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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第 一 章

      “近郭西溪好,谁堪共酒壶……酒壶……咦?没酒了……来人啊。”
      “大人。”
      “拿壶酒来,还有醉花阴吧?”
      “这……大人,您已将今日的量喝完了。”侍卫略显无措地说道,双手合拳拱了拱,意思是请别为难他这个下人。
      “唔,这样啊……”严慕枫晃了晃手中的空酒壶,里面没半点声响。
      他一摇三晃地起身,仿佛浑身无力一般慢慢晃到门边,将手中的酒壶放在侍卫手中,然后出了房门。
      严慕枫那一身白色儒衫长至脚踝,御寒的纱衣拖在身后。黑发束在发尾处,散乱在他的后背,青丝随着那摇晃的身子在风中轻浮。整个人懒散得好似无骨,仿佛每走一步都有跌倒的危险。
      真真一个轻飘飘的醉鬼。
      “大人……您要去何处?”侍卫跟上前,几乎想要伸手扶他一把,又碍于尊卑不敢轻易碰触。
      “我?嗯……去街市逛逛。”严慕枫笑嘻嘻地回头,弯弯的眼中尽是水雾迷蒙,脸上有酒醉后的红晕,印着白皙的肤色刹是好看。
      侍卫呆了呆,然后低下头。在严慕枫回头的瞬间,他竟红了脸颊……天!他是男人啊,竟看着另一个男人的醉态而心跳不已?而且是看过很多次后依然如此!
      “呵呵……”严慕枫继续往前晃,时不时伸手轻抚身旁的红柱,袖白如雪。
      “啊!大人,等等……您不可独自去街市,还请待小人问过傅大人再……”
      “嗯?傅大人啊……”严慕枫停下脚步,斜倚上廊内的石柱,垂了眼眸。“不必问他。我很快便回来。若不放心,你可随我一道去。如何?”他回头笑,笑得眉眼弯弯。
      “这……”
      “严大人。”就在侍卫不知如何应对之时,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另一端,尽管隔着这般距离,依然听得出那声音中的沉厚与稳重,有着不急不缓的从容。
      严慕枫轻叹一口气,暗念自己运气不好,看来今日是没酒喝了……
      “中天。”他笑着,缓步移上前。
      傅中天开始皱眉,对着迎面而来浓浓酒气说道:“你又喝了多少?”
      “嘻嘻……不多,只一点点。”况且他还没醉,严慕枫理了理颈间的发,“今日当无事了吧?”
      傅中天点头,“无事也不可喝这么多,伤身。”
      他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往严慕枫的卧房走去。
      他不知道,立在他们身后的那名侍卫已经看呆……尽管这一幕也上演过许多次,但每每看见,依然让人面红心跳不已。
      并非御史中丞严慕枫与其幕僚傅中天之间有什么暧昧,况且两个男人之间能有什么暧昧……只是,这画面实在绝美得很——两人皆是儒雅风度,一个身材高大颀长,面容冷俊;一个清瘦荏弱,眉目秀美。
      这样的两个人,百看不厌。
      一直有传闻御史中丞大人身体潺弱,初临益州,不过两三侍从,之后为保安全才从当地府衙借调了些侍卫。如今三月有余,大家也都了解为何这位大人的身子会这般弱,因他嗜酒如命,且对酒的品味相当苛刻。辛辣不可过,甘甜当适度,余香要绕梁……弄得那些侍从整日忙完公务忙酒务。偏偏益州萧条,要从何处去弄这么些好酒,实在难为了他们这些下人,于是傅中天不得不限制其日进酒量,方得以安妥。
      傅中天走进严慕枫的卧房,立即打开窗子,满屋都是酒气。
      “下月初一,益州府台张舟生会送来近两年的财政帐目。”傅中天一边说一边倒茶。
      严慕枫坐在桌前,身子前倾趴在桌面,一手撑着下巴,懒懒地仰头看他,半眯着眼,显然还酒醉未醒。于是只呆呆地“哦”了一声。
      “那帐目定然是假的。”
      “嗯。”他依然发呆。
      傅中天并不恼,只将茶杯推至他面前,似乎已对他的心不在焉习以为常。
      “今夜子时,蒋云山会在永春楼秘会张舟生。可有兴趣前去探上一探?”
      这句话引得严慕枫抬了眼,原本木然呆滞的眸中渐渐印出傅中天的脸。
      蒋云山这个人,他是早有耳闻的,此乃当地很有名望的乡绅地主,平日好附庸风雅吟诗作对,偶尔假大方地散些财银给乞丐,因而颇得了些好名声。
      但,恐怕只有他们晓得这蒋云山是何等辛辣的人物。初临益州便被他给了个下马威——以当地之主之姿现身,并威风凛凛地替他们化解被乞丐围困的尴尬局面。意在表明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同时也展现他对当地民众的影响力。
      而他,大概只是那一串贪腐之官的车前卒,不过并未有足够证据证明他们官绅勾结就是,更不用提他们究竟勾结做些什么……如今这一官一绅深夜相约,自然是绝好的探察机会了。
      不过……
      “我去?”他有没有弄错对象,让他一个堂堂中丞大人上妓院?府中人手已经紧张到这程度了么……
      傅中天形容不改,淡淡地点头。
      严慕枫挠头,眨眼,一脸难色:“这,不好吧……”
      “张蒋二人均见过我。”
      “所以?”
      “所以我不能去。”
      “……他们也见过我啊!”严慕枫瞪眼——真当他醉得心智降成三岁小孩?
      傅中天依然不动声色,连眉毛都不曾扬一下。
      “他们见过的,是御史中丞严慕枫,而不是某个青楼奉茶女子。”
      “……为什么是奉茶?”
      “吹拉弹唱你会哪样?”
      “……”不带这么损人的,难道她连青楼女子都没资格当么……

      *** ***

      做人做到数次转换性别,是不是挺可悲的?
      施晴颜叹着气,认命地穿着一身纱非纱、丝非丝的衣衫,透明得让她想夺门而逃泪飙三千里。可惜,她不能,因为她是御史中丞大人,因为她要救万民于水火,因为她……打赌输了。她真的挺蠢,蠢到与傅中天这种小人打赌,更蠢的是,她在明白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后,依然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至于她是如何动的心、如何动的情,却又是另一个证明她愚蠢的证据了——在某个不幸的夜晚,她因肚子饿而在府上觅食,却因之前喝太多酒而走错房间。然后……然后,她看到某个奸诈小人正在宽衣解带……俗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何况那时她又喝酒又见色,想不醉想不迷都不行啊!于是,她很大方地观赏了一场美男入浴兼出浴图,从始看至终。越看越觉赏心悦目,赏着赏着……她就喜欢上他了。
      施晴颜挠着头在永春楼的内堂踱步,另一只手不住地蹭大腿——好薄的料子,会得风寒的吧……
      正在施晴颜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隔壁房间传来响动,那是有客入房的声音,伴随着鹄母热情的招呼声。
      待听见鹄母离开隔壁后,施晴颜拽了拽胸口的薄衫,端起早已准备好的茶盘走出房间。
      叩叩——
      “谁?!”
      屋内的人仿佛受了惊一般立即出声喝道。
      “大爷,奉茶的。”施晴颜细声细气地说道。
      “不必了。不是交代过了么,任何人都不准前来叨扰!”
      施晴颜轻声应了个“是”字,心情愉快地退回房间——这么一来就怪不得她了,连门都进不得,探听不到消息也是应该。
      她倒了一杯女儿红,坐在桌前闲闲喝起酒来。喝着喝着,她兀自出神竟没注意自己拿着空杯送至嘴边……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隔壁房间传来怒吼,紧接着便是掀桌摔杯砸盘……
      嗯?打起来了?
      施晴颜蹭至门口,贴耳上去——听到四句。
      第一句:你……
      第二句:你竟然……
      第三句:哇……
      第四句:走。
      施晴颜摸摸鼻子,开房门,蹑手蹑脚出了妓院后门,钻入早已等在暗巷中的轿子。
      “怎样?”傅中天将手中长袄披到她肩上,问道。
      “杀人灭口。”
      “谁杀谁?”
      静默片刻,施晴颜将头扭向另一边。
      “明儿个见谁还活着就知道了……”
      傅中天眯眼,胸中有股熟悉的怒火在窜。
      “看着我回答!”
      “没空……”外面街景多美啊,灯火阑珊呢……
      静谧在轿中蔓延开来。
      傅中天无声叹了口气,对她这种消极对抗无可奈何。若不是她神形俱似已逝的严慕枫,除了验明正身难辨真伪,否则说什么他也不至走这步险棋,偏偏又无它途可选。此即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有时间让他从长计议了……严慕枫走得太不是时候。
      思及此,傅中天淡淡地开口:“晴颜。”
      “干嘛?”
      “你是否恨我?”
      这个问题有点深奥了……她习惯性地挠头,“没有啊。”
      “误你大好年华。”
      施晴颜歪头看他,一脸茫然。
      “寻常女子该觅个良人相夫教子了。”
      傅中天垂了眼,黑暗中辨不清神色,只是那语气……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还是在暗示我很老?嗯?是不是?”
      看着有点呆的施晴颜,傅中天突然觉得好累——这叫鸡同鸭讲吧。很严重的沟通不良,该多找机会同她说说话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轻抚了额角,仿佛想抚平胸中郁结。再这样下去,他会很期待去见严慕枫……
      施晴颜淡淡一笑,不再答话。
      她这不是正在觅呢么,只不过“良人”不自知而已……
      “罢了,不说这些。”傅中天轻叹,无奈笑道:“这些年,家乡可有什么趣事?”
      嗯?这话题转得太快了吧——没关系,闲话家常还是不难的。
      “有啊……”
      等了半晌——
      “忘了。”
      傅中天微讶,随即轻笑出声,“你……真是,记得你以往不是这样的。”
      “我以往什么样?”施晴颜颇感兴趣地看着他,身子不自觉地往他的方向微倾。
      一股幽香似有似无地绕上他鼻尖,令他轻皱了眉头。
      “六年前,你约莫这么高。”傅中天伸手比,“整日笑嘻嘻地跟着你大哥练武,练武的唯一用途却是追着镇上的公鸡满街跑……为此,你爹爹没少头痛。”
      “还有呢?”的确有这么回事,她听得笑弯了眼。
      “还有?还有就是你跟着你小哥哥偷看隔壁小翠洗澡……”
      “……”
      “还有,将你家池塘的青蛙全部捞出来踩得呱呱叫。”
      “……”为啥他记得的都是这些事?
      “还有……”
      “够了。”她撇嘴,“那你呢?在我的过去,你又在做什么?”
      傅中天抬眼,目光柔下来,“我有教你背书。”
      “呵,可怕……”她笑。
      想起来了,那时她跟他唯一共同的记忆便是念书识字。还是被大哥逼的,说女子不能总练武,还得识文断字方有闺秀之气。不能上私塾,于是便找了同伴教她。
      那时还不觉得他有多好看,哎,谁言女大十八变,男儿亦如此呢。
      如今的傅大哥已长得身形修长、肩宽腰细,一眼看去便觉风雅俊朗,从容内敛的气质加之眼中的深邃,仿佛能谈笑用兵制胜千里之外——
      不明白,为何一个偏远小镇的男孩能拥有如此的气质。儿时只觉他寡言,不爱嬉闹而已。
      “为何会应下这件苦差事?”傅中天看着她,黑暗中目光依然深邃得让人看不出情绪。
      “愿赌服输。”她笑。
      “不是理由。”他也笑。
      倒也是,她若死活不干,他也没辙。
      “那,为天下苍生,如何?”
      傅中天轻轻摇头。若真如此又怎会这样懒散漫不经心。
      施晴颜耸肩,“好吧,我说了你不准丢我下马车。”
      “好。”
      “也不准赶我走。”
      “好。”
      “也不准虐待我不给我饭吃。”
      “好。”
      “也不准去讨老婆气我。”
      “好……你说什么?”傅中天皱眉,不明白这个“不准”怎么来的。
      “因为我喜欢你呀。”
      街灯适时地从轿窗照进来,映亮了她的脸,连同那眉眼弯弯的轻柔笑容也一并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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