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北堂如墨

16、十六

　　清早，易扬刚走进教室就发现大家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女生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崇拜，而一部分男生的眼神是略带嫉妒的羡慕，另一部分则是一种幸灾乐祸，而康光晨的脸色却是难看得可以。
　　刚坐到座位上，身边的贺世宇就坏坏地笑着，碰了碰易扬，“小子，可以啊，正式向康光晨挑战了啊？真看不出来你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点西方绅士的风度。”
　　易扬很是诧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做什么了？”
　　“别装了。”贺世宇撇了撇嘴，一脸不屑，“除了你小子，谁会用这么浪漫的方式向袁蕾示爱？你喜欢她又不是什么秘密了。”
　　易扬一愣，回头看了看袁蕾，然而目光却被她桌面上的一束火红色的玫瑰花所吸引。他明白了。袁蕾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那束花的映衬。
　　好了，从现在开始事情完全进入了易扬昨天在床上所预想的最坏的方向发展。他笑了笑，还好，自己并不是没有准备，还能够控制事情的走向。
　　易扬不再说话，只是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微笑坐在那里。
　　一整天的平静。似乎是由于易扬与袁蕾的低调与淡定，虽然“易扬公开挑战康光晨事件”已经成为三年A班当天最大的话题，但是那束花并没有成为另一个争端的导火索。
　　易扬很满意，原以为事情会这样平静地结束，几天之后人们也会淡忘这件事。然而，他猜中了事情的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
　　第二天中午，在三年A班全体同学的注视下，一位高大帅气的男生捧着比昨天更大更红的一束玫瑰花走到了袁蕾面前，在女生的欢呼声、男生的起哄声中将它送给了袁蕾。
　　那个男生似乎被这么火爆的气氛吓到了，他愣了愣，拿出了纸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请问你是袁蕾小姐吧？这束花请你签收。”
　　全班同学很失望：“切！原来只是个送花的！还以为又有好戏了呢！”
　　袁蕾红着脸签过字，轻轻地问：“昨天送花的也是你吧？是谁让你送来的？”
　　那个男生很有礼貌地回答：“对不起，那位客人要求我们保密，我们不方便透露，请原谅。”
　　“没关系。”袁蕾收起了花，低下头，似乎不想去面对所有人询问的目光。
　　易扬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好不容易才完成“胜于防川”的任务并沾沾自喜，没想到自己居然再次成为焦点，而且按照这种速度发展下去，自己早晚会再次和康光晨站到对立面上。这是自己不希望见到的。
　　第三天中午，仍然是那个送花的男生，仍然是一束火红色的玫瑰，不同的是等待他的不仅仅是三年A班的全体同学，还有隔壁班听说这件事的很多人，大家将三年A班的门口围住，一起欢呼，一起起哄，怎“壮观”二字了得。
　　易扬觉得自己可以崩溃了。除了自己被罚站一天，三年A班的门口似乎就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过。如果猜的不错，明天的这个时候，来看热闹的人一定会排到学校的大门口，搞不好那个“送花小帅男”会享受到该校校长都没体会过的“夹道欢迎”。先不说康光晨会对自己发火，学校的领导——尤其是康主任，绝对会将“扰乱学校秩序”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那个时候……
　　易扬缓步走向那个送花男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揪起了他的衣领，冷冷地说：“我希望你下次不要再来了，请你合作。”
　　“你……”那个人愣了愣，看了看易扬，有些意外。然而在别人看来，就是那个送花男生认出了易扬，并对他的行为感觉到意外。而一时冲动的易扬却忘记了这一层。
　　贺世宇笑着拉住了易扬，“算了，人家也是打工的嘛，何必呢。”
　　看着几乎是夺门而去的男生和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易扬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坐下。他知道，他的做法根本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甚至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就算明天他不来，也会有别的小帅哥来送花的。关键是找到那个送花的人。不过照目前来看……怎么看那个送花的人都是自己吧？
　　“易扬！我们支持你！加油！”全班男生几乎异口同声喊出了口号，“易扬易扬！你丫真强！易扬易扬！为你痴狂！”
　　易扬真的崩溃了。“滚！你们这帮死玻璃！”
　　班主任走进教室，推着眼镜，冷冷地说，“怎么，反群了？”看着鸦雀无声的教室和袁蕾桌子上的玫瑰花，她皱了皱眉，“易扬，你出来一下。”
　　易扬彻底崩溃了。“老师。”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想过问，不过我请你不要扰乱学校正常的秩序。这是第一次，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我知道了。”易扬无奈地背起了黑锅，“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忽然，班主任那原本冰冷的眼睛里有着一丝笑意，“不过我还真挺欣赏你追女孩子的风格，看不出来，一个书呆子居然也懂得浪漫。”
　　易扬愣住了。自从上次的“GTO事件”之后，虽然他对班主任的印象有很大的改观，不过从没想过她居然也是这么平易近人。“老师……不是吧……我在你心目中的印象就是个书呆子？”
　　班主任微笑着点了点头，“还有五天就要高考了，我不想有外界因素干扰你正常的学习生活。不过，我看好你，加油。刚才他们怎么说的？易扬易扬你丫真强？”
　　易扬又一次呆住。三年来他几乎没有看到班主任笑过，无论是在A班成绩年组第一的时候，还是运动会上成绩第一的时候。一向冰冷的班主任的微笑让易扬有一种春回大地的感觉，很温暖，却又与闻婷的微笑的温暖不同。
　　班主任轻轻咳了咳，又板起了脸，“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老师，”突然间易扬不知道脑子里塞进了什么东西，居然说出了至今想起仍感觉到不可思议的一句话，“你能不能再笑一次？”
　　班主任脸红了红，瞪了易扬一眼，幽幽地说，“等你考上大学的时候再说。”
　　易扬回过神来，一身的冷汗。还好，班主任并没有生气。原来，她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啊！他松了一口气，走进了教室。
　　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头。这是易扬走进教室的第一感觉。大家惊呆的视线都被教室的某一个角落吸引。顺着目光，看到了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场景：袁蕾哭了，抱着胳膊趴在桌子上，颤抖着。
　　“贺世宇，发生了什么。”
　　易扬冰冷的声音钻进了贺世宇的耳中，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看着易扬。恐怖，贺世宇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易扬：冰冷的眼神，狰狞的表情，紧咬的牙关，森白的牙齿，凸出的青筋，由于用力过度而显得发白的指节……
　　“说。”
　　简单的一个字，贺世宇却感觉到了连李周都无法给予自己的压力：“是……是康光晨……打了袁蕾一巴掌……”
　　易扬忽然全身放松，轻松地笑了。
　　贺世宇又一次浑身颤抖。在他看来，那个熟悉的笑相当于直接宣判了康光晨的死刑。
　　学校的天台上，贺世宇没有说话，只是锁着眉头，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着烟。而闻婷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丢掉烟头，贺世宇用一种有些犹豫和恐惧的眼神看着闻婷有些疑惑的眼睛，依然一句话也不说。
　　闻婷不习惯贺世宇如此的眼神，有些害怕：“贺世宇，你到底怎么了？”
　　“不是我，是易扬。如果我想的不错他可能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来。”贺世宇又点燃一支烟，有些不安。
　　闻婷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大相信他的话：“不可能吧？易扬不是那样的人。”
　　贺世宇摇了摇头，“你不了解他，也没有看到过他的那种让人心底发凉的笑……我见过一次，结果……那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个市了。就算听说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我也会相信的。”
　　风吹过，闻婷一阵颤抖，“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贺世宇长长叹了口气，望向天边，回忆起那段他根本不愿再回忆的回忆。
　　时间是在一年前冬天的某个晚上，易扬和贺世宇正坐在一家小饭店中吃着晚饭。易扬板着脸，不停地吃着东西，似乎有些不大开心，而贺世宇陪着笑，不停地劝着易扬要看开些。
　　“老板，还有位置没有？”三个喝得醉醺醺大约30岁的男人走进饭店，叫嚷着。
　　“对不起了先生，已经满了。”服务员很不好意思地回答。
　　三个人环顾四周，发现易扬和贺世宇的两个人用着一张桌子，而且似乎即将买单，就晃悠悠地来到他们面前，拍了下桌子：“两个小崽子，岁数不大居然用这么大一张桌子，MD，吃完了就快滚！”
　　易扬皱了皱眉，抬起头，看了看眼前面前那张长着酒糟鼻的脸，心里一阵烦闷，忽然摘下眼镜，抓起一只酒瓶砸在了对方的额头上。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那个讨厌的人倒在地上开始惨叫。而他的同伴似乎呆住了。
　　易扬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冷冷地说，“算你运气不佳，正碰上本少爷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惹我。”说罢，转过身走向柜台。
　　那个倒在地上的人猛然爬起想要反抗，却被易扬那冷冷的眼神和手中犹如利刃一般的酒瓶所震慑，眼看着易扬和贺世宇结账，离开。
　　“易扬，你惹祸了，知道吗？”刚走出饭店门口，贺世宇就害怕地说，“他的弟弟可是在B市□□老大的手下做事的！”
　　易扬笑了笑，“人是我打的，你怕什么。出事我抗着，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真的吗？”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了二人面前，带着嘲讽似的微笑，“看来，你很是不把仁叔放在眼里啊。”
　　易扬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不速之客，面无表情，“我不知道什么仁叔，只知道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跟我朋友无关。”
　　对方脸色变了变，“刚才打我老哥的人是你吧？”
　　易扬笑了，“你能确定他是你哥哥？我看还是你比较像哥哥。他比你要窝囊得多，只会找人替自己出头。”
　　对方愤怒了，一拳打在了易扬的脸上，易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当他爬起的时候，嘴角流下了一道鲜红的液体。易扬擦了擦，瞪视着他。
　　对方很得意，慢慢走到易扬面前，俯下身子，用一种让易扬极其讨厌的眼神看着他，“看你小子还有点骨气，今天就先饶了你。记住，揍你的人是仁叔的手下，得罪我就是得罪仁叔，得罪仁叔的话你在B市就没有立锥之地了，知道吗？”说罢，扬长而去。
　　贺世宇搀扶起愤怒的易扬，“没关系，他们是□□的，不算丢人。何况当年韩信不也是受过委屈的吗。”
　　“知道吗，从小到大，连我爸爸都没这么打过我，我还真是丢脸啊。在B市没有立锥之地吗？他倒是提醒我了。”易扬笑了，笑得很轻松。可贺世宇看在眼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第二天一早，贺世宇接到了李周的电话。李周很兴奋，说自己已经被仁叔器重，成为他的亲信，今天早上刚刚接到一笔很好的买卖。而贺世宇却彻底地惊呆了，因为他还记得，昨天的那个人也曾经是仁叔的亲信。
　　从那天开始，贺世宇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或者听说过那个曾经也在B市风光过的家伙，同时，也对易扬有了一种单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但时而掠过心头的恐惧。
　　“那个人……就这么在B市消失了吗？”闻婷似乎明白了贺世宇的担心，声音有些颤抖。
　　贺世宇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犹似鲜血般艳红的天际，仿佛看到了某个人不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