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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否极更否(一) ...

  •   寒冬腊月,即使只是下午五点刚过,天空也已经变成灰蒙蒙的一片。徐蔷眯眼打了个哈欠,跨下自行车,从前头的车篮里拎出一袋苹果,轻车熟路地拐进了住院部的大楼。

      319在这条走廊的尽头,空间较其他病房来说小了将近一半,幸好是个双人间,不至于太挤。

      徐蔷轻轻推开门,靠近门的那张床上病重的老人正沉沉睡着,照顾病人的护工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停留了半秒钟不到,就又回到手机屏幕上。这个老人家的子女已经半个月没来了,徐蔷悄悄在心头算了算。

      她走到靠窗的病床前,将柜子上的果篮中已经不那么新鲜的苹果撤下来,又把刚提上来的那一袋苹果挨个填进去。仪器上的曲线平稳地变化着,徐蔷看了几眼,随手拿了只皱皮的苹果,用刀削去果皮,坐在病床边上啃了起来。

      父亲徐远是个出租车司机,是个不富有但也不窘困的人,即使薪资有限,但从不会使自己或者家人活得潦倒可怜。最早的时候买不起花,徐远就在外面摘些野花野果装在花瓶果盘里;工资见涨,他就每个周买几枝百合或是有着浓郁果香的苹果,于是家里从来没有名为惨淡的气味。徐蔷不知道用“清贫”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家境是否有些言过其实,即使从小没有母亲、与父亲相依为命,过着没有什么余裕的生活,但毕竟她现在能够安安稳稳上着大学,已经比许多人幸运。

      这种乏味平静的日子在两个月前被打破。徐蔷在课间接到电话时,连假也没来得及请,抓着背包风一般的跑走了,留下周围几个等着她加入小组讨论的同学面面相觑。

      当天深夜徐蔷从银行里取了钱还给帮忙垫付医药费的大妈,再处理完医院的杂事,终于得空在警局看到出事的街道上的监控录像。

      零五年的时候城市划了新区重点开发,这几年越来越繁华,相对的,老区的居民越来越少,治安水平也明显下滑。在周围居民的一再要求下,才终于在每条老街的周围多安装了两个监控。

      这正是在一条老旧的街道上。下午4点,放学的小学生陆陆续续被家长接回家,偶尔有那么几个没大人接送的就跟着顺路的同学一路走,在路上东拉西扯半天,也终于快走到家门。一栋年龄绝对不比徐蔷年轻的楼房下,有个大约八九岁的女孩子,看着娇娇小小一个,嘴里叼了张红薯饼,低头在书包里翻钥匙。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已经在路边已经停了很久,车里的人终于有些按捺不住,车窗被慢慢地摇了下来。

      徐蔷一看这面包车,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幼儿园跟小学的时候,老师总会在课上或者课间放一些安全教育视频,那些拐卖儿童的罪犯总爱窝在这种车顶落满灰尘的面包车上伺机而动,久而久之,面包车在她心里就成了诱拐犯的代名词,路上遇到了都总是离得远远的。

      果不其然,十来秒之后,车上下来了个用帽子跟围巾将脸挡了个密不透风的家伙,从身形来看是个男人,两手插在夹克的口袋里,缩着脑袋往女孩走去。从监控画面里无法得知他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但女孩子显然起了疑心,并不跟他走,撒腿就想往楼上跑。

      那男人见软的不行,直接动手抢人。那女孩被他夹在肋下,吓得疯狂地蹬起腿来,课本和文具都从敞开着的书包里掉了出来,落了满地;然而体格差距摆在那里,她再怎么挣扎,对男人来说都不痛不痒。眼看着那男人离面包车越来越近,看上去女孩似乎已经在劫难逃。

      正在这时,一辆出租车猛地在面包车前几米处刹住了车,几乎是在停车的同时,司机大步从车里跑了出来,扑过去抢那女孩。徐蔷心里猛地一跳,认出那是徐远。

      紧跟着一个大妈从后座窜出来,也过去帮忙抢孩子,还不停地转头叫喊着什么,大概是在呼救。

      这个大妈徐蔷也认得,就是她帮父亲垫付了急救费用,据说帮忙报警的也是她。大妈的音量可不容小觑,所有去菜市场买过菜或是听过她们街边闲聊的人恐怕都深有感触。那个诱拐犯显然也慌了阵脚,这下也不敢多待了,火速撒手把女孩扔在地上,钻回了面包车里。

      徐远连忙把小女孩抱起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面包车的司机打着方向盘往后退,似乎是要逃跑,然而此时并没有人分心去注意他们。没成想那些个亡命之徒或许是心有不甘,竟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猛踩油门,一个疾冲,将毫无防备的三人撞飞出去。

      女孩从徐远的臂弯之中滚了开来,后知后觉地开始哭;大妈离车最远,伤得很轻,短暂的怔忡之后连忙抱起女孩朝对面的巷子口爬过去。那车还要再撞,然而巷子比起车身窄了不少,车子无论如何开不进去,这才作罢,调转方向飞快地逃了。这段画面再过不久,就是消防车和警车陆续赶来的场景了。

      徐蔷在监控的这端看得又怕又怒,牙齿忍不住颤抖。旁边的女警给她递了温水,不断地宽慰她,说坏人终会落网,好人有好报,你父亲一定很快就能恢复健康。徐蔷眼睛直直地盯着已经静止的画面,半天才点了点头。

      真的会很快好起来吗?她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眼光在父亲长出密密麻麻胡渣的睡脸上逡巡,怎么也看不出清醒的迹象。她又坐了许久,最后才轻轻叹了口气。

      要退学吗,去找份工资高些的全职工作,家里积蓄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照这样该活不下去了。第二天上午的课都上到一半了,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她高中时成绩并不好,最后一学期完全是铆足了劲在冲刺,高考时又的确超常发挥,才能考上现在这么个不错的大学,如果真的退学,别说对不起父亲那几年拼命工作的劲,她自己也不会甘心。但徐蔷转头又想到,那几个试图拐卖儿童的犯人虽然很快就落了网,但没想到他们也是赌完了家财才跑来铤而走险的,想从这种人身上获取赔偿以支付长久的医药费显然不现实。也在各个网站上发了求助,她是相信人家自有真情在的,然而或许是运气不好,看到求助信息并给出救助的人并不多。

      徐蔷挠挠头,支着脸看向窗外,悠悠地叹出了这几天来的第280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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