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默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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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谢霜之后，我才知道她的冷漠不是因为孤傲，而是出于她疲懒的习性——她真是我见过的最疲懒的人，除了动手的时候，她在我面前的姿势只有两种，抱着剑坐着，或是站着。她不但人懒，脑子更懒，但有时她又会不停地想一些永远不会有答案的事，不停地想。
我问过她为什么学剑，她的理由是因为她找不到另外的事情来做。
我早该想到的，她害怕这个世界，装成满不在乎，漠不关心，但一到这世界必然要伤害她的时候，她就躲无可躲。她一点心计都没有，就算有些秘密，也都是为了别人着想。她自作主张，让自己吃亏，还什么都不说。如果我能早一点了解她，也许我还能救她，那样我就不至于整日对着一把剑，为思念疯狂。
你问我这把剑？哦，是的，还有另外一把。你一定听到过那把剑的名字，苍天。是的，就是那一把，谁得到它，谁就会成就不世的霸业。我见识过那把剑的威力，但是拿在霜的手里，它毕竟还是安全的，就像被封在冰层深处一样。它在睡觉，并不觉得委屈了似的，只有霜能做到。什么，你说苍天的本意是悲悯和爱，这个问题对我已经没有意义，因为霜已经永远不会回来。
我一直不知道那把剑的名字，霜从来不用，我也没法逼她用到这把剑。但是世上总没有绝对的事，我以为以霜的剑法，就算她心思单纯，她总可以照顾自己好好地活着。直到有一天那么一个可以威胁到她安全的人出现了。那个人就是聂鹏，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提起这个名字了，因为他有太多头衔，人们仰望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把他的本名忘了，也许他自己也记不起了。现在让我说起来，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他对霜的真心也许并不比我少，但是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那个时候他找苍天找了七年，第七年在明月崖遇到霜，他们两个人比剑，霜赢了，但是聂鹏想看看她背上那把并未出鞘的剑。他一直没能看成，越是这样他越是想看，他们两个人为这件事纠缠了一年多。最后霜烦得不得了把剑拔出一半给他看了一眼……让他看到剑锋上“花梦”两个字，还骗他说这把剑是她一位死去朋友的遗物，意义重大，她带着它只是为了留个念想，好像死去的人永远陪在她身边……就像所有人奢望的那样。聂鹏后来跑来问我是不是真有这回事，我也很奇怪，因为霜从来没有提起过。那把剑她纵然爱护，却并没有流露过什么特别的情感。我心里很有一点不平衡，毕竟我认识霜还在聂鹏之前，如果真有这一回事她竟然告诉他却不告诉我。
我告诉自己不能这样斤斤计较，但还是找了个机会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件事来。霜听得在那里淡淡地笑，淡淡地看我，说聂鹏无聊非要看剑，她一下子诗兴大发编了个故事给他听听。她的态度轻松得异乎寻常，我却没有想过一个平日里根本懒得开玩笑的人这样才是反常。我也没想到，那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默昙说到这里，轻轻倚到背后的树上，似是倦累，又似是回忆沉湎。桑梓萍不紧不慢地为火堆添柴，本来已经弱下去的火苗又升起来，但纵然如此，它迟早还是会熄灭。周围的夜色黑得好像永远挣不出来一样，但对于已经陷于黑暗的默昙，已经不会有任何伤害。
听到霜的死讯，我正在葬铗谷，我等着一把新的剑，为了下次比斗不至于再被霜砍断，我告诉剑师把它多淬几次。我就像现在这样坐在谷底的一颗石楠树下，阳光很刺眼，我不时地抬头看看日头，慢慢地就觉得眼睛似乎要流下泪来。我听见剑师从后边走过来，还想着时间并没有到莫不是剑出了问题。我听见他从我背后站住，很久都没有说话。这样静到后来，我突然很烦躁，好像心里空出一个口子，怎么也填不满。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但是我还是强忍着没有回头，没有问出来。
我不问，他终究还是说了。他具体说的什么话我已经完全忘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葬铗谷。再有记忆的时候我的剑抵在聂鹏的心脏，说实话，我很想把它挖出来看看，我没有明显的恨他要他死的感觉，我只是想看看他那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我本来不是他的对手的，但之前霜已经伤了他，我制服了他，盯着他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他说，他和霜约在明月崖决斗，他输了，但是霜自己跳下了明月崖……霜还留了一封信给我，就算我要为霜复仇，至少也要明白她为何而死。
我天旋地转地从他手里接过信来，之前我没有掉一滴眼泪，我一直以为，对我们这样的人，生离死别不过是个笑话，但是看到霜的字迹，我突然明白，什么叫裂心之痛。那种我不管做什么都不能改变任何事的感觉……一切都是空的感觉……
默昙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桑梓萍想着这正是一个人被慢慢吸进黑暗。
霜的信很简单，只是交待苍天剑的下落，世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但聂鹏知道了她是苍天的传承者，他虽然在意她，但那把剑他更势在必得，两个人只好约定在明月崖上打一场，胜者得剑。霜说，她是苍天的守护者，实际上无论输赢，她都不可能让剑落到别人手里。聂鹏不知道苍天剑就是她手里的那把“花梦”，也不可能想到她会随身携带这样招惹麻烦的神兵，但是“苍天”二字就刻在剑锋另一面，与“花梦”相背。决斗的时候她不能拔剑，因为一拔剑动手聂鹏就会看到剑上的字，苍天的下落就守不住了。但是聂鹏手中的“鲲鹏”用这把重剑根本无法压制……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赢不了，她就这样连人带剑一起坠入崖下，结束得干脆。她赌着聂鹏绝对不敢下崖去寻她的尸首，那里将是他一生的噩梦之地。但是苍天的下落仍然要有人知道，因为她明白十年之内必有一场浩劫只有这把神兵才能压制，所以留下这封信给我。
她只是交待着这些事，好像我们以前一起商量喝什么酒一样。看完信以后我觉得很疲倦，她本可以拔出苍天来杀了聂鹏，但她舍不得，宁可自己去死；另一方面也许她是累了，她很多年都为那把剑而活，守着它看着它，最后终于忍不住为它而死，却留下烂摊子给我。我没法再杀聂鹏，一个人歪歪斜斜地走到明月崖上，发现这把巨剑还插在山壁上，我看着剑，想着霜第一次用它把我逼得左支右绌，又想象着聂鹏怎样仓惶地离开明月崖。我带上这把剑，从此只为她的遗愿而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默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