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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番外 ...

  •   大楚都城工部员外郎府正堂上,刘府主子仆人跪了一地,正在聆听太后懿旨。

      “……今刘氏靖宁秀外慧中,特赐与许国公世子大婚……”

      随着面白无须的宦人尖利着嗓音字字念出,刘府当家主母谢氏已经摇摇欲坠,眼前一阵阵发黑,强忍着心下的痛悔用指甲抠着掌心不让自己昏迷过去,再给了宫内妖妇说词。

      待宦人似笑非笑的将懿旨给员外郎刘安觉时,这位哆嗦着双手接过懿旨的员外郎已经黑着脸要压抑不住怒火了,然而终究只硬邦邦的从牙缝挤出来一句:“我刘家此时不方便招待,朱公公请吧!”

      朱公公也不理他,看着刘府上下都如同遭了大难一般,恶意的笑着:

      “刘大人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太后娘娘要刘大小姐嫁到许国公府当世子妃,即使是破了相或是牌位也要过去的。”

      此话诛心,刘府小少爷刘靖捷当即气的眼眶都红了蹦起来就要骂:“你们这些……”被扑过来的谢氏一把给捂住嘴按了下去。

      这就是权势的美妙滋味儿啊,即使你刘府是立国圣人刘平远的后代又如何?朱公公看看挣扎着恶狠狠瞪着他的刘靖捷轻蔑一笑,带着人走了。

      他一走,刘府就立刻关上了大门,谢氏松了捂住小儿子的手,脱力般滑在了地上,满面泪水喃喃道:“我的宁儿……这可如何是好?”

      刘安觉红着眼眶来扶她:“是我的错,曾叔祖带全家退隐时我就该辞官带你们走,如今看来怕是曾叔祖早已看透了一切……”

      谢氏泪流满面:“也怪我当初迷了心不愿你辞官,若是早早放下了这荣华富贵跟曾叔祖走,我宁儿就不用嫁那许家的畜生!”

      “爹,娘,老祖宗最疼我了,不如我给他老人家去信求求他救姐姐!”刘靖捷急道。

      听得此话,那如同失了魂一般呆呆的坐在地上的刘靖宁回过神来声如平波:“去信?往哪去信?来回时间怕是我坟上都长草了。原是我享了富贵就要付出的代价,我们家还哪来的脸去求老祖宗?当初走时,老祖宗再三询问,我们家一再拒绝,甚至连老人家走时都没有相送,如今到要借老祖宗的余荫了?我们还是给自己留点脸吧!那许世子也不过是浪荡嗜杀,大不了我和他拼个鱼死网破!”语意充满了决绝。

      听得此话,谢氏嚎啕大哭,刘安觉悔不当初,连刘靖捷也怔怔的没了言语。当初曾祖父刘德宝去世后,老祖宗就在幼帝继位许太后垂帘听政时当机立断宣布刘家退隐,权倾朝野的刘家上下一时纷纷辞官,如潮水般迅速撤退,引起了朝堂震动。然而许太后早就想扶持许家,因此迫不及待的就批准了。老祖亲子刘文先一支比自家还要显赫,却都听令退个一干二净,偏自家芝麻绿豆的官帽子戴的上瘾,许太后假惺惺给升了官还全家得意庆贺呢,现在不正是还债的时候了?那许世子连死了四个夫人,荒唐的连表姑也纳入了后院,后门时不时就抬出几具尸体,哪里是个好人家?怕是姐姐嫁进去能活过明年都算不错的了。

      一时间刘府上下都浑浑噩噩,人心浮动。没人注意刘靖宁的大丫鬟慧锦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夜里刘府后院围墙上灵巧的翻出一个身影,避过看守巡逻的官兵及更夫,飞快的向两条街以后的一个带小院的铺子跑去,到了地方三长两短的敲了门,不一会儿就有个人打开门左右看看一把给她扯了进去。

      “听闻消息,我就知道你会来。”

      堂屋昏暗的油灯下,一个浓眉大眼十分沉稳的小伙子看着猛灌茶水的慧锦道。

      “也是没办法了,好歹也是陪她五六年了,实在不忍心。老祖宗原话,到底刘安觉也是德宝的唯一的孙子,德宝去前也曾托付过好歹留条命。现下可不就是救命时候?小姐脾气刚烈,万一和许畜生拼个你死我活,许太后也不会放过刘家上下的。”

      “那你想怎么办?那可是一大家子人。”慧锦在刘家不知道,只以为是许世子看上刘小姐非娶不可,实是许太后听了谗言说刘老祖有长生不老的秘诀,怎能不动心?这是在寻个由头逼老祖现身呢。

      “我想着实在不行就放一把大火,弄几具焦尸遮掩,把刘家人喂了迷药运回山上算了,省的老祖不放心。”

      “放火?虽说天干物燥房屋烧起来也快,只是现在刘府周围有官兵把守,灭火也是很快的,并不稳妥。”

      “那就让小姐假死吧,他们不说牌位也要去许家吗?那就嫁个牌位好了!”慧锦气道。

      “治标不治本。”把缘由跟慧锦说了,慧锦难以置信:

      “这等不切实际的话太后也能信?我听刘家老人说老祖与祖父父母感情甚深厚,若是有长生不老的秘诀,那怎么能不给家人用?连视若亲子的刘德宝大人都走在老祖前头呢!”

      “可是老祖这些亲人都是时间少有的长寿之人啊?连刘德宝大人都活到八十呢,更何况老祖现在都九十五了,这在世人眼里就是奇迹。”小伙子正色道。

      “那怎么办?你倒是也想个办法?否则咱俩再没脸回山上。”

      两人是郑飞秋郑飞原的后代,小伙子名叫郑慧青。为报刘家老祖养育之恩,家族每代都出一男一女给刘家做事五年,刘家也不亏待,不论男女,五年之期一到,就给予十分丰厚的财物做报酬,家里人都抢这个机会呢。若不是刘老祖要给德宝大人这一支留后手,慧锦在家也是个有人伺候的小姐,慧青也不用来铺子里当掌柜,只是两人不为报酬也都尽心尽力,若不是刘家老祖,他们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呢。

      刘家撤退,郑家也干脆利落的跟着撤退,田家倒没几个跟着走的,田刘两家两代之后情分就淡不少了,不过本来他家最高的也只是个六品官,其他大多从商了,也没多大影响。

      “我只是探听消息的,你也是个服侍小姐的,我们有再多的想法也要刘家人同意。我自前两天听到消息就用信鸽给老祖去了信,应该快收到回信了,你只回去等消息吧。”

      慧锦也无可奈何,只得先回去焦急的等待,只看着小姐一日日心灰意冷渐渐憔悴,禁不住坐卧不宁越发焦急。

      没想到这日才用了饭,就见夫人行色匆匆的赶来快意道:“宁儿,你不用嫁了!那老妖婆死了!”后面跟着的老爷赶紧道:

      “夫人!噤声!”

      却也按捺不住脸上的喜色。

      刘靖宁死水般的眼睛突然像注入了活力,不敢置信的问:“死了?那我……不用嫁了?”

      谢氏看着瘦的下巴都尖了的女儿心酸道:

      “不用嫁了,连那许世子都死了,听说太后两人在许国公府大门口都被一箭射穿了头颅。许家没了做主的人很快就败落了,哪有人会逼着你嫁呢?”

      刘靖宁又跟父亲确认一番,看着父亲红着眼眶点头,终是劫后余生般嚎哭出声。

      “我的儿啊……”

      这边母女俩抱着哭成一团,离刘家不远处的小院里,慧青正强自压抑下满心震惊给一个身量不高其貌不扬的妇人端上茶水和吃的。

      妇人吃的慢条斯理,慧青也不敢催促,只站在一边殷殷服侍,眼里亮闪闪的都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一会儿看人,一会儿看妇人身边放着的弓箭。待妇人终于吃完,才要张嘴询问,就被打断。

      “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李姑姑,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只是现在你该把这弓箭藏起来了,待会儿搜查的官兵就要到了。”

      慧青正双手虔诚的接过弓箭,闻言一凛,也不磨叽,抱着弓箭进了内屋,爬上架子床顶,将弓箭藏入床顶板狭小的夹层内,捻一撮头发小心的将灰尘扫匀,掩盖了指印。

      才下来,就听到院门咣咣被敲响。

      从射杀许太后和许世子到现在也才过两个时辰,禁军速度倒也快。慧青眼睁睁看着刚才十分有气势的李姑姑这会儿一脸愁苦怯弱的跟禁军说话,叹为观止。

      “……我是他姑姑,才没了丈夫,膝下也无子,才来投奔我娘家侄儿……”

      禁军头烦躁的挥开她,投不投奔的跟他有甚关系?见刚出屋门的少年惊叫了一声过来扶人,他上去一把给抓过来查看了指腹,慧青在家时也没干过农活,除了笔茧手上自然什么都没有,小兵出来又示意什么都没搜到,立刻就撤的干干净净。

      搜了两天两夜却一点头绪没有,刺客还能长翅膀飞了?禁军头子烦躁不已,下值回家时听父亲给儿子讲开国将领的英勇事迹,却不经意听到立国圣人刘平远箭术惊人,一时就起了疑心。只是那老圣人已经九十多岁,又不可能亲自射杀太后,便问他爹,是否还听过有人有高超的箭术,他爹笑道,你以为是李子丑在世吗?

      李子丑?他来了精神,他爹见此想到这两天的事,凝重了神色:“据说那李子丑是刘平远的师妹,也有一手非凡的箭术,只是谁都没见过,又终归是个女子,早早就嫁人生子,去的也早,再没消息。”

      “女子?女子也能练出箭术?”

      “如何不能?你见的少而已,这些年日子好过了,女子都困于闺阁,早年你娘还能舞刀弄鞭呢!”

      “那李子丑可否有后代?”

      “这倒不知,只是有没有后代又如何?有些事终究是大快人心的。”

      看着他爹黑沉沉的眼神,禁军头头终是沉默了。

      外人有猜测,刘安觉则是确信了,一定是老祖宗出了手,而且箭术这般惊人除了老祖宗身边的李家人不做它想。

      只看着刘府周围层层包围也知道,即使靖宁没嫁到许家,他的官途也到头了,小皇帝纵使没证据,也容不得刘家再在眼皮下晃悠了,就是不知他们终究会有什么下场。

      这日夜里刘安觉才要和谢氏歇下,就见一妇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室内,拍拍惊慌的谢氏,刘安觉强自镇定:“是老祖宗派你来的?”

      妇人一笑:“到也不笨,我姓李,今日来是为给你们这一支两个选择,一是继续享你们的荣华富贵,只是再不能姓刘,姓王还是姓什么,自随你们的意,自然,以后生死也再与刘家无关。二是与我离开,回刘家祖地,吃穿用度全凭分给你家的田地。选吧!”

      见妇人干脆利索说完就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用着,刘安觉和谢氏对视一眼,如此高的功夫,又自称姓李,怕是射杀许太后的人无疑了。

      不走还能如何?官途也到头了,老祖怕是对他们一点耐心都没有了。自家心里也清楚,若是不姓刘,谁都能踩一脚。

      才跟妇人说了决定,只见她袖子一扬,两人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第二日外头官兵听到府里乱糟糟仆妇奔逃,打开门一看,才知刘家主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都城内小皇帝如何震怒刘安觉他们早都抛在脑后,在颠簸的马车上醒来时已是过了三四天,全都饿的浑身无力,狼吞虎咽的吃了东西,才有心思四下打量,赶车的是那妇人和一小伙子,车内除了他们一家四口还有慧锦。

      慧锦见他们看过来微微一笑指了指那小伙子道:“我俩姓郑。”也不多说。

      刘安觉和谢氏默然,刘靖捷和刘靖宁见父母亲这样,也不敢多问,如此相安无事的又过了半个月,终于到了刘家退隐的地方。

      刘靖捷看着车窗外,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若说繁华,都城比这里繁华,只是不如这里人人脸上带笑,眼里有光。道路两旁吆喝着卖吃的用的,杂耍处围观的百姓扔下铜钱雨,学子农人妇人孩子摩肩接踵,衣着整洁干净。

      “这里一定有个廉明的父母官。”谢氏也震撼道。

      “是啊,县令大人姓何。”妇人笑道。

      “姓何?莫不是何逍老大人的后代?”

      见妇人笑而不语,刘安觉也不出声了,以前只听祖父自豪的说着老祖的事迹,什么发现了土豆红薯棉花,造纸造水泥活人无数,养人无数,听多了还觉得平常,然而现在却一点点认识到,能被称为立国圣人,为众人所尊敬必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马车还继续行走,到了县城最后的山脚下才停了下来,妇人带他们往山里走,左拐右拐穿过山洞,眼前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座座聚集而建的院落。

      待进了最正中的院子,就见他表兄刘安时带着儿子迎在门口淡淡道:“进去吧,老祖等着呢!”

      刘安觉谢氏羞愧忐忑,进了屋看着一大堆人正中精神叟烁的老人正微笑着看着他们,立马就红了眼眶深深跪下去磕了头:

      “不孝子孙……拜见老祖宗!”

      刘平远看着下面一家子,是德宝临终前流着泪托付的,心里也是一叹,德宝能不知自家孙子品性?只是到底狠不下心来,到了老了还让最疼他的叔叔为难,带着愧疚闭了眼。好在这一家子并不是顽固不化的,也知道好歹。

      “回来了就好,否则我也能给德宝过个拜祭先祖的后人。这山上是安时和他媳妇当家,以后亏不了你们,但也别想太多,小事听从安排,大事商量着来,去休息吧,晚上接风宴我就不去了,无事莫要烦我。”

      老祖宗发话,谁能不听?因此大家相安无事,平日里还算平和融洽。过了几年等靖捷都有了孩子,某天刘家众人才又被召唤齐聚一堂,众人都惶惶然心下擂鼓一般,有些猜测却不敢相信,他们早已习惯头顶有天的感觉了。

      刘平远知道自己可能大限将至了,陆陆续续做了许多安排,这天早上突然来了精神,好好洗了个澡,挽好头发换上新衣,笑容满面的来到大堂,他这后半生接连送走了薛先生,刘老头,刘成章,赵氏,刘宛,老妻,德宝。每一次都令他痛彻心扉,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时间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本来叫杨令真了。

      和蔼的看过大堂每一个人,静默中人群中隐有啜泣声传来,刘平远不急不徐道:

      “我这一生,上对得起父母,下对得起儿女,在外对得起百姓,不算白活。这辈子最高兴的是我儿文先出生,并且没走在我前头。”

      摸了摸他那颤巍巍瘪着没牙的嘴泪流满面的儿子花白的头发,仿佛又穿越时光看到了小文先刚出生时,他颤抖着接过他,满眼是泪的笑着抱给刘老头薛先生和父母看,他们看的是希望,是释然,是理解和包容。

      “最伤心的是我祖父,父母,先生和老妻的去世,人这一生等临到头时才会发现,血缘亲情才是最珍贵的。我死后,只盼你们互相扶持珍惜彼此缘分,如此,才不辜负我脑袋一热结婚生子养出这一屋子人。”

      老祖宗话语顽皮,众人眼泪和着笑容还未等应诺,就听一声悲嚎,老祖去了。

      白布挂起,山上山下哭声一片。

      刘平远闭眼前最后一幕,是他老儿子咧着没牙的嘴嚎啕大哭,像个小孩子。

      “真丑!”嘴里嫌弃道,眼泪却止不住流下,再泪眼朦胧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现代自己的小屋,被窝还热乎乎的,外面黑漆漆的刮着风沙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杨令真有些恍惚,仿佛一场大梦,眼角却还有泪。

      她起身拎着手电穿过在陌生又熟悉的屋子,去看了看大屋睡的十分香沉的爸爸妈妈,心底一片恍惚安宁。

      躺回被窝,了无睡意。

      “是否继续做任务?”

      “是。”

      她需要时间来疗伤。

  •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肥章,结束这个故事。写的我还怪不自在的,因为以前我看过那种从刚穿越到一直老去的大长篇,看完总觉得自己也跟着过了一辈子似的,我这个也略过很多,毕竟主意在逃难,后面就简单一盖而过,但还是有些不舍得,也不知是不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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