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导演想要离婚》月星棋

19、猫的印象（捉虫）

　　李谦凌开了一杯红酒，浅浅的抿了几口。
　　他松了松领带，漫不经心的走进了家里的影院。

　　电影开场的时候，李谦凌往后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银屏上的时候，注意力并不集中。
　　因为开场先走出来的不是人，是一只猫。
　　一只狸花猫。

　　它从窗台上跳到园子里，场景瞬间从光洁温馨的屋子里转移到房间外的院子里。
　　这是一个十八线小镇很常见的那种带院的小房子，从外观上来看，颇有一点城乡结合部的感觉，院子里开垦了两块菜地，种着绿油油的菠菜。

　　那只狸花猫跳到了菠菜地里，把菜地里嫩黄色的小鸡崽吓得乱跑。
　　猫猫狂野追逐，踩到两颗菜，猫爪子上沾了泥土，还要继续往前溜达，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一把拎起了它命运的后颈。

　　“你这只皮皮猫，说了多少次，不要踩菠菜，不要祸祸菜地，你咋就是不听呢？”说话的女孩子穿着鹅黄色的衬褂，两只手臂上各自带了一个深蓝的套袖，长着一张鹅蛋脸，对着狸花猫笑起来的时候，脸颊还有一对小酒窝。
　　但是她一张嘴就是一股东北大碴子味，整个人的气质霎时间就显得粗糙起来，带了一点喜感。

　　女孩子的手指对着猫脑袋指指点点，“由于你追鸡挠菜的破坏性行为，今天你就不能跟着我去吃香的喝辣的了，在家呆着吧。”

　　站在门外等她爷爷中气十足的叫了她一句：“赵雪娜！你还得磨蹭多久，晚了咱就吃不上喜酒了！”
　　剧情从赵雪娜一家在老家喝堂姐的喜酒的环节展开，菜色很丰盛，赵雪娜一边听七大姑八大姨夸新娘漂亮，新郎人才，俩人般配。

　　接着正在干饭的赵雪娜开始被催婚，虽然她妙语连珠的岔开话题，但是仍旧一直被催,她的表情逐渐染上一丝苦恼。
　　周一赵雪娜坐高铁回自己工作的城市上班，一路上坐在一对情侣的旁边，当了一路的电灯泡，她发消息给关系好的网友吐槽这些糟心事。

　　这时候，场景转换，导演商黎和制片人演员的名字一一的在荧幕上浮现。

　　画面上的猫包一闪而过，赵雪娜从猫包里抱出来狸花猫，场景换到她在城市里的出租屋里。
　　“仔仔，我要去上班了，你自己在家呆着好好吃猫粮。”

　　猫猫“喵”一声，琥珀色圆滚滚的眼珠直面镜头，它慵懒的趴下来，甩着尾巴看着赵雪娜出门，赵雪娜一路狂奔去公司上班——
　　之后的剧情，李谦凌有些看不太清了。

　　他的视线还落在刚才和那只狸花猫对视的一眼，总觉得这只琥珀色眼珠的肥猫有点眼熟。
　　应当是见过它的。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红酒喝多了，李谦凌昏昏沉沉的撑着额头半靠在椅子上，眼睛看着电影荧幕，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别的画面。

　　他再次见到了那只猫。

　　在家里。
　　这只狸花猫蹲在家里一米九的四开门冰箱顶上，和拿冷饮的他面面相觑。

　　那只猫的身形比现在稍微瘦一些，它的琥珀色瞳孔里，闪烁着生疏审视和慌张。
　　怎么可能，家里怎么会有一只猫？

　　画面里的李谦凌也问了出来：“家里怎么会有一只猫？”

　　商黎从他身后走出来，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看着他：“我最近看了一部叫做《猫魔》的小说，想要拍出来，就先收养了一只狸花猫，以后拍摄的时候准备用它。”
　　他目光有些忐忑：“凌哥，我没想到你会在这段时间回来见到它，你不讨厌猫吧？”

　　李谦凌的视线冰冷的落在肥胖的狸花猫上。
　　商黎走过去，抬起手仰着头往里够了一下，把缩在冰箱顶上靠着墙面的猫抱了下来。

　　“我不讨厌猫，”李谦凌收回视线，声音有一些冷淡：“但是我讨厌猫跳上冰箱或者桌椅上，商黎，既然是你养的猫，麻烦你负责把它看好，不要让这只猫沾过地面的爪子弄脏别的地方。”

　　商黎一怔住，抱着狸花猫的手臂紧了紧，低声说：“我知道了，以后我会看好小花。”
　　李谦凌有点想不起来之后有没有见到这只猫再爬山冰箱或者桌椅。

　　他莫名的觉得这只猫肯定在家里呆了很久，他好像触摸过它，掌心依稀有抚摸着狸花猫背脊的触感。

　　明明此前的李谦凌从来没有养过猫，但是此刻他就是感觉，自己是给这只猫喂过猫粮的。

　　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听到过它凄厉的沙哑的嚎叫。
　　喂了猫粮不吃，喂了水不喝，
　　一声又一声，不知道到底在呼唤什么。

　　节奏轻快的电影插曲响起来，李谦凌拧着眉心，觉得自己方才像是睡着了，他很确定自己此前没有见过这只胖猫。
　　除非角色要求他养猫，否则他也不会主动给一只猫喂猫粮。

　　还有，商黎也没有在家里养过这样一只猫。
　　李谦凌迟疑一瞬，看着电影里的画面，那只猫又出现了，就坐在女主的脚边，尾巴甩来甩去。

　　明明男主和女主的对话才是重点，但是李谦凌的视线总会不自觉的落在这只猫身上。
　　脑海中的画面和现实中的记忆交错，李谦凌一时间有些头疼。

　　他怀疑是自己长时间不喝酒，方才的几杯红酒度数有些高，让他醉了。

　　商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疲倦的弯下腰换拖鞋，正准备进门，临时又接到一个电话。
　　“喂，您好，嗯，对对，是我。”

　　“小花闹肚子吗，您现在有没有时间可不可以先带它去宠物医院，我把钱先打给你微信上，稍等我一下，我现在也赶过去。”
　　“好，好的，我马上到。”商黎一边和他讲电话，一边把拖鞋换成一双舒适的平底运动鞋。

　　李谦凌路过客厅，只看到商黎一闪而过往外走的身影。
　　“站住！”
　　他下意识地叫住了商黎。

　　商黎目光有些焦急，也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李先生，有什么事吗？”

　　李谦凌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看着他有点急切的表情问：“怎么刚来就走，这么晚还出去做什么？”
　　“给宠物看病。”商黎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话落，李谦凌皱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宠物，我怎么不知道？”

　　“我拍电影收养的一只猫，以后拍电影还要继续用，我非常喜欢它，它对我也非常重要。”
　　商黎目光不太热切的看着李谦凌，话中透漏出非常刻意的客套和生疏感：“李先生，我真的有点着急，您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李谦凌看到他转身推开门，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是狸花猫吗？”

　　商黎转身，这次是真的非常惊讶了。
　　“你看我的电影了？”
　　李谦凌一顿，继而点头。

　　说不上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在商黎的眼睛里打转，他轻轻的嗤笑一句：“你不是说过，我的电影没什么好看的吗？”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李谦凌的目光飘忽一瞬，落在了商黎的脖子上，“不过这是你和我打赌证明你的电影，我当然要看一下你有几分努力，勉强看看而已。”
　　这一句话，落在商黎耳中，不亚于抬手轻飘飘却重重落下来的一记闷棍。

　　勉强看看而已，
　　没什么好看的。
　　也是，李谦凌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他的作品。

　　不过也无所谓了。

　　商黎沉默几秒，侧过脸不再看着他：“我的实力如何你说了不算，观众说的才算。现在票房形势一直在涨，李先生，希望你还记得赌约的内容。”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很快，商黎到了宠物医院，陪着寄养的小哥给狸花猫一起看了医生。
　　过了两个小时，这才依依不舍的把抱了很久打过针的猫猫交给这位暂时帮他养猫的小哥。

　　“今天辛苦了，我给你算双倍加班费加一个红包。”商黎看着他，认真的道谢，接着说：“小花身体再有什么事情请一定及时跟我联系，它对我很重要，请一定帮我好好照顾它。”

　　“好的，没问题。”一听到有红包，赵雪胜就精神了。
　　商黎晚上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超过九点半了。
　　这时候李谦凌还在卧室看剧本，没有睡。

　　商黎知道他习惯看剧本到十点半睡觉，为了不打扰这位“室友”，他抓紧时间洗完澡，疲倦的爬上床。
　　这时候，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商先生，对不起，我后悔了，我不想再继续养你的猫了。”赵雪胜吸了吸鼻子，看着桌子上湿哒哒的电脑，悲从中来。
　　他发消息问商黎：“您能明天把您的猫带走吗，这月还没喂他四天，报酬工资按天按次数算都行。”

　　商黎一时间有些惊讶，“刚才分开的时候还好好地，现在是怎么了？抱歉，可不可以先冷静一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雪胜委委屈屈的说：“你的猫把我放在电脑边的咖啡打翻了，我笔记本电脑进水了。”

　　商黎真没想到这只猫这么调皮。
　　他道歉：“对不起，你的笔记本是什么牌子的？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买一个最新款的赔偿你。”

　　一分钟，没看到赵雪胜回消息，商黎是真的怕这个男大学生撂挑子不干了。
　　他最近是真的很忙，没时间照看这只猫。

　　如果把猫放家里还好，但是在商黎的印象中，李谦凌是很讨厌猫的。
　　按照商黎的规划再过一段时间就和李谦凌离婚了，等电影上映周期一到可以分红入账，他就有钱买个新房子搬出去住了。

　　再等待一段时间就好了，现在商黎不想多生事端。
　　商黎试图安抚这个小哥，给他先发了一个百元的红包。

　　然后他打字，“消消火，不管你愿不愿意继续帮我养它，我都得先赔偿你的电脑，先说一下电脑型号，我给你换个新的。”
　　赵雪胜看着到手的红包，突然感觉也没那么委屈了。

　　不过他确实也不想再养这只猫很长时间。
　　之前商黎在网上发布信息，领养猫按月算发工资，赵雪胜觉得自己正好国庆没事，而且家住学校附近，既不耽误上学也不耽误养猫，还可以赚一个零花钱，何乐而不为？

　　他以前看网络上萌宠视频，就觉得猫猫就是天使，非常可爱。可是真的领养到了猫，赵雪胜就幻灭了。
　　猫真的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这是要对一个生命负责，不是简单地在宠物博主视频看到的那么简单。
　　“商先生，谢谢你的红包，你的意思我懂，但是先说好，我最多帮你再养一段时间，最多，最多三个星期，多了我真的不行了。”

　　赵雪胜很好奇，他八卦的问了一句：“商先生，你这么喜欢猫舍得给它花钱，为什么不把它接回去呢？是家里有人不喜欢猫，背着家里人偷偷养的吗？”

　　坐在一边看书的李谦凌悄无声息，商黎光顾着回消息，一时间忘了这么个人。

　　于是身高比商黎高出一头的李谦凌低着头，无意间往旁边看一眼，不经意间看到了商黎屏幕上刚打字发出去的消息：
　　“是家里有人不喜欢猫，不过不是背着他养的。只是快离婚了，把猫养家里离婚后不好分割，所以你先帮我养一下，三星期也行，拜托了。”

　　李谦凌看清楚这句话，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a4纸钉起来的剧本，无意识的动作把纸张都给捏皱了。

　　他看着商黎打出这句风轻云淡的表情，眉头都没皱一下。
　　甚至商黎光顾着回消息，都没发现自己在看着他，同在一张床上，商黎却口口声声对着外人说着要跟他离婚的话。

　　果然，商业联姻就是商业联姻。
　　之前说什么喜欢，不过是伪装出来的表象罢了。

　　如果商黎真的对他有真情存在，根本不会这么反复轻易地和他提出离婚分开。
　　李谦凌的目光霎时间染上些阴郁。

　　李谦凌的头低着，半晌一言不发，片刻后，他松开手把剧本丢到一边，直接把灯光上躺下来。
　　商黎正打着字，猝不及防视野一片黑暗，只有手机屏幕凉的刺眼。

　　他借着手机的光亮看了一眼躺下的李谦凌，“你关灯怎么也不说一声？”

　　“想关就关了，不想睡觉你就出去。”李谦凌闭着眼睛，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憋着火异样的平静。

　　商黎听他语气这么冲，也有点火气上来了。
　　“出去就出去，谁稀罕和你一起睡啊。”他说完，抱着枕头，拿着手机，直接走了出去。

　　等到把枕头放到沙发上，商黎一想不对啊，凭什么我走，而且这破沙发连一条被子都没有。
　　他睡沙发，李谦凌倒是一个人霸占六平米的大床，这不公平。

　　商黎当即气不过，憋着一口气走回去，一把扯起来卧室床上的被子。
　　“你做什么？”李谦凌下意识地抓了一下被子的一角。

　　卧室门大开，外面的光线投进来，商黎逆着光站在床边上一把将被子全部拽起来抱住，冷声道：“当然是拿被子睡觉。”
　　漆黑的房间里，李谦凌手臂撑着坐起来，只听到门“砰”的一声重重的在他眼前关上了。

　　商黎的脚步声在门外逐渐走远了，李谦凌的表情陷入黑暗中，隐隐约约带着些阴沉。
　　看来这个婚，商黎是真想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