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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噤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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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杨涛处心积虑地让姚彤吸入白烟,自然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让她重返过去那么简单。
打从姚彤醒转过来的那一瞬间,她就感到有些古怪。
墨发间那支白清安所赠的法器发钗,此刻竟然灼烫得惊人。那顶端镶嵌的绯红宝石上,甚至稍微出现了皲裂。
显然,它早已在持续不断的发挥效用当中,到了穷驽之末。
白清安曾经和她说过,这个法器可以抵御外物对心神的控制。
莫非,方才的烟雾还能控制他人的心神?
姚彤还未来得及多想,发钗的宝石已然不堪重负地破碎开来。钗身上流转的华光登时变得黯淡。
法器失效了。
没了它的压制,烟气中的毒性一霎发作,来势迅猛而强横。
刹那间,姚彤的意识被混沌吞没。
浑浑噩噩之中,仿佛无数个念头唰然挤进脑海,乱哄哄地占据了她的思想。
每一个念头都高声叫喊着。它们用那或尖细或粗哑的嗓音,竭力逼迫她将所知之事尽数道出:
“快啊,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还在等什么,赶紧说吧!”
“说啊!快说啊!”
……
这些吵闹的声响好似万千钢刀,生生绞碎了姚彤仅存的意识。她的口舌逐渐开始不听使唤了,唇瓣更是自己开合翕动着。
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姚彤即将身不由己地推开门,把知道的事情都告知外面的葛家守卫时,她终于重新夺回了一线清明。
猛地拔下头上的玉钗,姚彤将其狠狠刺入血肉。
所用的力度之大,登时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伤痕,深可见骨。
难忍的剧痛从伤口处传来。在它的刺激下,那些恼人的叫喊逐渐消失,姚彤的意识总算恢复了清醒。
接下来,她就该计划着逃离这里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姚彤缓缓弯起嘴角。唇边扬起的明艳笑意之中,暗藏着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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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长,那些站在房间外面的守卫们,便生出了懈怠之心。
左边的那个守卫忙活了一整天,早已经累得眼皮打架了。
他忍不住推了推另外那个守卫,打着哈欠抱怨:“哎,你说家主的那个法子有用吗?这屋里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右边的守卫本来也有了几分困意,听到他这话,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赶忙道:“嘘!你别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这种质疑家主的话,你居然也敢说得出口!”
似乎还觉得自己说得不够,他又抓紧补充了一句:“你自己活得腻烦也就算了,我还不想遭殃哩!”
听了这些话,左边的守卫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岂料,还没过多久,房间里就传来了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器皿碎裂的清脆声音也在耳畔响起。
左边的那个守卫不禁皱起眉头:“里面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迟疑片刻,右边的守卫终究还是向前迈开了步伐:“走,我们看看去!”
从腰间解下房门钥匙,他打开了锁。
然而,在推开门的那一刻,这两个守卫却大惊失色――
房间里竟是空无一人!
正在他们惊疑不定之时,姚彤从房中的横梁上骤然跃下,稳稳地落在了两个守卫身后。
“你……你居然还在……”
那守卫刚想要转头,却不料姚彤连出两掌,一左一右两掌分别劈在了他们的后颈。他们身子只觉得后颈一疼,便晕倒在地。
大功告成!
由于“逢欢”双剑已被葛家收去了,姚彤只得拿过守卫的刀,从桌布上割下一片布帛来包扎伤口。
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她只做了简单的包扎便要疾步离去。
就在姚彤迈出门槛时,她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是从走道处传来的,而且能听得出,来的远远不止一个人。
屏息凝神,她往后急退两步。
手中紧握着从守卫那里得来的刀,姚彤隐匿到了门后,以便伺机而动。
不一会儿,脚步声便到了门边。
“姚小姐难道不是被关押在这里吗?这个房间外面怎么无人把守?”其中一名来者问道。
为首的那人轻推房门:“进去一看便知。”
这一举动,使得姚彤与她的距离大大缩短――她在墙外,而姚彤在墙内,两人仅有薄薄的一墙之隔。
这无疑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姚彤暗中蓄势,寒光自举起的刀刃上一闪而过。但是临到下手之时,她却突然主动放弃了。
对姚彤而言,那个人的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趁着房门还没被人推开,她悄然从门缝中向外看去:还未能窥见真容,一角真丝裙裳便已映入眼帘。
那火红的裙摆上绣着葡萄花鸟纹,与姚彤在思悦楼的宴席上见到的完全相同。
她手一松,那把刀便“哐当”落了地。
“段船主,是你来啦!”见到这位熟人,姚彤忍不住展颜而笑,快步迎上前去。
两人相见以后,段霓也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忧虑。
“一收到你的信,我与你大哥心急如焚,便带着人昼夜兼程地赶往这昌古城里了。”握着姚彤的手,她一双秋水眸分外温柔。
最初,段霓本想直接向葛家要人,却不曾想葛府与梁府都是大门紧闭。甚至,连她派去探听消息的人无功而返。
因此,他们不得不夜闯葛府。
姚彤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会来得这么快。”
说话间,她一不小心扯到了方才用钗子刺出的伤口,疼得忍不住皱了皱眉。
段霓忽一垂眸,这才发现姚彤的衣袖已然染上斑斑殷红。
“你的手臂怎么了?”段霓骤然惊道,“是那些葛家人伤的?”
“是我自己伤的。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不碍事。”姚彤摇摇头:“他们让我吸入混杂了药粉的白烟,逼迫我说出白清安的事,我也只好这样了。”
朱唇一抿,段霓眼底掠过一刃寒芒:
“葛家人这般费尽心思,应该是在白清安那里碰了钉子。他们想从你口中套出他的秘密,以此迫使他拱手交出自己多年来的调查成果。”
段霓深吸一口气,按捺下胸中翻腾的恨意。
望向那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走道,她压低了嗓音:“时间紧迫,我们先离开此地,去与隧道外面的景同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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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景同揣着手斜靠在墙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他身着一袭靛蓝衣衫,半张俊朗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显得潇洒不羁。
他此时的姿态虽然看似悠闲放松,但姚景同却在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大哥!”姚彤欢喜地朝他奔去。
由于有段霓带来的人在边上望风,他们暂时不必担心会被人打扰了。
姚景同在她的发顶上揉了一把,递给了她一个食盒:“这两天受委屈了吧。快看看,我们都给你带了什么来。”
盒中所盛着的,是一个个柔软的奶卷。
最外层的奶皮是以牛乳熬制而成的,厚实而洁白无瑕。奶皮一边卷着金黄的芝麻花生,另一边则卷着红艳艳的山楂糕,好似白华裹赤实。
“居然是鸳鸯奶卷!”姚彤惊喜道。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姚景同扬起眉梢,笑意里带了几分追忆的意味,“哪怕在被禁足的时候,你也会闹着要我和二弟去外面帮你买。”
姚彤脸上有些挂不住,当机立断地捂住了自家大哥的嘴。
“啊,大哥你就别提那些旧事啦!”她迅速瞟了一眼旁边偷笑的段霓,抗议道,“再说下去,我就要没脸见人了!”
“好好好,我保证绝对不说了。”
姚景同强忍笑意,比了个将嘴巴缝上的姿势,又指了指食盒中的鸳鸯奶卷:“你赶快吃吧!不然再等一会儿,它是味道可能就没那么好了。”
说来也怪,都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他们兄妹俩却没有丝毫疏离。
姚彤此时此刻倒还真的有些饿了。闻言,她便拿起了食盒里备好的筷子,夹起奶卷往嘴里塞。
刚一入口,奶卷就已然征服了唇齿。
最先接触到舌尖的奶皮细腻而清凉,犹如融化于掌心的薄雪。
并且,在那醇厚清甜的奶味中,竟还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酒香,委实是妙不可言。
随即,芝麻花生的酥香、山楂糕的酸甜接踵而至,在每一次的咀嚼中互相交织融合。
三种不同的口感和味道,在鸳鸯奶卷中配合得相得益彰。
一口气吃掉了整盒奶卷,姚彤才终于觉得胃里好受些了:“大哥、段船主,你们来的时候,有见到梁枣家主他们吗?”
段霓微微颔首:“见到了,便是他们指引我们来这里寻你的。并且,景同还打晕了守在那里的葛家奴仆,将他们都放了出来。”
如此,不仅救了人,还让葛家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找姚彤。
姚景同说道:“对了,梁枣临走前跟我说,他之前来过葛府几回,本来是想告诉你葛府的大致构造的。只可惜,当时被那仗势欺人的奴仆打断了。”
“这样啊。”姚彤不禁流露出几分失望。
如果知道一些葛府里的布局构造,她接下来去救白清安时也会稍微容易一些。毕竟,她现在还并不清楚,他究竟被葛杨涛关到哪里。
“不过,”姚景同故作神秘地一笑,“根据他的讲述,我画了张简易的葛府地图。”
姚彤杏眼一亮,重燃希望:“可以给我看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鸳鸯奶卷:也叫双奶卷,原是古代宫廷点心,后来散落民间。
然而我最初想写的,其实是沈太侔《东华琐录》中说的那一种奶卷:“炙你令热,熟卷为片,有酥皮、火皮之目,实以山楂、核桃,杂以诸果,双卷两端,切为寸断,奶卷也。”
不过没能查到这种奶卷的详细资料,所以就写了现在这种鸳鸯奶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