨饶道,“小祖宗哟,你千万别摔坏它了,我这宝贝可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是吗?”他苍白的脸庞上挂着顽劣的微笑,“您说我把它卖到翻倒巷能不能换一把新扫帚?”

      “你——我——!”

      阿布拉克萨斯浑身颤抖地指着他,忽而捶胸顿足地叫喊起来,“啊——气死我了!你个败家子!这可是纯种蓝龙鼻翼骨做的!它们几百年前就灭绝了啊!”

      “噫……”少年皱了皱鼻子,一把抓住鼻烟壶送到眼前,挑剔地打量着它,“你喜欢吸一头蓝龙的鼻烟?啧,真是够恶心的,祖母居然没把它丢出去?”

      “被她发现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阿布拉克萨斯嘀咕了一句。

      “那就是说我可以换新扫帚咯?”

      见他作势欲走,阿布拉克萨斯立即气急败坏地喊道:“回来,小混蛋!”

      “你早答应我不就没这事了吗?”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我是不能命令你,但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说吧,你要问什么,”阿布拉克萨斯没好气地说道,“记得把它放回去,我藏那么隐蔽也能被你发现……”

      “就想问问你是怎么死的呗,”少年人的眼珠子乱瞟,仿佛对阳光底下飞舞的尘埃起了兴趣,“有什么不能说的?”

      “可怜我们家族的继承人已经堕落到连家谱都不愿翻的地步吗?”阿布拉克萨斯顿时痛心疾首,“梅林啊——”

      少年鄙夷地看着他表演,丢给他一个白眼,“你知道我问的是‘真实’原因,不是家谱里编的故事,傻子才会相信一位马尔福家主会死于龙疫梅毒。”

      “呃,”阿布拉克萨斯卡了壳,他斜着眼睛看着少年人,“也没那么假吧?”

      “你不说我走了,我其实对博金-博客店里蛮多东西都挺好奇的——”

      “唉,”阿布拉克萨斯苦着脸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这么没耐心呢?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行了吧?”

      “快讲,”少年催促道,“趁我爸还在招待亚克斯利,你也不想被他看到后痛骂一顿吧?”

      “他敢!”阿布拉克萨斯竖起眉毛,气呼呼地瞪着他,“你爸可不像你这么无法无天——好好,我说,我是死在了战争里——准确的说是派系斗争里。”

      “派系斗争?”

      “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延续。”

      阿布拉克萨斯神态变得慵懒了,他双手环胸,又打了个哈欠,“有政治斗争就有政治派别——政治斗争是什么,卢修斯总该教过你吧?”

      “你是指利益斗争?”

      “错!”阿布拉克萨斯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什么都归咎于利益,利益是根源吗?我真是少揍了卢修斯一顿——幸好你来找我了,祖父告诉你啊,一切的斗争都是人的斗争,利益归根结底是人的利益,派别归根结底是人的派别——”

      阿布拉克萨斯正色道,“利益、现实、理念、信仰、价值等等,所有的一切,无不是围绕人展开的,无不是围绕人收场的。我们有无数个敌对的理由,也有无数个联合的理由,但瓦解一个派别,远比团结一个派别要容易得多。”

      “你是说你死在敌人的刺杀中?”

      “还不算太蠢,”阿布拉克萨斯赞许地点了点头,“但不完全是敌人,反而是我们这一派的血统论偏激者。”

      少年人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望着他。

      “斗争无处不在,德拉科,”阿布拉克萨斯低声解释着,“完全没有异见者的团体根本无法存在,因为神灵也不能消弭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而有差异就会有矛盾。他们可以被说服,可以被利诱,也可以被镇压,这取决于团体领袖的选择——”

      “是……黑魔王做的?”少年人不解,“可我们不是他那一边的吗?”

      “他怎么会干这种脏活?”阿布拉克萨斯叹息一声,“这就要绕回那个利益问题了,我们因为理念和利益而追随他,然而在更加现实的利益面前对理念如何取舍才是关键,他要割裂巫师与麻瓜界,这是马尔福家族所不能承受的。”

      “掠夺或许可以在短时间内收割巨额的财富,但绝非长久之计。我想脱离他们,可惜为时已晚……”

      “那……黑魔王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不知道,很抱歉,德拉科……人心是会变的,甚至变得不像人。”

      在少年人那双纯净的眼睛注视下,阿布拉克萨斯移开了视线。

      黑湖底下的斯莱特林宿舍内,德拉科睁开了眼睛。

      他有很长时间没有做过如此清晰连贯的梦了,明明只过了两年,却仿佛与十四岁的自己隔着一个世纪。

      人心永远比最艰深的黑魔法更难懂。

      德拉科目光扫过房间另一端还在熟睡的布雷司,清空了脑海里的杂念,眼神重归于漠然。

      今天就要回家了,他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阿布拉克萨斯倒是什么都敢说给他,是笃定黑魔王不会回来吗?

      他简单洗漱完毕,将所有东西都装进零钱袋,就离开了宿舍。

      这只魔法口袋的容量好像无穷无尽,没准也是取材自某种灭绝了的巨龙,每一条编织它的龙筋上都淬着强大的魔咒,德拉科已能辨认出所有魔咒,却对这种会完美掩饰魔力波动的编织手法一筹莫展。

      构造它的顺序中似乎暗含着古代魔文的秘密。

      应付完早餐,德拉科一个人登上了霍格沃茨列车,他挑了间列车尾部的包厢,不希望有人来打扰。

      他坐在车窗边取出纸笔,像玩填词游戏那样在羊皮纸列出一个个单词,又不时划去一两个,笔尖偶尔轻点着某个单词低头沉思起来。

      突然车厢门被哗的一声拉开,只见斯莱尔·罗宾举着一本书走进来,后面拉着的行李箱发出了扰人的噪声。

      “不在拉文克劳真是委屈你了。”

      德拉科悠然的声音在包厢内响起,令罗宾大吃一惊,他尴尬地站在包厢门口,期期艾艾地开口:“对、对不起——”

      眼看他一脸畏缩的准备退出去,德拉科皱起眉毛命令道:“回来!把门关上!”

      “啊——”罗宾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愣在门口没有动弹。

      “我呼吸过的空气有毒吗,”德拉科抬起头,目光冰冷的盯着他,“以至于你们全都对我避如蛇蝎?”

      “不是的……”

      “那就呆在这。”

      “哦……”罗宾小声应和下来。

      他战战兢兢地放好行李箱,紧挨着车厢门坐在离他最远的对角线位置上,摆在膝盖上的书颤巍巍的。

      “《中级魔药制作》?”德拉科留意到了书籍的封皮,“我可不记得O.W.Ls有补考的机会。”

      “我就是随便看看……”

      罗宾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显然德拉科也只是随口一提,视线旋即就落回了桌上的羊皮纸,罗宾顿时松了口气。

      然后他听见德拉科漫不经心的问句:“近来学校里有什么新闻没?”

      “没什么啊……”

      罗宾局促的双手交握在书上,“哦,蒙太办理毕业手续出了点麻烦,厄克特要接替蒙太做学院魁地奇队长,索莉娅和迈尔斯去了魔法部实习,期末晚宴我们学院获得了学院杯,其他三个学院全不服气……”

      德拉科耐心地等他絮叨完这些琐事,才接着问道:“我们年级的人呢?”

      罗宾脸红了一下,话语却顺畅了不少,“大家都考完试放松去了,除了西奥多和哈罗德,我很少在休息室里看到其他人了……你和波特缺席了期末晚宴,尤其是你好几天没出现在大家面前,就有人猜测你是不是提前回家了……”

      “哈罗德从前那么欺负你,你倒是大度。”

      德拉科敲了敲桌子,一盒点心凭空出现在罗宾面前,“尝尝?”

      “不用了,”罗宾搁在书上的两只手握在一起,“呃,我是说谢谢……”

      “我可不会在自家的点心盒中摆什么笑话饼干。”

      点心盒飘到桌子上,德拉科换了一张新纸,在上面绘出一道道交叠的折线,不再说话。

      罗宾偷偷瞄了两眼他纸上那些由线条组成的、晦涩难明的符号,见他没有理会自己,便摊开了膝盖上的书,逐渐沉入了阅读。

      列车在一片寂静中晃动了一下,启程前往伦敦。

      此后一路都无人前来打扰,德拉科对这个偏僻的包厢感到满意,火车徐徐驶入站台的时候,他收好纸笔站起身来,忽然对他说了一句:“你不必为如今的处境自怨自艾。”

      罗宾诧异地抬起头望着他。

      “分院帽的选择就是你内心真实的选择——你知道斯莱特林与其他三个学院最大的不同之处是什么吗?”

      德拉科推开包厢门,外面的喧哗声泄了进来,“我们从不标榜自己,追求力量从来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这节车厢没有停入站台,他沿着铁轨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望见站台上他挂念了许久的那个身影全身笼罩在斗篷里,眼底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快步走上前去,轻声唤道:“妈妈。”

      纳西莎转过身看他,她大半张脸都藏在兜帽的阴影中,神情比任何时候都憔悴。

      她默不作声地朝德拉科伸出一只手,德拉科握住了她。

      一声幻影显形的爆响过后,他们在马尔福庄园的锻铁大门前现身。

      就在这瞬间,德拉科感到无名指上的戒指震动了一下。

      它在示警。

      铅灰色的云朵低沉地垂在头顶,一阵反常的阴风刮过,将他们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庄园里的时间似乎凝固在了圣诞节的那个冬季,远处的府邸里点着孤零零的灯光,无数高大的树篱与丛生的灌木交错出狰狞诡谲的黑暗。

      德拉科盯着眼前变成黑色的大门,沉默不语。

      纳西莎牵着他穿过仿佛黑色烟雾般的锻铁大门,走过笔直的车道和华贵的门厅,在一扇沉重的木门前停下。

      她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在他们错身而过的瞬间,德拉科终于捕捉到了母亲那几不可闻的耳语:“抱歉……”

      德拉科回头看了纳西莎一眼,没能对上她的眼睛。

      他睫毛颤了颤,伸向青铜门把手的手也在抑制不住的颤抖,德拉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转动了它。

      华丽的大理石壁炉里燃着熊熊旺火,龙皮的沙发安然摆放在他熟悉的位置上,好像一切都不曾变动。

      除了挂画底下站的那个人。

      他站在炉火照不到的黑暗里,或者说,他即是黑暗本身。

      德拉科走向那里,他感到自己身上的温度正被一点点的剥离,寒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仿佛在攀登一座空气稀薄的雪峰,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如此艰难。

      这段距离史无前例的漫长,只有他知道他得灌注自己全部的毅力才勉强没有陷入客厅柔软的地毯中,他觉得自己恐怕不会有再站起来的勇气了。

      “大人。”他空洞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客厅里响起。

      德拉科站到了他身后,垂下了头。

      伏地魔仰着头,似乎对墙上的挂画兴致盎然。

      “很不错。”

      他突然用一种高亢的、不容置疑的语调评价道。

      一双猩红色的竖瞳从黑暗中浮现,伏地魔有着像蛇一样的、两道细长的鼻孔,肤色苍白,光滑的脑袋上闪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德拉科跟着他走到客厅中央的沙发边,这时他才听到房间里其他人的呼吸声。

      “主人!”一个尖细的女声激动地叫道,贝拉特里克斯从沙发上站起,目光紧紧追随伏地魔。

      “安静,贝拉。”伏地魔说,“你也坐下吧,纳西莎。”

      他指了指贝拉特里克斯旁边的位置,纳西莎顺从地坐过去了。

      “那么,”伏地魔落座在中心那张最大的沙发上,姿态优雅,面孔阴森,“我们总算能谈一谈了,德拉科?”

      他猩红色的眼睛转向一旁低眉敛目的德拉科,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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