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书墨卿》游漓书

1、零

　　茶楼。
　　坐在台案后的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开口接着昨日未讲完的故事娓娓道来——
　　“……话说那日日光黯淡，天地间独将军一人握着柄战镰杀将上去，几道厉芒闪过血花飞溅，凶兽亦是堕命镰下……”
　　凝神侧耳细听的茶客个个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尽力捕捉那些惊心动魄的字句。手中托着的茶盏，筷尖夹着的点心，托盘上的酒壶，亦是停滞在空气中。
　　如此之景中，却有位红衣女子捧着茶盏把玩，良久才用茶盖拂开碧绿茶汤上的茶沫抿了一口。味蕾被苦中带甘的茶汤抚慰了一遍，喉咙滚动将其咽下，眉目舒展开来。
　　“喂！”坐在一旁的少女不满地敲敲桌子，“我们来这听什么书啊！又是讲你以前那些玩意儿！翻来覆去都是这些，烦都烦死了！”红衣女子唇角含了半分笑，并不作答，只是抬手叫来茶楼小厮要了份芙蓉糕。
　　香甜的芙蓉糕对陪人听了半天书饿得慌的红衣少女来说十分受用，忙夹了块吃了起来。红衣女子慢慢取下蒙眼的白布，眉峰微蹙凸现出眉心似竖目状狰狞伤痕。
　　蒙眼白布下，是一双沉黯如森的深紫桃花眸。只不过现在，这双眼眸失了焦距，目光茫然亦近死气沉沉。即便是如此也无法让那俊美无双的脸容失了颜色，反倒是很好掩盖住满身迫人戾气。
　　咬着筷子尖看他解眼布，抬手在人毫无焦距的眼前晃了晃，见人没依旧什么反应，柳眉皱起，道：“你这眼睛自出来那天就是这样看不见东西的状态，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勾唇浅浅一笑，唇边笑涡亦深了几分，嗓音婉转柔和，“无妨，这样也成。反正现在祸患已平，这世上自然不需要我了。”又抬手端起茶盏呷口茶，执了筷夹起块芙蓉糕送入口中，眯了桃花眸子“看向”台案后讲得唾沫横飞的说书人，死寂如灰的瞳孔极快闪过一抹暗紫利光。唇角缓缓慢慢地勾起惑人弧度。
　　“啧，讲的倒是挺好的。”红衣女子抬起手掌来轻轻拍了几下，缠眼的布条松松绕在腕上随人动作轻轻晃荡着，眉眼一股慵懒意味。“可尊驾也得先把一身的妖气给遮遮吧。我虽有目不能视，可鼻子还是灵得很的。”语尾刚刚砸下，台上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突然闭上了开合不停的嘴皮子，缓缓抬起头来——
　　“姑娘，恳求您救我那可怜的孩儿一命。”
　　贰
　　“阿阿，又想让我做这等亏本生意？”
　　古朴书斋内，红衣女子支了下巴睁着双失了焦距的沉黯紫眸‘看’向那谨慎坐于桌后的布衣男人，左手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两千年前你就欠我一次人情，这次又想再欠一次？”紫眸牢牢锁定那布衣男人，周身隐隐有鬼哭尖啸回响。无形威压压得布衣男人面庞一片苍白，却还是顶着压力道﹕“我知此次冒味前来会惹恼姑娘，但我家孩儿已然病入膏盲，迫不得已之下才来见先生一面………”
　　“可这又与我有何干？”侧身抱起脚旁挨蹭求抱的雪狐，手指滑过其额藏青色的似眼纹的一缕毛发，勾起了唇角。“漓墨只是区区一书斋，不是济世救人的医馆，更不是什么说来就来的地方！”眸子一瞪，眉心狰狞伤痕更为可怖，周身凌人气势一并迸发出来，鬼哭尖啸之声徒然增大，层层向布衣男人压去。
　　男人好久没经历过这般宛如深渊的可怕威压了，当即脊背冷汗如浆浸湿后背衣衫，不由自主就要腿软跪倒在地。可他还是咬牙硬生生撑住，勉勉强强从唇舌中挤出一个名字：“……游………游淑……游淑离姑娘……！”
　　这一区区三字名儿犹是带有天生魔力，竟让那可怖威压瞬间散了。红衣女子顶着张笑眯眯的脸半跪在冷汗湿透衣衫的男人身前，附耳过去开合唇瓣说了几个字―――
　　男人一脸颓然跪坐于地，双手掩面低低悲泣起来。
　　似是对男人这副模样很满意，游淑离扶膝直起身来。腕上松松缠着的绸带随之轻拍过男人脸侧，一缕清冷檀香绕在人鼻间久久不散。
　　他猛地抬起头来，双手在身侧攥紧成拳，直直伏地朝人跪拜下去。
　　“若姑娘肯再帮殷某一次，我这个人就任凭您处置！”
　　游淑离缓慢勾了唇角，蛊惑人心的笑容缓缓绽放开来。“这单生意，漓墨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