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呀》沈烟波

3、第3颗星

　　祁岳申请的学校，要求国内成绩的平均分在九十以上，这对乔桐桐来说，难于上天。

　　其实并非乔桐桐不努力，她跟祁岳一样，学校下课之后继续赶赴各个提升班，周末也没有睡懒觉的机会，因为时间紧迫。乔春风心疼闺女，曾数次私下跟唐芸沟通，出国未必是好事，不是所有孩子都能适合，再说国内教育本就很不错。

　　唐芸的观点是，年纪小是头脑最大的资本，可以学习很多知识并且会很扎实，所以现在就是最好的出国时机，不然等以后大了，诱惑就会很多，无法做到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再想去学习往往心有余力不足。

　　夫妻二人各自有理，最后决定采取民主制，让乔桐桐自己做决定，结果乔桐桐听了，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说祁岳去哪我就去哪，他能做到我也能。

　　然后就发展到了现如今这种啪啪打脸的地步，国没出去，还蹲了级。

　　好在乔桐桐是个心理素质过硬的，在祁岳家吃完烤串回家之后，她连夜总结了自己失败的经验，仔仔细细记录在日记本上，下定决心从头再战。

　　日记本快要写完了，最后两页乔桐桐这样写道——

　　我好好想了想，惨遭滑铁卢的原因已经找到了，因为我实在过于关注祁岳那个家伙了，明明知道他连校花都不搭理，但仍然不怎么放心，有多少节课上，听着听着就溜号去琢磨祁岳书桌里的水果是谁给他送的，塞进他书包里的漂亮信纸上究竟写了什么……唉，我太难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祁岳先出国也真是件好事，俗话说，眼不见为净，至少我不用继续跟他操心了，我可以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了！嗯，短暂的分离是为了长久的相聚，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会携手报效祖国哒！

　　……

　　乔桐桐怀抱着这个远大的理想，在日光明媚的夏日里，与家人还有几个相处不错的同学一起将祁岳送上了飞往米国的航班。

　　祁岳的亲姑姑已经在那边定居多年，顾晨舒跟祁友诚都没有陪同，其实是祁岳明确拒绝的。相较于祁岳的淡定泰然，一会儿鼻塞一会儿眼眶发红的乔桐桐就显得格外情绪化，想说的话总是很多，但动动嘴唇又不知道该从哪件说起。

　　她想问他，祁岳，我送你的新耳机带着没有。

　　她想问他，祁岳，我给你的护身符戴着没有。

　　她想问他，祁岳，我和你说的“要常常跟我联系喔”记住没有。

　　她还想再嘱咐他，祁岳，国外的女孩子虽然漂亮可爱但你也不要喜欢她们，因为顾阿姨不会同意的，她同意谁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数……

　　祁岳一身白色运动衣，更衬的他身形颀长。此刻，正跟围在身边不断对他叮嘱寒暄的亲戚朋友说话，目光扫到一声没吭的乔桐桐，祁岳觉得奇怪，毕竟认识乔桐桐十五年了，从来没见她穿过裙子，虽然看起来还挺可爱，可是她瘪着嘴，眼里雾蒙蒙的，随时都会大雨倾盆的模样，是以祁岳连临别的一句再见都没敢跟她说。

　　“儿子，遇到问题要及时跟姑姑沟通知道吗？”祁友诚伸手拍了拍祁岳的肩，感觉到祁岳下意识的抗拒之后，他放下手臂的动作有些许的颓然，不过仍是满面笑意：“爸爸有时间就过去看你。”

　　祁岳敷衍地牵牵嘴角，点了下头，没说话。

　　顾晨舒为祁岳理理衬衫，踮脚拥抱了这个令她骄傲不已的儿子，笑容似漫漫春水：“帅哥，去安检吧，晨姐相信你处理问题的能力。”

　　祁岳也伸手回抱了下：“晨姐，别太想我，毕竟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又回来了。”说着，便又转头望向一旁的唐芸，柔声道：“唐阿姨，要麻烦您多照顾我妈了。”

　　唐芸瞥了祁友诚一眼，只见他的目光一直不避讳地落在顾晨舒身上。唐芸默默叹息思忖，这位自恃事业成功俊逸风流的祁岳爸爸，曾经有一个多么幸福美满的家庭，非要玩刺激搞事情，现在再看看，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放心吧，我跟你妈妈的活动可多了，”唐芸笑回，而后拉拉身边神游的闺女：“桐桐，祁岳要进安检了。”

　　结果一直没吭声憋了好半天的乔桐桐就因为这一句话当场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唐芸立即尴尬地搡了乔桐桐两下，顾晨舒走过来搂着乔桐桐一颤一颤的肩膀，将她揽到祁岳面前，正要开口，却被眉头微蹙不知道该如何给予安慰的祁岳抢先道：“乔桐桐，我是去求学不是去送命。”

　　抽抽搭搭的乔桐桐顾不上说话，只白了他一眼。

　　“说什么呢，”顾晨舒拍了他一下，她看看乔桐桐，再看看祁岳，脑海中已然描绘出一帧帧浪漫唯美的恋爱场景：“桐桐不要哭，很快你们就会再见面的，而且以后等你们长大呀……”

　　“妈！”祁岳迅速打断这段根本不想听下去的发言，他抬腕看了下表：“我进去了，你们都回去吧，”而后他从书包的侧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来，递到乔桐桐面前，沉静的眼眸中有隐隐嫌弃之色：“别哭了，真的特别丑。”

　　*** *** ***

　　乔桐桐对于那天的送别，一直很懊悔。

　　因为祁岳进安检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哭了，真的特别丑。

　　她原本是想美美的送他登机，将自己美美的形象印在他的脑海里，所以当天的乔桐桐特地穿了一身水粉色连衣裙，那是外婆买给她的生日礼物，乔桐桐很不喜欢穿裙子，一直挂在衣橱里没穿过，并且还用妈妈的卷发棒卷了卷马尾辫，连顾阿姨都夸她漂亮可爱。

　　但是有什么用，她哭得连鼻涕泡都出来了。

　　乔桐桐攥着祁岳“送”给她的那包纸巾，格外珍视，在那种惨兮兮的状况下，她都没舍得用掉一张纸巾。

　　自祁岳走后，乔桐桐便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朋友圈，但十天半月过去，并没有更新。有天吃晚饭的时候，她听见妈妈对爸爸夸起祁岳来——祁岳那孩子可真自律，我听晨舒说，他到了美国之后，天天加紧练习口语，跟他那位外国姑父相处很好，这样优秀的孩子啊，真是到哪都错不了。

　　乔桐桐听闻之后，迅速扒拉完自己碗中的饭，跑回房间听网课去了。

　　这个暑假乔桐桐过得并不轻松，上午的好时光要去补习英文，下午去上理科辅导班，晚上回家之后再跟着网课听习题讲解，诸如美术、跆拳道之类的兴趣班已经全部停掉了，但每日网课结束后，乔桐桐都会拿出画本涂鸦半小时，涂着涂着，压力似乎就都跑进画本里去了。

　　除此之外，乔桐桐还有另外一件开心的事——睡前给祁岳的微信留言。

　　事实上，这件事她已经做很久了，大概是从祁岳到达米国的那一天开始，只不过祁岳很少回她，如果将“很少”更加具体化的话，那么到目前为止，这个“很少”等于一。

　　乔桐桐的留言都是些无关紧要杂七杂八的事，比如——

　　祁岳你那边是什么天气？今天家里下雨了啊，早上出门我没带伞，我爸去接我妈下班堵在了路上，我顶着雨跑回家什么事都没有，结果坐车回来的你唐阿姨居然感冒了，我就说了一句“妈你得多锻炼身体，这么娇娇的可不行”，结果被我妈一顿怼，我妈说“你不娇，皮糙肉厚丫环命”……我感觉我可能真是我妈买浴缸送的……o(╥﹏╥)o

　　……

　　祁岳你今天吃的什么饭呀？我今天下课去了外婆家，外婆包了大肉包，我爸吃了仨，我妈吃了俩，我吃了七个，然后你唐阿姨把我录了视频发朋友圈，还黑我说“家里马桶被这货用坏三个了”，祁岳你说！有这样的妈妈吗！我在长身体啊！~~o(>_<)o ~~

　　……

　　祁岳？好几天了你怎么不回消息呐？是不是美国那边都不用微信啊？喂喂喂？不用微信的话我就把你拉黑了啊，不要占着我联络人名额不联络。

　　这条消息隔天得到了祁岳的回复——

　　用。

　　乔桐桐盯着那个“用”和“。”开心得像个傻子，看吧，就知道你很怕我把你删掉。

　　……

　　有科学研究表明，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但乔桐桐养成的这个习惯，却只用了瞬间，就像呼吸那样自然。她很想跟大洋彼岸的祁岳细致报备自己的生活，细到看见哪一种颜色的花开了，小区新来的门卫爱不爱笑，云朵从窗前游至不见变换了多少种形状。

　　但乔桐桐知道，祁岳一定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忙碌许多，因为连顾阿姨都说，祁岳的时间很紧，她都是从祁姑姑那边了解祁岳的情况的。

　　所以乔桐桐觉得，她也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很想去看看他眼中的世界，很想成为一个牛逼的人，很想做些牛逼的事。乔桐桐就抱着这样的信念，乐颠颠地投身于蹲级复读与努力学习英文的岁月里，涂鸦与睡前的留言成了她唯二的娱乐方式，日复一日，却又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