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个短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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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兰最近发现她父亲有些奇怪。
或者说，她父亲一直很奇怪，只是她最近才发现了这件事。
她的父亲有一些秘密，她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每个人都有秘密，而她父亲是地图魔法学院的炼金术导师，是世界有名的炼金术士，是当代能够表神秘学的少数人之一。有着这样身份的人，有一些秘密研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小时候是个懂事的孩子，长大后是个会体谅家长的女儿，所以一直都很尊重他的父亲。
尊重一个人，自然要尊重他的一切，包括秘密。
他的父亲似乎也很满意这样的生活方式。父女两人共同进早餐，一起去学校，在校门口分手，度过一天后共进晚餐，互道晚安后进行各自的午夜生活。
从她上小学，到她读大学，考进父亲就职的喀斯特地图学院。
生活总是如此，不论是学术研究，还是社交日常，没有任何波澜。
直到她遇见了伯纳德，元素派大法师瓦西娜的助手。
元素派大法师瓦西娜是这个国家少有的高级职业者，她在自然元素方面的研究属于世界前列，高阶自由职业者不受法律以外的世俗规则约束，瓦希娜作为野性派自由法师，对于被驯养的学院派法师一直抱有微词。她能来到地图学院开展讲座，本身就是一件十年难遇的大事。
西兰是个好学生，她喜欢炼金术，喜欢魔法，喜欢自然，也热爱并尊崇知识。
作为学校的学生会副会长，自然魔法协会会长，她理所应当的成为了瓦希娜在学院中的助手。接触到了某些和学院派的学生及学生亲属以外的人。
那是与学院派的人完全不同的自由者才会拥有的特征。被这种特质吸引，就和被那些潜藏在世界的另一端的神秘元素吸引是一样的。
——至少对西兰而言，确实如此。
它们都充满了神秘的色彩——因为不同所赋予的神秘并不需要其他事物来赋予它们价值，不同就是它最美好的价值。而伯纳德作为瓦希娜的学徒，他所吸引人的不只有自由派法师的浪漫不羁，还有身为高深法师的智慧博学。
一个人——一个博学而充满智慧的人，如果能将他的知识化作交流沟通的系带，将它变作取悦人心的工具，那他就一定能成为一个拥有着“有趣”灵魂的人。
西兰喜欢这种掌控知识，将它们运用自如的感觉，那仿佛让她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真理。
所以她也喜欢那些和她有这共性的人。
她不想找一个女性朋友/亲属口里能够让她托付终身的人，因为她觉得自己就能够应对自己的一生——一个人类一生可能经历的苦难，最坏不过死亡。
但是如果她的父亲一定要让她找一个对象的话，假如对方是伯纳德这种人，她大概会愿意接受。
正事因为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更不能接受这个人的质疑——在她将这个人划分到朋友范围内后——尤其是对她父亲的：“梵瑟尔先生是泽耶有名的炼金术士。西兰，我当然尊重你的父亲他对于世界规则的钻研超过绝大多数人，但是他沉寂太久了。”
“这不是凭着过去的名声就能够稳居高位的时代，我想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你刚刚用你的逆向重组理论在高塔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你是你父亲最信任的人，也是他最出色的弟子，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力量。”
“所以你想说什么，伯纳德？我根本不想谈这些，我们为什么不把时间用在它该在用的地方？法莫阁下的时空分歧论，奥伦法师的真灵育种学说——什么都可以，我们和之前一样不好吗？”
“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西兰。”伯纳德看着她，仅仅是短暂的停顿，就让西兰焦躁起来，她感觉只要再等一秒，对方就能说出“你太敏感了”这种充满了“侮辱”意味的话。
她根本无法忍受这些，她心里的火山即将爆发，她脑中的一切已经蒸发。
“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求知议会即将来临，据说这一次的奖品是真理之书的残页，我听瓦希娜导师说过——我以为你知道的——知道你父亲重金求它的事情。”
她当然知道真理残页是什么东西，那是现代法师们追求的至宝，是炼金术士们梦寐以求的奇迹。
可是她胸口的怒火是如此可怕，那样澎湃的情绪瞬间就能压倒她的理智，把她的脑子从冲动的一端带到狂乱的另一端。
西兰强行按下她胸中那不知来源的愤怒，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在安抚我，伯纳德在意我。我太冲动太敏感了，他只是想要关心我，关系我的父亲，也就是关心我，我的朋友都知道这一点。
当这种情绪主导她的思维的时候，逻辑也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极端自我者不需要逻辑和理性，她脑子里想的就是她的真理。
这个时候的西兰已经忽略了她认识这个男人不到一周的事实，她也忘记了她之前是一个多么冷静的人。
“抱歉，伯纳德。谢谢，我是说谢谢你对我父亲的关心，我不知道他是否参加了求知议会，他是我的父亲，也是一个高级职业者，他没有必要告诉我他要做的事情。”
“是的，他没必要。”
西兰如此说着，才恍然发现自己对父亲一无所知。
她的父亲梵瑟尔是一个颇有名望的炼金术士，是地图学院的炼金学教授，对空间魔法颇有研究，发表过不少学术论文——他过去的论文是什么，他现在研究的又是什么，这些对西兰来说，应该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她却一个也答不上来。
不是那种对于高深知识认识浅薄导致的茫然，而是因为对此没有任何接触，产生出的困惑。
那是很单纯的不知道。
却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学生——甚至是一个以博闻多识出名的学生身上的，更何况梵瑟尔还是西兰的父亲，是西兰最敬仰，最憧憬，最爱戴的人。
——不仅是父亲，还是她的神明，她智慧的真主。
西兰不可能、也不应该对他一无所知。
一道无形的屏障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人打破了。
长居于象牙塔中的少女开始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中——任何一个对生活没有安全感的人都会陷入这样的恐慌，即便她本身并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事情就惶急到失去冷静的人，在过去的时间里，也不会因为一丁点的意外感到不安。
她开始怀疑现实的真实性，并开始有目的地寻找她父亲梵瑟尔做过的研究的资料——或者说是她父亲在这个世界留下过的所有痕迹。不论伯纳德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西兰的理智告诉她，对方一定有所图谋，但那些都不重要。
那些都不重要。
西兰开始刻意去寻找他父亲与众不同的地方。
一旦有了怀疑，一切寻常的地方也出现了疑点。
比如说他父亲书房之中的暗室，比如说绘制在餐桌上的炼金术法阵，比如说布满她卧室的隐形符号和公式。
它们就像一个个被刻意安排的噩梦彩蛋，悬挂在任何一个西兰触手可及的地方，随时就能给她一个代表着恐惧的惊喜。
少女没有瞒住她的父亲。
或者说，西兰已经自暴自弃，完全放弃了隐瞒这个选项。在一次又一次的新发现里，在总是虚惊一场的现实中，她的愤怒被时间消磨殆尽，只剩下莫名的惶恐和不安。在她重要的人被她的怀疑隔离之后，这些在过去只能让她一时不快的东西，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短短一个月，她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变得更加忙碌，变得更加沉默，变得更加孤僻。她开始期待她的父亲能够发现她的反常，发现她“出格”的举动。
她不敢踏出最后那一步，她又迫切的希望踏出那一步。
“西兰小姐，最近你们学校的的课业很繁重吗？你已经好几期没有没有主持炼金术学会的交流活动了。”
西兰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不论上课还是回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烦躁与苦闷让她感到难受急了，而在这种异常情况下，也没有人主动与她交流更让她感到茫然。
她并不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一个孤僻的人也不可能坐上炼金术协会会长的位置。她是有朋友的，有萍水相逢的朋友，也有关系至深的损友。
可现在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来找她。
他们和她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分隔到了不同的世界，明明走在同一个地方，却仿佛在不同的时空中，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她的异常。
直到她再一次遇见伯纳德。
元素派大法师瓦西娜的学徒看起来永远是充满智慧的，知识赋予的稳重让他看起来各位成熟近人。
西兰根本没办法从他身上看出一点尴尬不快来——实际上他们在上一次不欢而散后，就没有一丁点的交流。放在其他人，或者说是西兰自己身上，她绝对不可能和伯纳德一样若无其事地向立场阵营相左的人打招呼。
“好久不见，西兰小姐。您依旧是那么光彩照人。”
“是、是的，好久不见。”
西兰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自己脑子里面究竟在想什么。正常人遇到这种场面不然是会感动的，可她却感到难受极了。这股难受的情绪让她主动去回避对方的目光，她垂下眼睛，将目光放在了对方深蓝的袍子上，目光可以不与对方相交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松了口气。
她曾抱有过好感的男人信步走到她的面前。
她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感动。
只有厌恶，厌恶和焦虑让她感觉自己像热锅上的蚂蚁，让她不由自主捏紧了怀里的资料和文件：“我听说瓦西娜法师在上周已经离开了这个国家，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你。”
“是的，导师得到了法师协会的派遣函，需要去相邻的另一个世界处理一些东西。”
他唇角的微笑如同秋日的晚风，凉爽舒适，带着熟透了的温柔：“我以为你会说我不告而别的事情。”
那也不能说是不告而别，西兰想到:学院的人都知道，瓦西娜导师只会来一周，你是瓦西娜法师的弟子，除非她抛弃你，否则不会把伯纳德放在我们学校。
但是理解明白，和情绪如何并不相关，西兰不想当那个能够体谅朋友所有苦楚，且毫无怨言的人，所以她没有接着伯纳德的话题继续下去，转而道：“我的状态看起来很好吗？”
这种话题的跳跃对元素大法师的学徒毫无影响：“智慧的荣光永恒，在我心里你一直很好，我也希望你一直很好。”
伯纳德对着西兰微微一笑，“如果你愿意的话，你随时可以让你变得更好点，不是吗？”
西兰觉得他意有所指，但是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毕竟和对方接触的这段时间里，伯纳德询问她私事的时候屈指可数，如果一定要划出有所深入的地方，那必然是关于他父亲梵瑟尔是否参加“求知议会”这件事。
——就此产生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矛盾。
它可能是伯纳德接触自己的原因，西兰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件事，然而对方过于坦然的态度又让人难以笃定这件事实。西兰不想做个武断的人，她也不愿意用带有偏见的眼光去看伯纳德——对方还是元素派大法师瓦西娜的学徒，这一重身份可谓是能力和品性的证明。而且她也不知道她父亲和瓦西娜的关系究竟如何，她对她父亲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事情一到她父亲那里，就又回到了原点，她控制不住自己理智的瓦解，也控制不住恐惧的降临。揣测她父亲的想法，对她来说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于西兰而言，这就是她在有意的攻击他们之间的信任。
她根本没有办法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只要思维的触角动弹一下，她就要直面的现实。
——她已经开始怀疑她的父亲了。
伯纳德没有因为少女的茫然沉默受到任何影响，他就这样在停顿之后又继续说了下去，“瓦希娜导师在这边落下了一份文件。让我帮她拿回去。”
“这本来是很短暂的时间，没想到能在这段时间里恰巧与你相遇。西兰小姐，我真的很开心。”
“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能让我把它当作上次谈话的一个结局吗？”
“啊？”西兰觉得自己隐约知道了对方要说什么，他们的思维是如此相似，所以他们之前能融洽的相处，所以她现在都不能理所当然的将一切问题都归咎给这个男人。
伯纳德看着少女的双眼，毫不偏移：“我想，如果一次谈话能够用美好的方式结束，那么是可以期待下次满怀欣喜的相遇的。我想抱着期许的心态，能够和你再见。”
这话过于轻佻，却又满是赤诚。
西兰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提出问题的人好像根本不打算要一个答案，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了。
西兰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这一天的。她浑浑噩噩了许久，伯纳德的再次出现更让她心绪不宁。
而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她父亲的密室。
炼金术大师梵瑟尔的实验室。
“欢迎回来，编号3607。最近的生活好吗？请你打开你的核心，和我进行数据对接。匣世界近期有外来侵入者，对整个世界的逻辑运行造成了极大程度的干扰，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这地底的密室并不阴暗，空气甚至能称得上干燥，一颗颗晶体坠与屋顶，作为一个个节点和由荧光材料书写的公式连成了一幅图案，铺满了天花板。那些公式带着一颗颗宝石样的结晶流动着，它们立足于天花板上，又好似漂浮在空中，像一颗颗明亮的星星，柔软而温和的光芒自上泻下，照亮了整个房间。
西兰绕过了一台又一台精密的仪器，走到了发声者所在之处。
她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不，那不是冷静。
那绝对不是冷静该有的样子。
一切情感飞快的在她的脑子里消散，一切记忆都随之化作了冰冷的数据，就连她对她父亲——她最在乎，最深爱的亲人的爱，都在此刻褪去了颜色。
主导她行为的不再是思维想法，而是一条条明确的指令。
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对“自我”的控制。
“谢谢欢迎，编号10101。这里是编号3607,匣世界干扰者已锁定，虚像法师波希纳，元素使者瓦西娜。世界端口有它次元入侵现象发生，其世界规则对匣世界影响超出规定数值，请迅速处理。”
过去名为西兰的少女像开启一扇门似的，打开了自己的腹腔，没有鲜红血液，没有复杂的脏器，也没有机械的电路管道。
只有一片虚空，和一道环状的白色符文。
那道环状符文由几个怪异的文字组成，它们缺肩少腿，随便关注一个都会让人不自主的心生出一种残缺感——并不是这些东西处于个人知识范围内，能够通过证据来判断出来的残缺，而是被强行灌输于脑内的定义。
它是残缺的。
而当它流动起来，另一种定义就出现了。
——无限。
——————
“我们真的到了需要梵瑟尔这种家伙来助拳的时候吗？那个入侵的位面只是一个刚刚半脚踏入中级文明的科技位面，这样的位面作为实验牧场的资格都没有。”
“瓦西娜女士，请注意您的形象。如果你想同你的元素魔法去影响那个空间裂隙，你当然可以这么做，如果你不介意被那个世界的规则同调，导致身体多了某些器官的话——您请。”
“波希纳，真该让你的那位女士来看看你真实的模样！你这个老混蛋，你会遭报应的！我诅咒你在步入主世界的第一时间就被那个外来位面规则捕获。那个可以生孩子的男人是什么性别？Omega，对Omega。真该让你这个老混蛋被同调成Omega，让你被那群粗鲁的蛮子抓了去生孩子，到时候你肯定就知道，人话要怎么说了！”
“瓦西娜女士，您如果真的不愿意保持您良好的形象，我介意您放弃对库纳西德法师的追求，他只要对他的研究保有一丁点真心，就一定不会选择您的——这样不好。”
“而且我也不是人类，没有真实躯体。那个世界的规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来拉拢梵瑟尔？”，某位女士气急败坏道：“所以为什么要我们来拉拢梵瑟尔？”
“大概因为要找齐真理残页才能够在命运轨迹上改变那位大人躯壳被污染的现实？——我不知道。梵瑟尔的匣世界实在无趣极了，像他这样沉溺感情的人也能成为传奇法师，真是不可思议。”
“老混蛋，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跑去勾搭梵瑟尔照着他老婆捏的人偶？！”
“注意，瓦西娜女士，这不是勾搭。这不是勾搭，我只是按照梵瑟尔的要求，用他本人的形象去制造一个他/她想要的相遇。实际上我并没有成功，他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您不能因为我的失败来污蔑我的品行。”
“他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可能是希望造物能够获得真正的生命？也可能是希望他妻子的灵魂能载入活的躯壳？——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个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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