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契约》望廷

82、身世揭晓5

　　沐昕把飞船停在村庄旁边，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努尔扎克正站在村庄口等他。
　　“他呢，他还好吗？”
　　“以利亚大人派人把他接走了。”努尔扎克平静地说。
　　“接走了？什么时候？”
　　沐昕忐忑不安的情绪在脸上表现得一览无余，让努尔扎克感觉很困惑。虽然他和沐昕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好朋友，但对于地球人的很多想法，他始终感到费解。
　　“你离开后，大约两度星辰吧，以利亚大人派人过来，让我通知你去见他。”
　　度，是火星人最常用的计量单位。火星人使用的是十二进制，可能与他们长了十二根手指有关吧。一度，既可以理解为地球上的一个，也可以是一条、一只、一米、一千克......努尔扎克说的两度星辰，换算成地球时间差不多等于一个半小时。
　　再加上沐昕在空间站里的时间，和返回火星的用时，他已经被火星人带走四个多小时了。现在，他会是怎样的处境，火星人会对他做什么？
　　“扎克，他们会把他怎样？”沐昕的语气焦灼不安。
　　“解剖。”努尔扎克感觉到了沐昕所流露出来的情绪，以及对火星人很不友好的猜忌。
　　沐昕这些年一直不敢去见他，努尔扎克以为，他们是在避免两个人的磁场有过多的交互，虽然他对这个问题到现在仍不能完全理解，不清楚这种磁场交互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但他更不理解的是，沐昕和他为什么会那么担心，他被火星人发现。直到今天，沐昕问出那句“会把他怎样”，努尔扎克才知道他们所担心的点在哪，这令他突然对沐昕感到有些失望。
　　“你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当然！你们外星人，才会这么做。”努尔扎克的话语里，透着对沐昕的不满 。
　　地球人解剖各种植物、动物，以及来自其他星球的高等生物，美其名曰“科学研究”，这样的故事几乎每个火星人都听过不少。
　　努尔扎克以前曾经跟沐昕开玩笑的问，如果他去了地球，会不会被地球上的科学家解剖了，研究他大脑的构造。沐昕当时尴尬地讪笑道，“很有可能哎。”
　　火星人对于地球人这种野蛮的，不尊重生命的做派感到深深的鄙夷。但努尔扎克觉得沐昕是一个灵魂很美好的地球人，和他之前印象里的以及他见过的地球人都不一样。
　　可是这一次，沐昕和那个他，对火星人所表现出的戒备心理，终归让他的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外星人，你知道为什么，你们的大脑只开发了10%，意识的爆裂就可以分化出新的平行世界吗？我想现在我懂了。”
　　“对不起，扎克！”
　　“以利亚大人在檀芙秘市的议会楼等你，现在就过去吗？”努尔扎克平静地说。
　　“扎克，”沐昕看着努尔扎克，他最好的火星朋友，一时间心情复杂说不出来话来，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努尔扎克，“谢谢你！”
　　“好兄弟，把心打开，你才能看到更美的世界！”努尔扎克在沐昕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沐昕在陪伊岚开学术交流会的时候，去过檀芙秘市议会楼，倒也不需要努尔扎克帮他带路，没多久便赶到了议会楼。门口，有一个火星人正在等他，带着他走近一个房间。
　　这间房比之前开学术交流会的房间要小很多，里面有一张长桌，长桌一侧坐着以利亚大人。
　　看到沐昕进来，以利亚大人示意他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沐昕很想问问以利亚大人，他呢？但是却问不出口。
　　刚才，努尔扎克的反应就已经让他惭愧万分，感到自己很渺少。此刻，他看着以利亚大人的表情，平静、祥和、友善，更深切地体会到，努尔扎克刚才所说的话，饱含着对地球人的狭隘思想有多么的不屑。他对火星人的猜忌，让好朋友难过了。
　　以利亚大人两手交叠放在身前，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沐昕。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沐昕在以利亚大人的注视之下，焦灼的情绪渐渐趋于宁静，担忧，顾虑，统统消散如烟。
　　“你很卓越，地球人，然而你令我失望。”
　　沐昕羞愧地垂下了头。他想起小的时候，他曾经努力地想改变月之对火星人的成见。那时候的他，心地纯净，还以为自己是最了解火星人的地球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还是他原本就是如此，把自己局限在狭隘当中而不自知？
　　或许这就是努尔扎克所说的，被物质束缚，令心灵蒙尘吧。所以他们无法像火星人那样，把心完全打开，感知生命的美好，感知到植物和动物的情绪。更无法理解为什么火星人明明拥有先进的科学技术，却甘于屈居隐秘的地下世界，过着古老而简约的农耕生活。
　　以利亚大人站起身来，慢慢走出房间。又过了一会，房间门再次打开，走进来一个地球人，坐在沐昕的对面。
　　“小子，抬起头，让我看看你。”
　　沐昕听到是他的声音，激动地抬起头来。他坐在桌子对面，穿着火星人的服饰，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像是刚理过的样子，看着有些削瘦，但很精神。他的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球型的白色光环。
　　“这，是什么？”
　　“以太，高密度的以太能阻隔磁场之间的信息互动。”
　　“他们，竟然有这种技术？难怪你来到火星之后，那股能量波就消失了，是因为你的磁场被包裹着火星的以太隔离的原因吗？”
　　“嗯。”他黯淡地苦笑了一下。“小子，我们都想错了。”
　　“如果，我们早一点来寻求利亚大人的帮助，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事实上，以利亚大人，这些年一直在找我。”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悔恨？自责？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没有意义的追悔过去，倒不如鼓足勇气，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向前看。
　　“以利亚大人说，不久以后你们将会重返地球。”
　　“重返地球？地球上的生态体系恢复了吗？‘拉菲’病毒灭绝了？”
　　“我也不清楚，以利亚大人没有说太详细。他只说你们要回去了，但我必须留在这里。”
　　“为什么？以太，我们也有，我们可以用蓝莓和他们交换。”
　　他摇了摇头，“还像过去那样，隐姓埋名的东躲西藏吗？起码在这里，以利亚大人说，我可以正大光明的生活。”
　　“如果你不用躲起来呢？我们和妈妈说清楚，告诉她真相，我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
　　“你想过当年的那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吗？你四岁生日那天。”
　　沐昕摇了摇头，此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说服他一起走，如何能一家团圆，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谁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平行世界，每一条时间线，都和其他平行世界的同一条线存在着关联性，如果你的时间线在这个世界里发生震荡，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其他平行世界里的你。以利亚大人说，我以前，避免和其他人发生接触，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是对的。”
　　“担心因为过度惊恐，引起他们的时间线发生震荡？”
　　“当年的那件事，很蹊跷。我来到这边的世界，又亲眼目睹过同样的情况发生。”
　　“那次，也是能量波的冲击吗？”
　　“我是这样怀疑。意识密度达到临界值时，引发的震荡会涉及到其他平行世界。我当年并不是要带你穿越平行世界，而是要回到过去。但是有一股能量波，在两个平行世界之间打开了一条裂缝，根本就不是我计算上发生失误。我这些年又反复算过无数遍，当时的数据是完全正确的。”
　　“有没有和以利亚大人说过这事？”
　　“以利亚大人说，要见到你妈妈，读取她的意识，才能确定。但我不想。现在追究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没必要再把她牵连进来。那种体验，你应该也经历过吧？”
　　“如果要妈妈回忆那些痛苦的事情，才能弄清楚真相，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可是......”沐昕还是觉得不甘心：“如果我和妈妈，也来火星上生活呢？”
　　“你想好怎么向雅萱表白了吗？”他岔开了话题。
　　沐昕说的他不是没有设想过。自从来到火星，得知那股来追随他而来的能量波消失之后，他就想到了，可能是火星上有什么力量把他的磁场屏蔽了。
　　他那时就憧憬过，也许可以和伊岚，和儿子一起在火星上开始美好的新生活。
　　她不是他在那个世界里的伊岚，但两个世界的伊岚属于同一个意识本体，除了在两个平行世界分裂之后的经历有所不同，他们本质上仍然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是在人生的一个岔路口，伊岚同时向左走，并向右走。
　　那条时间流上的伊岚，他已经永远的失去了，这条时间流上的伊岚，他也不想放弃，可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愿。
　　“今天和雅萱说了，她很开心，还对妈妈笑，跟妈妈说话了。下星期我打算带她去一个地方，正式表白。”
　　“哦？这个反应很不错嘛。你小子真好运，情路很顺嘛！”
　　“大概是心里有归属感了吧。以前她总觉得她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她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
　　“她好歹属于这个世界。”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你岔开话题的手段，能不能换一换？老是拿我的女人给你当挡箭牌，不太好吧？还是多想想怎么把你的女人给追回来吧。”
　　“小子，咱们今日这一别，你老子很可能就被外星人做成标本了，给点温暖行不行。”
　　“概念不对哦，在这，我们才是外星人。我这颗纯洁的心灵，都是被你们这些暗戳戳的大人给污染的。也会学以地球人之腹度火星人之心了。”
　　父子俩同时笑了起来，无奈的，自嘲的，充满愧疚的。
　　“说真的，我今天见到以利亚大人，才真正理解了，火星人为什么会与世无争的生活在地底下，甘愿平凡的生活。”沐昕说。
　　“换成地球人，拥有这么先进的高科技，早就四处扩张，想要征服银河系了。”
　　“能够战胜欲望，守住平凡的生活，更需要强大的力量。这种源自于心灵的笃定，才是真正的卓尔不凡。”
　　“小子不错嘛，能有这种觉悟。”
　　“以后你打算怎么生活？总不能还和过去一样吧？扎克和我说好几次了，说你捕杀动物。”
　　“迁怒你没？”
　　沐昕摇摇头，“他们只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不会试图去改变别人的观念，但，不满肯定是有的，毕竟对动物造成了侵害。”
　　“再说吧，对地球人来说，我脑子里的知识还能换点钱，跟他们一比，不值一提。不过，你应该对我有信心才对嘛，是吧，小子。”
　　“我有个问题想不通。”
　　“说！”
　　“算了！”
　　沐昕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问。在返回空间站的路上，他仍在想这个问题。
　　这么多来年，他从来没有向他打听过妈妈的任何消息，但却似乎对妈妈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和妈妈之间，一定还有一个连他都不知道的秘密联系人，用一种秘密的方式，帮他打听关于妈妈的一切消息。
　　快到空间站的时候，沐昕又收到一封他发的邮件。“哦，对了，以利亚大人今天有问起你妈妈戴的那条项链。”