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皇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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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田部是天皇之女，钦明天皇的第三子，亦是长女。
额田部很骄傲，非为其高贵的来自天照大神的血脉。
而是因为她可以看见神明，她得到过来自神明的祝福。
那位神明的衣服是她想象不到的华贵，在不同的角度有着不同的光泽。那是人无法制作的天衣，是人生短短百年无法达到的技艺的巅峰。
神明带着的饰品流光溢彩，造型华美。神明的容颜瑰丽美好，神情清冷而悠远。
那不是神明是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妖怪吧，妖怪怎么可能进入到天照血脉居住的皇宫里？额田部略带着傲慢地想着。
在额田部刚诞生的时候，那位神明好似就站在庭院里，透过窗纱撇过一眼。
那好似蜜糖一般颜色的眼睛疏远而漠然。在黄昏之时，逢魔时刻，飘渺的像是一场梦，随时会随风散去，就站在那颗树龄过百的樱花树下，粉红色的樱花飘零。
所有的一切在她的眼里都是空的。她也是空的。周身的气场与世隔绝，仿若不在人世。转个头就会消失。
刚出生的稚子的第一声啼哭响亮而富有朝气，透露着勃勃生机，给予这所寂寥的宫室带来了难得的欢乐。
额田部六岁那一年的冬天，雪花很漂亮，飘飘渺渺。纯净的雪把一切污渍掩盖在一片雪白之下。
那一年的冬天额田部的母亲死掉了。那个不幸的女人在冬天得了风寒，苦涩的汤汁一碗一碗的端进了房间，但拖了许久最终还是被薄席一卷，搬离了宫室。
额田部第一次知道了死亡。稚子的清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翳。她欢乐无忧的童年有了不一样的色彩，那是名为恐惧的灰色。
额田部投过薄薄的窗纱影影绰绰再次看见了树下的人影。
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说是熟悉，她在庭院里看见过几次，那么独特的美人任谁都不会忘记。她问过侍女，只得到了一片茫然。以及大同小异的回复：“那里什么都没有啊。”额田部很聪明，她在侍女尚未来得及恐惧之时，就做了个鬼脸，转移了话题。聪慧的她知道，一些事情并不可以说出来。
陌生的原因不过是额田部从来没有和她交流过，即使是眼神的交汇。
失去生母的额田部很难过。不仅仅因为母亲的死亡，为人生无常，生命的短暂而悲叹。更是为自己的前路无望而迷惘悲伤。失去母兽的幼崽，有几个可以活下来？
在夜晚，她避开了了侍女，裹上厚实的皮裘，一个人跑出了温暖的房间。半张脸即使包裹在皮毛下，但她的脸还是冻的红扑扑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小脚印。
她站定，伸出手抓住女人的袖子，仰起头，致力于展现最惹人怜爱的角度，她怯生生地询问：“您是带领母亲前往黄泉的神明吗？可以让我和她见一面吗？”
额田部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经近乎听不见了。她松开了抓住的衣角。被抓住的布料上连一丝皱褶都不曾留下。
于是额田部最后只是双手绞着衣角，手足无措地站立着。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额田部的小动作还是有效的。她的神明从高高的云端重新回到了人间。
额田部在神明转过来的浅色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映像。
她心头一跳,莫名有点兴奋，眼睛里亮晶晶的，由于血液的加速流动，双颊出现了红晕。她有了种奇妙的知觉，
她在注视着我……
戚葎秋低头看着不足腰部个头的额田部，眨了眨眼，似是回了神，涣散的目光有了焦点。
她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喟叹：“啊，原来是你……”
戚葎秋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点向额田部的额头。
额田部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她好像眉心感到有点冰凉，又或许只是心理因素而导致的错觉。
“你该回去了。”清凌凌的声音响起。
额田部睁开眼睛，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白茫茫的雪地里只有她一人的脚印。风雪更大了，额田部从血液沸腾的激动中平复下来，再次感受到了寒冷。她不由裹紧了皮裘。
“呼”额田部自梦中惊醒，炭火已经燃尽，在铜盆里只余下点点红星，室内的温度近乎于室外。古老的木石材质的墙壁并不足以抵挡冷空气的侵蚀。那湿冷的空气就像是小虫子，钻进了骨缝，一扭一扭的，给人带来痛苦。额田部裹着被子，打着哆嗦，往炭盆里放新的炭火。
那是梦吗？额田部怅然若失。
摆在一旁，磨得光滑可以照出人影的铜镜里，清晰显现出孩童的身影，眉心一点红印格外地显眼。
……
戚葎秋很失望，但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准备在千千万万次失败后，迎接成功。
所以只要等待就好了。等待下一次。即使几率再小，下一次也有可能是成功的。怀抱着希望与期待吧。
那个可以看见她的小孩子，大概就是这个梦的主人吧。戚律秋漫不经心地想着。不然为什么可以碰见一抹虚假的影子。
对于梦境的主人，不存在能与不能，只有想或者不想。
处于梦境的夹缝中，混混沌沌地漂浮着的戚葎秋笑了，带着点怜悯，“还是个幼崽啊，她是在向我求助吗？”
对戚葎秋而言，幼崽是有特权的，尤其是可爱乖巧的女孩子。
也因此些许冒犯试探也可以当做不存在。可爱的猫猫趴着让你撸，想要换点猫罐头，这有什么错吗？没有。
那就帮帮她好了，权当是一次实验——《论梦境投影对现实世界的改造》
这个标题还不错。
反正在梦里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了。戚葎秋如此想着。
额田部得到了来自神明的教导，在梦里。
漂亮又温柔的神明告诉了她许许多多的故事。
“在极北之地，存在体型壮硕，通体白毫的巨熊，这些熊以冰雪为食，偶尔捕鱼，猎获海兽，长居于冰山之上，擅长游水……”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历史使人睿智，诗歌使人灵秀，算学使人精密，格物使人深刻，伦理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使人善辩。
戚葎秋教给了额田部以上什么了吗？
没有。
她只是告诉了额田部这个世界很大，把她从一个狭小的院子里拉到了外面。带着她见证了天地之广袤，宇宙之玄奇，生命之可贵。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她播下了一颗种子，在名为故事实为知识的灌溉下，额田部的心间一株嫩芽破土而出。
至于嫩芽长成后是开出花，还是结出果实，亦或者成为参天的树，戚葎秋把选择交给了额田部自己。
六岁的额田部拉住了戚葎秋的衣角；
七岁的额田部得到了一个特别的老师；
十岁的额田部开始学会跳出院子思考；
……
十三岁的额田部说出了自己的愿望：“老师，我想要站在这个国家的顶点。”额田部的眼睛里似乎有橙红色的火苗跳跃着，那名为野心的火焰被点燃了。
“那是你的事。”戚葎秋回答，额田部那看起来大逆不道的话语在她看来似乎只是寻常。对于额田部的选择不批评，不夸赞。就像她说的那样，那只是额田部自己的事情。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罢了。”
“你有野心，这是好事。但你所选择的路注定是一条很艰难的路。”戚葎秋看着以师徒的名义相处了七年的弟子。
十三岁的女孩已经不能用女孩来代指了，少女是个准确的用词。豆蔻年华的少女充满了活力与生机，眼睛里闪耀的光芒似乎可以照亮世界。当她坚定地说出自己的愿望，即使听起来再异想天开，再不可思议，也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光芒四射。似乎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看见她这幅模样的人都会这样想。
额田部是个乖巧的孩子。聪慧的她很擅长利用自身优势获得他人的好感，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但善于使用技巧获得好感的额田部面对戚葎秋选择用真心换取真心，除了第一次见面的小动作就再也没有了。
额田部对她这个老师恭敬，信赖，亲昵。天底下或许再也没有比这更贴心的学生了。
乖孩子应该获得奖励。
戚葎秋微笑着发出了邀请：“你想要听一听远在世界另一端的英吉利女王的故事吗？”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皇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