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城门三天之后》鹤云间

4、四本命簿【已修

　　院子旁是森林，黑魆魆的。

　　衬得院子里房间的光亮更加夺目。

　　叶清风介绍着，“那个师弟名唤宁邀，也是金丹真人，现如今刚好管着炼气期弟子入宗的事，我直接带你去吧。”

　　说着，仙鹤停到院子前，昂起优美纤长的下巴，高声鸣叫一声。

　　叶清风扶江月下来。

　　院子里已经奔出来了一个月白锦袍的修士，模样周正，见到叶清风，登时笑得看不见眼睛，忙不怠道：

　　“听见仙鹤的身影就知道是师兄来了。怎么样，在北楚国查得如何？你带的姑娘就是证人？”

　　叶清风泰然地摇摇头：“她不是证人。”

　　没等修士愕然，叶清风就笑意温和，扭头和江月说：“他就是宁邀了，我的师弟。”

　　江月略一点头，就注视着宁邀，说道：“我是江月，来看病的。”

　　宁邀瞧了一眼师兄带来的姑娘。

　　姑娘五官精致，眉眼如画。非常好看的一个小姑娘，就是神色冷了些，看人的琥珀色眸子没有温度。

　　宁邀略愣了一下，不过没有多问，先请他们进屋。

　　灿白色的灵石灯照亮正厅，居中有个桌子。

　　宁邀请他们坐下，而后也不多客套，直接朝江月道：“伸手，我探下脉。”

　　宁邀是医修，灵力导入，探脉刺针，都是手熟的活计。

　　片刻后，他沉吟着，给出判断。

　　“全身的筋脉都受断肠花和伤神草影响，脉象凝塞将息，时刻有碎裂的危险，需要好生调养。

　　“在调养清楚之前，都不好使用灵力。

　　“凌云者，有上天赐予的特殊运力，原本不至如此……

　　“但你体内还有一股特殊的力量阻碍着你的筋脉恢复，看着像是……五弊三缺之势。”

　　宁邀犹疑着说完，惊奇地端详她，而后用困惑的目光看向叶清风。

　　“师兄，这……”

　　身有五弊三缺之势的人，原因基本都在窥视天机，逆势改运。

　　她一个才十八岁的小孩子，还是炼气一阶的，有能力窥破天机，逆天改命？

　　江月略一眨眼，心下明白，都是因为她的命簿。

　　她装出神色空茫的样子，琥珀色的双眸像湖水一样清澈见底。

　　——和乍认识的人透露自己的天赋能力？她不打算这么做。

　　“啊？是吗？”她犹疑着摇头，装足了茫然的样子。

　　叶清风轻轻摇摇头，如漆的瞳孔波澜不惊：“五弊三缺与她的病情无关。”

　　宁邀咦了一声，皱起眉又疑惑了一阵，才摇头苦笑：“好吧，可能是我判断错了。”

　　又感慨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宁邀又道：“断肠花和伤神草造成的病势倒是能解。只是她眼下已经病入膏肓，须下猛药。”

　　叶清风轻笑道：“我们医修最不缺的，就是药。”

　　适奚真君叹息道：“例如万年雪莲，这是只千山宗北寒峰山顶有的，她筑基期就要用。还有千年山牡荆木芯，这是她金丹期的时候必须要有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叶清风笑意未改，“这些药我都能给她，师弟先开个炼气期的方子就好。”

　　江月一时有些失神。

　　她纵然听不懂那些药名，却也听得明白，千年，万年，足以表明药材的珍贵。

　　叶清风……因着愧疚，如此大方吗？

　　宁邀也没劝阻，只感慨道：“若是及时诊疗，也不至于如此，只是……实在被拖太久了。”

　　叶清风又说了一次：“无妨。”

　　宁邀看了江月一眼，她眉眼清冷，却会无端动人心魄。

　　面相奇异，奇货可居，神颜颖姿……

　　宁邀摇摇头，摒除脑里的杂念，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袋子，放到桌子上，推到江月面前，说：“里面的草叫凝灵草，一棵凝灵草泡一壶茶，一天喝一壶，你闲暇的时候喝喝就行。其他的以后再说。”

　　江月接过，又一次道谢。

　　叶清风在旁边适时补充：“茶壶也给她一个。”

　　宁邀：“……”

　　宁邀：“是不是茶杯也得给她一套？”

　　叶清风的笑意十分光风霁月：“是啊。”

　　宁邀：“……喂。”

　　宁邀还是给了江月一个紫砂茶具，触之生温，是个上品。

　　江月妥帖收入储物袋中。

　　一时沉默。

　　病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好的。

　　除此之外，似乎又没有什么别的事。

　　叶清风看样子想说什么，但还没开口。

　　宁邀忍不住，又一次把目光注视向师兄带来的人。

　　琥珀色的眸子，暗光波澜，配着杏眼十分好看。

　　如果她肯弯眸微笑，带着娇俏的可爱气息要求人做事情，别人一定会因她的笑迷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她沉着又平静，更像是磨砺千年的磐石。

　　他最近负责入宗考核的学员登记，见着江月如此心性，忽然灵光一闪：“江月姑娘。”

　　江月抬眸：“怎么了？”

　　宁邀道：“你来参加入宗考核吧，考进了就能直接住在凌霄宗里，联系也方便。”

　　江月略想一想，凌霄宗风评不错，她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旁边叶清风也没开口说反对意见，那就是可以。

　　于是江月说：“好。”

　　宁邀有些欣喜，介绍道：“入宗考核不难，只要测一下灵根，然后爬一下登仙梯就差不多。就是住的地方你可能不太能适应，是住在树上……”

　　江月不明白，住在树上是什么意思。

　　宁邀也很快撇过不谈，指向测灵根用的一块大石头：“先测灵根吧。手放上去，注入灵力就可以了。”

　　江月依言走过去，手放在石头上。

　　说是石头，其实更像是一块琉璃，能隐约看到石头后的墙面。

　　她的手一搭上去，灵力流转，石头的表面登时流光溢彩，五光十色，照亮了她的面庞。

　　“还挺好看……”江月喃喃道。

　　宁邀忙道：“已经可以了。”

　　江月收回手，看向琉璃石头。

　　只见石头上现出了九条白线，红金蓝绿棕五色齐全，都在最下头的白线下面。

　　宁邀见着，默了片刻，老老实实拿出卷宗和笔，在卷宗上写下一行字：

　　五灵根，凡资质，炼气一阶。

　　江月看了眼，凡资质……

　　她周岁测灵根时，测出来的结果是天资质。

　　这么多年受药物影响，退化成凡资质，倒也正常。

　　写完了，宁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莹绿色的石头，递给江月。

　　等江月接过后，他解释道：“这是仙梧石，你的房间钥匙，我带你去开。”

　　叶清风在旁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宁邀，麻烦你送江月姑娘去仙梧林了，我还要去北楚国一趟。”

　　宁邀抬头惊异道：“这么急？”

　　叶清风平和地“嗯”了一声，朝江月道：“有问题找宁邀，他也会负责上你们的课。”

　　江月点头：“好。”

　　宁邀喃喃道：“师兄这么笃定她能听我的课吗……”

　　叶清风洒然一笑，先行一步，仙袍翩飞，离去了。

　　等宁邀带好灵石灯，带着江月走到院子里时，两只仙鹤已经飞到天尽头，院门口只剩一只碧眼圆瞳的黑猫。

　　见到江月出来，黑猫高兴的奔到她的脚旁。

　　江月忙抱起它。

　　或许是因为到了陌生的环境，黑猫格外黏它。

　　抱着黑猫，江月自然而然想到养猫的问题，问道：“我能养猫吗？”

　　宁邀多看了黑猫一眼，摆摆手：“随便养。”

　　宁邀提着蓝白色的灵石灯在前头走，江月抱着黑猫在后头跟上。直走到仙梧林前。

　　晚上的仙梧林黑漆漆的，有树枝无声摇晃，像鬼影。

　　宁邀有些担心，没经历过的小姑娘，看着这些会害怕，扭头想关心一下江月。

　　江月一脸漠然，甚至奇怪地看着他：“要我做什么吗？”

　　宁邀：“……”

　　是他想多了。

　　叶师哥带来的人，怎么可能会怕。

　　“没事，”宁邀抹了抹脸，“你拿出仙梧石，灵力注入，之后会有房间降落到你面前，你不要怕。”

　　江月拿出莹绿色的仙梧石，依言注入灵石。

　　很快，树枝招摇的更加温柔曼妙，随着煦风，一个由无数个气根纠缠构成的一间小屋稳稳停在她面前。

　　江月原先不明白，住在树上是什么意思。

　　现在，她明白了……

　　还真的是住树上啊！

　　小屋门口，有片大叶子作为帷幕，充做门用。

　　房间整体充斥着灵力，江月感到浑身的毛孔都为之舒张。

　　宁邀道：“仙梧树的气根长在粗树枝上，离地面有一段距离，你想下来的时候，把仙梧石的灵力抽回体内就好。”

　　江月点头记住，试了一下，果真见到小房间飞上去。

　　确认仙梧石没有问题后，江月抱好猫，掀开叶子进入小房间。

　　宁邀又道：“屋里东西不多，只有一个灵力灯，你注入灵力能让灯亮起来。”

　　江月俱点头表示听明白，然后和宁邀客气告别，抱着猫走进房间。

　　房间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江月正思虑着找宁邀说的灵力灯，黑猫蹿到房间里，“喵”了一声，前爪推着一个东西，咕噜噜的朝她推来。

　　江月拿过那东西，心道，这该不会就是灵力灯吧。

　　灵力一注入，东西就亮起了荧白色的光。

　　嘿，还真的是灵力灯……

　　黑猫莫不是妖族大佬？这种程度的知事，已经通灵了吧！

　　江月摇摇头驱散自己灵台内的想法。妖族大佬的命簿，她一样可以看。

　　黑猫是特殊的存在，她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看黑猫的命簿。

　　江月摒弃没用的胡思乱想，打量房间。

　　小房间里别有洞天，墙壁和地面都很平整，看着也很干净。

　　——干净到空无一物。

　　她从储物袋里拿竹席铺到地面上，又拿出被褥铺好。

　　做完这一切后，她在储物袋里，看见了自己收的镜子。

　　她心念一动，就拿出了镜子。

　　在狭小的房间，灵力灯莹白色的光线下，江月看着镜子里面庞精致的姑娘，召出命簿。

　　白光一闪，命簿出现在她的手上。

　　江月想看看，她现在离结局，会有多远。

　　会不会有厚厚的几百页，代表着几十年的悠长寿命。

　　会不会不背离她之前的愿景。

　　……命簿的厚度，大概多了百来页。

　　命簿一个月记1页，一年有12页，十年有120页，掂在手上有厚度，但也就十年而已。

　　江月的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像是艰难半生攒了一树洞坚果的松鼠，储粮转眼就只剩一小半。

　　命簿先是自动翻到“现在”。

　　第一行写着：
　　【太虚混沌纪6667年三月十一，获救，至凌霄宗寻得庇护。】

　　她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最后简述下来，也不过是“至凌霄宗寻得庇护”八个字。

　　江月小声道：“翻到‘结局’。”

　　命簿自动翻到“结局”。
　　上面写着：

　　【太虚混沌纪6677年八月初八，高顺为你挡刀而死。】
　　【太虚混沌纪6677年八月初九，接回梅当归尸首，葬于圣蘑谷。】
　　【太虚混沌纪6677年八月十日，发现黑猫失踪。】
　　【太虚混沌纪6677年八月十日，于落叶村发现宁邀尸首，死状凄惨。】
　　【…………】
　　【太虚混沌纪6677年九月十日，于黑域火山口发现黑猫的尸首。】
　　【太虚混沌纪6677年九月十一，死于千针尸毒噬身。】

　　江月有些呆滞。

　　这……都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