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有只作者》辛浅兮

48、百剑斩

　　暗牢的日子，度日如年，才第二天，苏然感觉自己已经在里面思考完了自己的整个人生。
　　第二天夜里，大门打开的的那刻，苏然本以为是风轻染，没想到却是北寒冽。
　　自从那晚之后，他便换上了山海盟的衣着打扮。
　　和将军的凌冽不同，校服显得柔和了很多。
　　两人互相盯了对方片刻，都在等对方开口，而苏然偏偏没有先开口。
　　北寒冽先是吸了口气又吐出，才开始了第一句。
　　“我，对不起…”倒是没料到他憋了句道歉，苏然愣愣的看着他，见他双手背在后面，眉头皱着，不知所措的样子，苏然瞬间觉得有点好笑，毕竟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听到她浅笑出声，北寒冽原本的紧张无措转变为疑惑惊讶。
　　苏染回过神故作轻松的笑着看向他：“我倒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无措的样子。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北寒冽恢复严肃的神色：“你，不怪我？”
　　苏染两手一摊，耸了下肩，无奈道：“当面被抓，如何辩解？”
　　北寒冽：“…”
　　苏染：“还有多久？”
　　北寒冽：“什么？”
　　“百剑斩!”
　　北寒冽：“…你，知道？”
　　苏然苦笑：“怎会不知!”
　　北寒冽犹豫片刻，一字一句，缓慢而出：“明日午时!后山，百蕊谭。”
　　苏然：“这么快啊!”
　　北寒冽：“他…”苏染知道她想说风轻染，但被她打断了
　　“他知道吗？”
　　北寒冽：“不知，他去了南都!”
　　苏染：“他想去找谁？”
　　北寒冽：“除了宫内的她，别无二人。”
　　苏染：“也罢，至少明天不会在!”
　　北寒冽：“为什么不怪我？”
　　苏染：“怪你不救我？是我让你回来的，让你背负了整个山海盟，如今，你职责所在，我如何怪你？”
　　北寒冽：“夜末已经接到消息，明日，他会来!”
　　苏染虽然料到，但从他口里得知，还是促动了一下，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夜末她无法阻止，加上她内心的确有些害怕，但若是救下她，只怕原本缓和的关系，又会因为她崩裂，而她和他们…
　　临走之前，苏染只问了他一句：“你真的信我吗？”而不是因为风轻染。
　　北寒冽认真思考后坚定道：“信!”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基本对她的存在仍有疑惑，但是除去这些，他早把她当成和他一样值得信任的人了，她说不是，就不是!
　　也许是知道了受刑之事，最后一天，显得格外焦虑和恐惧。
　　林小景刚进来，便被迎面而来的苏染大脸吓了一跳。
　　苏染急切道：“如何，有没有找到风轻染。”
　　林小景：“我只是一只猫，即便偷坐了别人的马车，也没那么快到南都啊!不对，风轻染去南都了？”
　　苏染：“对，他估计也猜到了，除了左颜，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人。”
　　林小景：“可是，左颜已经被打入冷宫，左相又没了，她哪来的本事，还把你从万毒门劫出来，还分毫不差的嫁祸到你头上。而且，谁的功力能刺杀盟主还没有打斗声？”
　　其实，这件事，直到苏染上了百蕊台都没想明白。
　　云盟主虽年事已高，但功力仍不输任何一人，从现场看，没有下毒打斗痕迹，应该是熟人所为。
　　可是，云盟主认识的年轻女子？
　　等等，难道是？那女子并非嫁祸她而是假冒了她？
　　百蕊台立在湖水中央，只有一条路通往岸边，苏染在几人护送下，一步步踏上了蕊心中央，几百朵石花，唯有中心雕刻的是花蕊，她双手被两边石柱挂着的铁链锁住，几乎是双脚站立的吊着。
　　一百名穿着月牙色的山水纹校服的弟子，腰间挂剑，分左右两波整齐的立在岸边。
　　说不慌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站在现场之后，苏染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她突然开始期盼可以来就她的人可以早点过来。
　　他们的剑已出鞘，剑锋直指她一人，那一刻，呼吸停滞，听不见任何声音，唯有眼前的百剑，带着剑风飞升上天，停顿一秒，便陆续飞速下降，目标直指底下的人。
　　失去的听觉也在皮肤被割裂的那刻，剧烈的痛感让人无法不清醒。
　　身体被撕裂的剧痛接踵而来，甚至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除了本能发出的颤抖声，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一剑又一剑，密密麻麻的剑围绕在她身边，让人绝望而无助。
　　时间仿佛按了慢速健，一分一秒都能要了她的命。
　　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苏染吊在中间，像一个破碎的娃娃，鲜血淋漓的挂着。
　　若不是疼痛还能感知，苏染几乎已经毫无感知了，如同死亡前的宁静。
　　失去知觉的那刻，她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唤她，声音急促，撕心裂肺，那声几乎嘶吼的“苏染!!!!”
　　给了她最后的安慰，最后一根绷紧的弦裂开，她，是要离开了吗？以这样的方式？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苏染失去知觉之后，并没有回去，意识来到了一个让她无比熟悉的地方，眼前的小破院，空无一人。
　　“凉城？？”她怎么会在这里
　　和她记忆里的不同，这里显然是他们去之间的环境
　　还未等思考，场景瞬间切换，这次，有风轻染有其他人，他在浇花，小木头为他提着水桶，可在她的记忆里，本应该是她和他一起浇花，再次切换，这次，北寒冽进门，手中拿着受伤的野兔。那些过往的回忆，一遍遍出现在眼前，但她的位置，却换上了其他人…
　　苏然的脑子瞬间清醒，带着不可思议和恐慌：“这是原本的剧情!那她呢？”
　　瞬间，所有人消失，她来到一间小院，是叶家
　　屋中，叶凝饮毒自尽，苏染上前，未能阻止，片刻，沙场之上，沈一方身穿盔甲，孤注一掷，挡数人，战死沙场…
　　还未待苏染反应，场景切换王殿
　　大殿之上，齐沧大怒，风轻染入狱，北寒冽被禁足…
　　军营之中，风轻染绑于刑台，左右军棍仗责于身，苏然眼见于此，即便知道是假的，但还是痛哭出声…
　　她亲眼所见，却毫无办法，悲痛之中，急火攻心，唇齿腥甜。
　　那一刻，云日转换，来到宫道上，两侧站满禁卫军，前段站着的是齐沧，他双手背后，冷漠的注视着前方，身后传来刀剑划破皮肤的刺耳声，伴随着一声沉闷呜咽，她瞬间转身，睁大了双眼，嘴巴微长。
　　眼前的他，狼狈不堪，血从伤口渗出，晕染了大片白衣，鲜艳刺眼。
　　他目光坚定，注视前方之人，每走一步，两边之人边抬臂挥上一刀，他才过了五分之一，却已经举步艰难，脸色苍白。
　　苏染努力恢复神志，回忆这场景的由来，眼前的场面，根本无法让她静心，他每挨一刀，苏染的心就揪一下
　　原本以为也是幻境里的，直到叶凝的出现，她跑到齐沧面前跪下，恳求他放过风轻染。
　　齐沧没有看他，冷漠的回道：“苏染受百剑，他便挨百刀，这是他欠她的，当年，因为他，我放弃了她，如今…”
　　听到着，苏染脑子五雷轰顶
　　“叶凝活着，我受百剑!这是真的!那…”她惊恐的看向越来越接近她的风轻染，那两侧的刀，显得更加刺眼夺目
　　明知道他们看不见她，她却还是奔跑上前，哭喊着让他不要再上前了!
　　叶凝看着逐渐连爬起来都没有力气的风轻染，睫毛不住的抖动，闭目镇定，再睁开时神色沉静，恭敬的站起身，朝着齐沧行礼，直视齐沧开口：“或许，叶凝可以解了王上的一个结…”
　　齐沧看着她：“那是她留给你唯一的筹码，你要救他？”
　　“是!”
　　“呵，你们还真是为了他，不顾自生安危啊!”
　　“只要王上答应放了他，不管什么方法，叶凝都可以做到!”
　　冷笑一声，齐沧闭上眼不再看她，沉默几秒，便睁开眼：“去吧!但是，最后一剑，他必须受!”
　　叶凝如释重负，在小叶子的搀扶下立马站起，奔向风轻染
　　林毅虽不在前方，但自从叶凝出现后，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她跪下的那刻，他何尝不是强忍着。
　　此时的风轻染已经走到了一大半的距离，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最初的白色，他趴在地上，撑着地，身体猛烈的颤抖，试图站起来，一次次，支持他的意志也难以起身。
　　叶凝奔向前，和小叶子一同扶起他，两人瞬间沾上了他的血。
　　齐沧也在此刻，移步到他跟前，四目相对
　　风轻染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轻轻送开了她们的搀扶
　　叶凝：“请王上不要忘了叶家!”
　　齐沧没有看她，只是直视眼前衣袖还在滴血的人
　　苏染只记得，当剑插进风轻染左胸上方的时候，她的痛苦，随着痛彻心扉却无人听到的：“不…”
　　倒下的最后一刻，他强撑着，带血的睫毛，落于眼中，他看着眼前的人，一字一顿：“药…”
　　齐沧抽出剑，他当即单膝跪地，但还是倔强的看着他
　　齐沧身后的下人端出一个小锦盒，奉于他眼前，风轻染直到接过小盒子才直面倒下。
　　此刻的风轻染如同染血的羽毛，在她的眼里缓缓落于地面，而她什么都不能做!
　　两个时辰后
　　看着往返于屋内的大夫和愁眉不展的林毅，苏染才真正切切感受到了林小景的感受，无一人看见她的那种无助和孤独，和不知明日的绝望。
　　风轻染因为伤势过重，昏迷了一天一夜后呼吸脉搏开始微不可查，就在林毅急的团团转丹时候，叶凝来了，她摸了脉搏之后，沉默了许久，最终决定拿出一半的九转丹救他。
　　林毅：“他拿出命，跟王上取得了这丹药，若是一半之余，只怕救不了两个人。”
　　九转丹是皇室为了在危机时刻能救皇上最后一命的灵丹妙药，只要一息尚存，便可救回在阎王殿徘徊的人，只此一颗。
　　叶凝：“如今，若是他死了，苏染怎会心安？”
　　在纠结了片刻，他们还是决定拿出一半的药救风轻染。
　　叶凝：“若真是奇药，一半至少能救半命吧!”
　　一半入体，大家都焦急的等待着好转，直到天亮时刻，他的面色才开始恢复，呼吸虽然微弱但是开始平稳，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林毅看向了许久未如此近距离接触的叶凝，因为一夜未眠，精神紧绷，她的气色有些不好。
　　林毅：“他已经没事了，你快去休息吧!”
　　接着又继续道：“药已经让人连夜送往万毒门了，会没事的。”
　　叶凝看着他，只回了一句：“嗯，我得回宫了，你…好好保重!”
　　若是当时，林毅知道，那是她对他最后的一句话，他也许，会以命护她离开吧!
　　苏染怎么也没想到，她来到宫内，见到的只有冰冷的棺材，她的泪不受控制的不断滑落，模糊所有的视线，偌大的灵堂，唯有小叶子和偷偷前来的林毅，苏染跪于灵前，止不住的泪水却是面如死灰的沉默…
　　南渊沧元九年，叶妃突发旧疾，逝于宫中，享年二十四，葬于皇陵，叶氏一脉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