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之洲》皇甫未明

1、楔子

　　侯孝从御书房走出来，一步步向前走去。
　　水冰心曾开玩笑似的跟他说过，冷秀说他整天板着一张脸，走路的步子像用尺子量过一样。侯孝记得那时自己无话可说，因为是事实。
　　往事历历在目，水冰心那时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看着还站在前边的铁中玉和水冰心他们，侯孝很想努力挤出一点笑容，但一点效果都没有。步子还像以前走向战场时一样坚定，心却有点动摇了，自己想履行婚约就是错的，而这样做就是对的吗?
　　侯孝不知道，他只有继续往前走，直到在铁中玉他们面前停下。
　　环视着他们，韦环和冷秀的眼光就像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也对，如果自己刚才不去找皇上和太后说明，也许在他们眼里真成十恶不赦了。
　　“孝哥……”水冰心泫然欲泣的表情自己最后一次看到，是在上次奉义父之命出征迎击进犯的北元大军，在将军亭义父和她为自己送别时看到的。自己其实很不愿意看到她这种表情，想不到这次还是因为自己。
　　“冰妹……”侯孝打断她，“你不用说了，我全都明白。刚才我已经跟皇上请求取消我们的婚约，皇上答应了。”
　　四人惊讶的表情让侯孝舌头开始发苦，果然他们以为自己是再次去请求太后为自己主婚的。也罢，自己在他们眼中本就是这样顽固不化。想到昨夜韦环说自己还不如一个女人，以为在千军万马中杀来杀去就不可一世，可却没她勇敢。为了铁中玉可以幸福，她放弃了婚约。现在自己也放弃了，可这就是真正的勇敢吗？
　　“侯将军……”铁中玉很感激的样子，“虽然很对不住你，但是，谢谢你成全我们。”
　　侯孝看着他：“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你，即使你救过我几次。”他转头看向水冰心: “我请求皇上让我去镇守边关，皇上不肯。所以我说靖王叛乱一事已经平定，现在天下太平，人心稳定，想去四处走走，皇上恩准了。”
　　“孝哥……”水冰心已经不是泫然欲泣了，有眼泪从她脸上滑落。
　　侯孝暗笑自己，怎么现在无论自己做什么事都能让冰妹不开心了。他最后深深看一眼水冰心，嘴角扯出一个苦笑，转身大步往前走。

　　虽然说要走，可是侯孝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不知自己可以去哪里，应该去哪里。
　　“侯将军——”铁中玉在身后喊道。
　　侯孝没有停下，他觉得自己悲哀得不能再面对他们。
　　“你的同胞兄弟沙武……”铁中玉语气有点犹豫。
　　同胞兄弟？沙武？侯孝终于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过身去。
　　铁中玉看侯孝停步，说道：“我听葫芦大侠说过，二十年前袁将军被灭门那夜，他救了袁将军四岁的儿子袁剑，后来袁剑走失，他遍寻不到，以为死了。而你正好也是在四岁那年被水伯父收养，与沙武又如此相像……”
　　他停了一下，看侯孝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沙武没有死，沙利叛乱失败后带着沙武逃到玉泉山，沙夫人去劝降，最后他们全都自尽了。……我发现沙武还剩一口气，就把他带了回来，安置在我铁家的一个园子里。而沙夫人，啊不，是袁夫人，很抱歉。”
　　一片沉默。
　　侯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靴头，脑子有点混乱。自己是袁靖的儿子，沙武是他兄弟，而且现在还活着，那么在这世上自己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他定下心神，说道：“我知道了，谢谢！”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侯孝半转过头，慢慢说道：“祝你们幸福……”猛转过头，他继续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水冰心的哭泣声和冷秀“小姐，小姐”的劝慰声，侯孝虽然觉得心里也开始发苦，但觉得心里这两个月来堆积的压抑感突然没有了。
　　他目视前方，踏着规律般的步子。虽然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