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契约》望廷

91、约约为契，旦旦为信1

　　回到地球，结束走访工作之后，伊岚每天除了看书，种花，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她从以前的旧房子里把可可当年送给她的咖啡手磨机也拿了回来，但只是珍藏在柜子里，给沐昕留一份念想罢了。
　　咖啡，已经戒了，从回到地球之后伊岚就再没有喝过。不再想动脑子，也就不再需要用咖啡来提神。闻不到咖啡的味道，也能冲淡许多的回忆。
　　彭心心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可可和布鲁克的下落。
　　伊岚和研究所的同事们忙着调查走访地球上的幸存者，补充关于“拉菲”病毒的资料。
　　沐昕奔波于火星和地球之间，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
　　寻找可可和布鲁克的事情，就全部交给唯一的闲人彭心心在做。
　　通讯还没有完全恢复，彭心心驾驶着飞行器，带着花明晚，从国内到国外，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幸存点一个一个的找。
　　后来，幸存点全都找遍了，她又回到国内，去找那些零零散散，没有在幸存点居住的人。
　　她想起以前可可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退休了，她想远离繁华都市，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小村庄，四季花开，种三亩田，她还要养两头猪，一头叫伊岚，一头叫彭心心。
　　然而，一年又一年过去，彭心心寻找可可和布鲁克的目的，终究是渐渐变成了带着花明晚，四处看风景的一场场旅行。
　　每一场旅行归来，和伊岚他们见面的时候，听着花明晚绘声绘色的介绍一路的见闻，伊岚觉得仿佛又回到从前，沐昕从火星归来时的模样，他在酒吧里，在布鲁克的身上爬来爬去，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给伊岚，给彭心心，还有可可和布鲁克，讲述他在火星上的有趣故事。
　　不同的是，讲故事的人变成了花明晚，听故事的人，换成了伊岚，彭心心，还有沐昕和雅萱。
　　布鲁克的酒吧，伊岚请人打扫了出来，尽量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当初布鲁克设计的天幕破损得有些厉害，看上去像是被当年抛弃在地球上的人们，愤怒之下砸毁的，只能全部敲掉重新再做。
　　沐昕设计了新的天体图，找人按图纸重新做了天幕。新的天幕通上电路的那天晚上，伊岚坐在吧台边上，以前可可最喜欢坐的位置，学着当初可可的样子，把头靠在椅背上，仰望天幕。

　　“伊岚，你有没有觉得，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个很有意思的男人？”可可说。
　　伊岚侧过头，去看站在吧台里的老板。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也正在朝他们这边看。和伊岚的目光对上后，他快速把目光收回，眼神里，有略略的慌乱，和些微的羞涩。
　　“他在偷偷看你。”伊岚对可可说。
　　“他在看你！”
　　“我又没有你好看，他肯定看的是你。”
　　“对于审美障碍的男人来说，西施哪有心中所爱的女人漂亮。”
　　“叫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喂！那个长得‘不look’的男人，你过来！”彭心心朝布鲁克招手。

　　他们掩饰得真好。那个时候，布鲁克看的应该就是可可吧，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为她心动了吧。伊岚在心里想。
　　新的天体图比之前的更璀璨，让伊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天体图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只是从世界不同的角度看到的星座位置不同而已。
　　伊岚仰望了一会儿，恍惚回到了童年。小时候，她就很喜欢坐在窗台上看星空。从她卧室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一个呈斜边四角形的星座，如果头再低一点，可以看到在斜边四角形的上方还有一颗更明亮的星。
　　“沐，那是什么星座？”伊岚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那个斜边四角形，就在天幕的最中间，最醒目的位置。
　　“天琴座。”
　　“天琴座。很美的名字。”
　　“然而关于这个星座的神话可并不怎么美丽。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个星座。”
　　“难怪呢！”确定天体图的时候，天琴座本来是在更下边一些的地方，他非要调整到最中间来。他说，她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个星座，上课分神的时候，在笔记本上随手画得最多的就是这个星座。
　　“嗯？”伊岚没明白沐昕说的“难怪”是什么意思。
　　“想听星座的故事吗？”沐昕问道。
　　“说来听听。”
　　“讲的是太阳神阿波罗之子奥菲斯，娶了一个名叫欧里迪斯的仙女。他们在逃离恶人袭击时，欧里迪斯踩到一条毒蛇，中毒身亡。俄耳甫斯去了冥界，用他的七弦琴弹奏他和妻子的爱情故事，感人肺腑的旋律打动了哈迪斯。哈迪斯最终同意，让俄耳甫斯带欧里迪斯重返人间，但告诫他在走出冥界之前，绝对不能回头看他的妻子。结果欧里迪斯没忍住，他听到跟在他身后的欧里迪斯，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忍不住心疼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下可好，他白跑一趟，营救失败了，欧里迪斯被永远地留在了另一个世界。奥菲斯在往后的余生里，天天弹奏着他的七弦琴，生无可恋地打发着光阴，最后孤独终老。”
　　“嗯，确实不怎么美好。”
　　“笨女人，你就是故事里的欧里迪斯！”沐昕不满的皱着眉头，撂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去调试音响设备了。
　　回地球之后，沐昕问过伊岚几次，要不要考虑和他一起去火星上生活，她总是摇摇头。
　　那之后，沐昕对她称呼最多的词，就是“笨女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在某个地方，有一个人一直在等着她。
　　会是他吗？
　　婚礼，沐昕邀请了廖吴芊卉，还有牟江荣。他们过一会就该到了吧。
　　这也是伊岚之所以找个理由躲到院子里来的原因。伊岚并不太想提前见到他。
　　“也许我们无法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那就让生活努力改变我们吧，总有一方得做出妥协。”
　　几年来，牟江荣跟她说过的最后这句话，时常会在她耳边萦绕。不止是他，他们都需要改变。
　　这些年，变化最大的，还要数雅萱。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是变得很爱笑。她的笑声，和她的眼睛一样，纯净，明亮。
　　雅萱喜欢吃扁桃，沐昕便想办法从火星移植了一棵扁桃树，栽在院子里。扁桃熟的时候，雅萱会摘了扁桃，站在路边，看到有过往的行人，就给他们送扁桃。
　　伊岚问她，为什么要给陌生人送扁桃，她笑盈盈地说，“喜欢的，好的，分享。”
　　伊岚又问，不怕遇到坏的人吗？雅萱说了一句很有意味的话，“放下，打开，才能看到。”
　　他们住的这个社区，有从空间站回来的，也有之前地球上的幸存者。
　　但并不是所有的幸存者都愿意接受他们的帮助，还有一些人，对从空间站回来的人怀着很深重的恨意。
　　重建工作刚开始时，伊岚他们遇到的阻力不小，这些人有组织的拿着武器进行攻击，让他们滚出地球，既然当初抛下他们，抛下地球，就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后来幸存者的组织内部发生矛盾，分裂成了两派，积极的一派开始协助从空间站回来的人建设家园，仇恨的一派隐匿了起来，偶尔出来制造一些或大或小的混乱。
　　在伊岚和研究所的同事走访幸存者时，他们了解到，当年幸存下来的人，过得并不怎么好。
　　一开始，因为对抗“拉菲”病毒，大家还都比较团结。空间站撤离之后，地球上一遍混乱。
　　过去健康人和感染者是被隔离开的，现在剩下的人都是感染者，谁也用不防备会被谁感染。
　　地球幸存者中和雅萱一样情况的人还有不少，他们这些没有任何症状的人，有相当一部分人仍不相信自己是感染者。过去他们还曾抱着侥幸的心理，不敢出门，不敢和其他病人接触。
　　空间站一撤离，他们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有些人走出家门，和其他的感染者混迹在一起，抢夺食物和其他生存资源。
　　因此地球上幸存的人类，比空间站的人更早就发现了，如何利用这些发育不完全的病毒孢子，来对抗已经分裂的“拉菲”病毒。
　　消灭“拉菲”病毒的威胁之后，内斗就开始了。一部分人率先武装起来，控制了其他人，把所有向空间站传送信息的联络站全都砸毁。
　　“拉菲”病毒爆发之初，所有拥有尖端技术的人才就被率先保护了起来。幸存者里虽然也有些技术人才，但要重建一个完全陷入瘫痪的星球，谈何容易。
　　灾难，会令人类团结在一起，然而当灾难过去，人总是好了伤疤会忘了痛的。
　　重建工作原来就异常艰辛，再加上不同信念的组织，相互之间的斗争，当伊岚他们返航的时候，地球上的情况并没有比他们离开之时好到哪去，除了没有“拉菲”。
　　“妈，牟叔叔来了，要不要过去说说话？”沐昕走过来，蹲在躺椅边上，握住伊岚的手。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还要再等会，还有人没到。给，你的手机。”
　　“哪找到的？”
　　“牟叔叔带过来的，他说他昨天又回了趟所里，在什么地方找到来着，没听清。我，妈觉得，牟叔叔的心里......”
　　“你先过去吧，我再躺会。”
　　伊岚接过手机，按下开机键，没见任何反应。想想也是，都过去七年了，手机早该没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